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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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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雪霁天晴,太阳从云层后慢慢地露出了半张脸。

渔阳最近总是云霾压顶,已经好些?天没?出太阳了。

城中民众为这?久违了的冬日好天气而?感到欢喜,如常那样开始他们忙碌又平凡的一天生活。并不知晓,一向?受他们敬戴的那位年轻君侯,已经于昨夜深更冒雪归城了。

更无从想象,君侯在渡了过一个漫长的孤枕寒夜之后,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

日头升高,到将近巳时的时候,城池之外西?北方向?,渔山的山顶,忽然升起了一道黑烟。

这?黑烟起先只是一团柱子模样,很快,变成了巨大的滚滚浓烟,浓烟冲天,几乎笼罩住了整个的山头,中间隐隐可见?火光耀动。

城中道上路人最先看到。他们惊讶地停下脚步,远远眺望。

接着,更多的人知晓了,纷纷从屋里出来观望,议论不停。有人爬上磨盘,有人攀上屋顶,更有好事者?呼朋结伴地出城,不辞路远,亲自赶去渔山想看个究竟。

谁都知道,渔山山顶有座大巫庙。

大巫很有名气。平日除了给?所求之人占噬吉凶外,还能消灾禳疾、设帐招神,乃至交通亡灵,呼风唤雨。

虽然谁也?没?亲眼看过大巫呼风唤雨。但那只是因为诚心不足以召下雷公电母而?已,并非大巫不灵。

除此,城中民众也?传言,大巫能以巫辞对人暗地施加诅咒。

而?且,最玄乎的是,魏府主母朱夫人也?笃信大巫。常有人在巫庙见?她身影出入。

所以普通民众,对渔山大巫无不怀了一种带着忌惮和畏惧感的崇拜。

怎么也?没?想到,一早,巫庙所在的渔山山头竟然冒出如此浓烈的冲天火光。

不到中午,消息就传开了。

君侯昨夜归城。今日一早,就带人上了渔山,亲自放的这?一把火,将那座修建了前后三重殿宇的华丽巫庙烧了个精光。

……

魏劭站在渔山顶的空地之上,双瞳映着对面熊熊炽焰的巨大火光,神色阴沉。

此刻正在他胸中回荡着的那股连血液都要沸腾而?起的愤懑,即便再?烧出十把这?样的大火,也?不足以能够宣泄的干净。

山风呼呼,这?样寒冷的天气,渔阳令在旁,面门渐渐也?被大火扑来的那种炙热烤的发干,难受了起来。

但他却不敢后退半步。

君侯的愤怒,已经能用出离来形容了。他也?深切感觉到了这?一点。

大庙屋顶终于坍塌下去。

轰然巨声,火光短暂被压制过后,又仿佛一条挣脱了束缚的焰龙,挟裹着无数的火星沫子,再?次冲腾而?上。

渔阳令看到君侯终于转身,大步下山而?去,揉了揉自己被火烤的有点干疼的面孔,匆匆尾随上去。

……

朱氏这?些?时日以来,几乎每天都在做着恶梦。

即便人是醒着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仿佛要被来自姜媪的那股浓重的怨气给?深深地缠绕住,心惊肉跳,宛若梦魇。

事发当?日的那个晚上,她不断要求将姜媪带来,好当?面质问那个胆敢诬陷自己的恶妇。

她对姜媪,多年以来深信不疑,事事倚重。当?初甚至还有恩于她。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三十年前,那时候,她还只是涿郡都邮家的女儿。姜媪比她大几岁,二十多,带了一个三岁的儿子,是个寡妇。在朱家打杂。

有一天,朱家出了桩人命案。姜媪用剪子,失手刺死了一个企图强占她的男仆。

朱氏的父母要将她送官。姜媪跑去恳求朱氏。朱氏觉得她很可怜,心软了下来。阻拦了父母,将她要到了身边。

自此以后,姜媪对朱氏感恩戴德,俯首帖耳。随后朱氏机缘巧合嫁入了魏家,也?将一向?得到自己欢心的姜媪带了过来。多年下来,姜媪忠心耿耿,为她披肝沥胆,朱氏更是对她完全信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她无如如何也?想象不到,姜媪这?个恶妇,为何会?如此狼心狗肺,末了竟要如此陷害于她!

在她嘶声力?竭要求对质之下,姜媪终于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朱氏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当?时便愤怒的不能自持,狠狠地抽她巴掌,撕扯她的头发,用她能想的到的最恶毒的言语去诅咒。最后她的手心痛的发麻,气的快要晕厥,坐在那里喘着粗气的时候,始终一语不发的姜媪,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让她看不懂的笑容。

她靠了过来,贴到朱氏的耳畔,说?道:“夫人,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我那个可怜的儿子,他是怎么死去的?”

姜媪从前还有一个儿子的。但朱氏早就已经忘记了。忽然听到姜媪在自己耳畔提及,她愣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仿佛是个标志的少年,生的如同女孩,十分的好看。

朱氏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姜媪。

她被打的青肿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充满了怨毒。完全陌生的一副样子。

朱氏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认不出她了。

“夫人,那时候你已经做了魏家的夫人。地位高贵。有一天你的兄弟喝了酒,他强行拉走了我的儿子。他才十三岁啊!等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下身全是血!湿乎乎的血,一直不停地流。我的儿子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叫我母亲,告诉我他很痛苦,恳求我救他的命。但是血却止不住了。郎中也?没?有办法救他,丢下他走了!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床上痛苦挣扎了三天,最后死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怎么做的,夫人?想必你早已经忘记了吧?”

姜媪的声音继续飘忽在朱氏的耳畔。

“我告诉了你。你怕事情闹出来损你的颜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把事情压了下去。你送走了你的兄弟,让他继续逍遥,你给?我帛金,吩咐我不能将事情说?出去。我无可奈何,只能忍了下去。”

“可是我的心里恨啊。我的儿子,他死时候,才十三岁啊!夫人,你因为丧子,便对乔女痛恨入骨,我的儿子,难道他便不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了?”

“夫人,此刻你明白了,我为何要这?么对你了吧?你尽可以把我刚才告诉你的说?出来为你自己辩白。可是你为自己辩白,又能如何?徐夫人险些?命丧你手,你这?辈子就算继续活下去了,在你儿子的面前,也?不过个毫无尊严的母亲!你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朱氏当?时晕厥了过去。等她苏醒,就听到姜媪已经在她面前触壁自尽的消息。地上只留了一滩乌紫色的血迹。

看守她的仆妇私下说?,姜媪是被夫人逼迫自尽的。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地面也?被清洗过。那滩血痕却仿佛被吃进了地里,看起来依然那么触目惊心。

朱氏从前经常用生病为借口,想要多留儿子在身边。

如今她真的病倒了。她也?终于等到了她儿子的归来。

昨夜下了场大雪,今早天晴。中午,她一个人在房里发呆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沉重踏地的脚步之声。

那是她儿子魏劭的脚步声。她一听就能辨认。

他终于回家了!而?他的母亲,却在他离家之时,遭人陷害,受了如此的委屈!

身体里原本已经流失的力?气仿佛又慢慢地注入回来。朱氏挣扎站了起来,想要出去迎接,才走了两步,门便砰的一声,几乎是被一股粗暴力?量给?撞开了。

朱氏看到她儿子魏劭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不进来,就站在门槛之外,用冰冷而?陌生的目光望着她。

朱氏微微一怔,和儿子对视了片刻,嘴唇慢慢地抖动起来,颤声道:“劭儿……你可回来了……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们说?的!我是被姜媪陷害的!她恨我!她被人收买,这?才陷害于我!这?些?时日,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乔女……乔女进门后,我就要你纳楚玉,她面上不说?,心里必定恨我……”

魏劭眼角肌肉微微抽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便被推了进来,摔滚到了地上。

一个是渔山大巫,另个郑姝。两人都披头散发,模样狼狈至极。

“姨母救我!”郑姝爬了起来,双手抱住朱氏的腿,哭求个不停。

朱氏吃惊,抬头望向?魏劭,颤声道:“劭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魏劭冷冷道:“你自己听听,你的这?个好外甥女,从前到底是怎么欺瞒你的!”

大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夫人你有所不知,当?初便是郑姝拿了金帛暗地相赠,要我到你面前说?她是你命中贵人,我才对你如此说?的!为了应验,你后来生的一场病,也?是她从我这?里取了药,起先投你饭食之中,等起了药效,便停下,你才慢慢病好。夫人却被蒙在鼓里,信以为真……”

郑姝痛哭流涕:“姨母饶我!只怪我当?初一时糊涂……后来这?些?年,我对姨母都是掏心掏肺,旁人不知,姨母应当?知道……”

朱氏双目圆睁,手指着郑姝,不停地发抖,忽然大叫一声,双眼翻白,晕厥了过去。

……

朱氏再?次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魏劭背对着她,面向?窗口,背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像。

朱氏想叫,又不敢叫他。

魏劭转身,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

“劭儿……”朱氏眼眶一热,“我知道我从前糊涂……以致于被人利用,差点铸下大错……只是你祖母那里,真的不是我下毒……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下手,你应当?知道的……”

魏劭盯着朱氏,目底掠过了一道浓重的阴影。

“母亲,你或许不敢祖母下手,但你却对吾妻下手。倘若换成别人,我早不容她存活于世了。你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能对你如何。但往后,我且告诉母亲,你若再?敢对她生出恶念,莫怪做儿子不孝。”

魏劭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