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商场是C市最繁华的地段,因为那边有好几家大?型的商店,里面还有不少进口的货物,这些好东西,光有钱,没有票都买不到。
除了使馆,外国人最常出现的公共场所就是这片区域了。
柯母猜得?没错,她在百货商场外面转悠了三?天,就等?到了沈容。
而且这次跟沈容走在一起的外国人又换了一个,上回那个是三?十多?岁的青年人,这次竟然换成了一个四五十岁,头发都白了,戴着一顶黑色绅士帽的老头子。
柯母在外面盯着沈容领着那老头进了友谊商店,恨恨地低咒道:“下贱胚子,这种糟老头子也下得?了口……听说外国人出手非常大?方?,而且还是什么美金,一块钱可以换差不多?两块钱呢,美金有一百块的,那随便一张都顶得?上十几张大?团结了!”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已经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了。这外国人出手非常大?方?,随手扔一张百元美金给沈容,赶得?上他们家好几口人一个月的工资。难怪沈容这个村姑连脸都不要了,为了钱张开?双腿什么都肯干。
真就这么举报她,把她送进牢里,未免太便宜了她。而且美金能?换成外汇券,去?友谊商店里购买许多?稀罕物。以前柯母见别人去?买,就很?羡慕,但柯家在海外没有亲戚,自然也就没人寄外汇回来,她只能?眼馋地看?着。
而现在机会就来了,只要抓住了这棵摇钱树,以后?就不愁没外汇券了。
等?沈容从友谊商店出来,把外国人送回国营宾馆后?,独自走出来时,柯母马上迎了上去?,把她堵在宾馆外面光秃秃的梧桐树下。
冷不丁地跑出来一个人,吓了沈容一跳。
她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等?看?清楚来的竟然是柯兴言他妈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之后?,沈容就知道这老太婆不是个好相与的。看?着她一脸又是愤怒又隐隐带着兴奋和急切的模样,沈容不想到搭理她,转身就走。
“站住。”柯母反应也很?快,上前几步,挡在了沈容面前,口气凶巴巴的,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得?意,一副抓住沈容小辫子的模样,“刚才我都看?见了。”
沈容蹙起眉盯着她,嗤笑:“神经病!”
无缘无故地跑过来,拦着她,还一副能?威胁她的模样,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柯母被骂,火气涌了上来,但她还惦记着沈容手里的美金,按捺住火气没撒,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国营宾馆的方?向,然后?往沈容身边一贴近,用充满恶意的声音说:“你就别想骗我了,我亲眼看?见你把那个外国老头子送进去?的。”
就这个?她当?是什么让柯母这么亢奋呢!
沈容没做见不得?人的事,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她。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沈容收回了目光:“说完了?说完我可以走了吗?”
柯母见沈容油盐不进,有些恼了,一把上前抓住沈容的袖子,满是嫉妒:“你这大?衣要好几十块钱一件吧,你们家买得?起吗?沈容,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心里清楚!”
这离得?近了打量沈容,柯母是越看?越嫉妒。沈容身上这件淡粉色的大?衣,无论是款式还是布料,都是最新的款式,一看?价格就不便宜。再看?她脚上那一双鞋子,这不是商店里最新从沿海那边过来的货吗?好像差不多?三?十块钱一双。
光她这一身行头,也得?上百了吧,那可是十几张大?团结。如今在柯母眼中?,沈容俨然已经成了行走的人民、币,嫉妒、羡慕、兴奋、鄙夷都不足以表达柯母此刻的心情。
沈容这件大?衣确实?比较贵。她出来给外国人做翻译,有时候还要在老师那儿接点活,见的都算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所以特意给自己搞了两身行头,撑撑门面。这就跟后?世?小白领们上班,弄身小西装穿穿,天天打扮得?人模人样是一个道理。
但她没想到,她这身“职业装”竟然也成了柯母诟病的源头,而且似乎因此还怀疑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蹉事。
对于柯母这种无端端的指责,沈容是来气的。这是个敏感的时代,一个搞不好,恶意的流言都能?要人命。
她板起脸盯着柯母,冷笑道:“我们家买不买得?起这大?衣要你管!我做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说,你今天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小心我告你诽谤!”
“诽谤”是什么柯母不知道,也不懂。她只听懂了沈容在反过来要挟她。
“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婊砸,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反过来威胁老娘。你小心老娘去?公安局举报你,再去?你们村把你干的好事都抖落出去?,我看?你爹妈还有没有脸在你们村做人。”柯母指着沈容的鼻子强压着嗓音,怒骂道。
沈容从她前后?的这番话中?大?致猜到了她是误会了什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中?所想,目有所见,柯母心思恶毒,其心不正,看?别人亦如此。
“行啊,我倒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去?举报的。你要去?就去?啊!”沈容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柯母不找茬就算了,真把这盆脏水泼过来,有她好果子吃。
柯母见沈容就这么走了,心有不甘,犹豫了几秒,追了上去?,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沈容,把你赚来的美金分一半给我,并把我的孙子送回来,不然我就去?公安局举报你卖、淫,跟外国人不清不楚的。你要乖乖听话,我还可以答应你每个月来看?望我孙子一回。”
沈容听到这番话果然停下了脚步。
柯母见状,心头得?意不已。这小婊砸知道怕了!哼,她翘起嘴角,假惺惺地说:“看?在你是我孙子的妈的份上,不然,我早去?揭发举报你了,旁人可没这待遇,你可别不识好歹。”
沈容静静地等?她说完,盯着她不做声。
柯母被她专注的眼神打量得?不大?自在,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哼道:“看?什么看??快点给钱!”
说着,大?大?咧咧地朝沈容摊开?了手。
沈容收回了目光,啧啧出声:“我就看?你有多?无耻!要钱,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你……你这小婊砸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干的丑事抖落出去?!”柯母怒道。
沈容斜了她一记:“我只跟你重?申这一次,我没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没敢违法乱纪的事,爱信不信由你,你要在外面乱败坏我的名声。我找你们领导去?!”
这个时候没律师可找,也不兴为了什么名誉权打官司的说法。
撂下这句话,沈容也懒得?管柯母,快步走到了前面的公交站,坐上了车。
等?车子走了,柯母才回过神来。她想起沈容刚才那个带着警告的眼神,恨恨地撇了撇嘴,恼羞成怒:“哼,有了外国人撑腰就了不起了?我就不信,弄不死你这个小婊砸。”
她越想越气,带着一腔的火气回到家。
柯兴言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去?上班,窝在家里养伤。看?到柯母满脸不悦地回来,他忙问道:“妈,今天谁又惹你生?气了?”
柯母重?重?地把空空的布包往桌上一拍:“还能?有谁,沈容啊!我今天亲烟看?到她跟一个老外去?友谊商店买东西,后?来她殷勤地把那外国人送回了国营宾馆。那老外年纪大?得?都可以当?她爹了,不知羞的贱女人!”
亲耳听到沈容又换了个男人,柯兴言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作祟,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妈,那你报案没有?”
柯母愣了一下,一拍脑门:“我……我忘了。”
她刚才光顾着要钱,想要挟沈容,把这个打算给忘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压根儿就没这打算了。
听她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柯兴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稍微多?走几步,扯动身上的伤口就疼得?厉害,而这一切都是拜沈容所赐。提起沈容,他就恨得?牙痒痒的,结果他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见儿子脸色很?不好看?,柯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凑过去?,低声说:“妈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知道,那外国佬可大?方?了,进去?友谊商店买了一堆的东西。沈容跟他们搭上了线,外国佬指缝里漏一点,就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工资。现在你受了伤要好好养养,补一补,家里又还多?了一口吃白饭的赔钱货。妈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就想问沈容要点钱,哪知道这小婊砸软硬不吃,竟然硬气地走了。你别急,妈赶明儿再去?友谊商店外守着,她铁定还会再去?的。”
柯兴言这才明白了柯母的打算。
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要挟沈容,确实?不失为一条财路。可惜沈容这死女人太不识好歹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那就别怪他心狠。
“妈,沈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笃定咱们抓不到她的证据,拿她没办法吗?二表舅家的宏利哥前年不是进了公安局吗?你找他,带着人去?抓沈容一个人赃俱获,看?她还敢不敢嚣张。”柯兴言给柯母出主?意。
柯母有点犹豫:“你知道的,我跟你二表舅妈关系不大?好。不就是宏利进了派出所吗?你二表舅妈可得?瑟了,天天在我面前显摆,哼,还不是托了人!”
朝中?有人好办事,有这门亲戚,他妈不好好处着,还天天为了丁点小事跟人攀比计较。柯兴言很?无语:“妈,那你还究竟想不想让沈容吃不了兜着走,还想不想要孙子了?”
一听说孙子,柯母来劲儿了,什么都不计较了:“我明天就去?找宏利。”
第二天,柯母去?找了表侄唐宏利,极尽所能?地夸大?其词,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亲眼见到过一样:“她从村里出来,想进城攀上兴言,可兴言是端铁饭碗的,怎么能?娶她一个村姑啊,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她不服气,不想回城呗,可留下她也找不到活干,也没正经人家看?上她啊,就只能?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了,做皮肉生?意为生?。”
卖、淫可是犯法的事,尤其是跟外国人勾搭在一起,更是令人不齿,这可是把脸都丢到国门外去?了。唐宏利来了精神,问道:“二姨,你没搞错?她一个村姑能?搭上外国人?”
柯母咋呼呼地说:“我亲眼看?到的,她跟外国人坐进了小汽车里,还跟外国人去?了友谊商店,中?间就隔了两三?天,两个外国人还不同。而且穿着打扮可风光了,百货大?楼里最新款的大?衣,黑色小皮鞋,光这两件东西,十张大?团结都不一定能?打住。你说说,这是一个村姑买的起的吗?靠种地,交完了粮,剩下的够吃就不错了,一年攒得?了一百块吗?”
当?然不可能?。别看?根正苗红喊得?好听,但处于底层的农民还是过得?最苦逼最贫穷的,辛辛苦苦干一年,交完粮,留下种子和明年的化肥农药钱,剩下的够一家老小的口粮,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指望卖粮挣钱发财,做梦吧。
柯母的推测也说得?过去?,别的不提,光是沈容一个村姑,怎么在C城站稳脚,花钱还那么大?手大?脚的就很?值得?怀疑。
唐宏利点头:“行,我们派出所离友谊商店、国营宾馆那一片不是很?远,回头若是二姨你再看?到她去?找那些外国人。你到派出所来叫我。”
见他答应了,柯母很?高兴:“好嘞,宏利,抓住她这样不要脸的可是大?功一件。二姨想着你,特意来通知你,到时候你可得?多?带两个同志来哦。”
这是要邀功啊!明明是求自己帮忙,最后?反倒变成了她帮自己。唐宏利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笑着把柯母送了出去?,嘴甜地说:“二姨一向喜欢照顾家里人,谁不知道。等?这桩案子了结了,回头我请二姨夫和兴言哥他们喝酒去?。”
派出所的事情很?多?,忙得?要死,把柯母哄走之后?,唐宏利也没太把这当?回事。不就抓一个暗娼吗?多?大?点事,牵涉到外国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照旧每天忙忙碌碌,干他的活。过了五六天,就在唐宏利快把这事都忘了的时候,柯母兴匆匆地找上了门,把他拉到一边就兴奋地说:“宏利,沈容那贱人又来了,还跟那老外进了国营宾馆,然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走,咱们现在就过去?,抓他个现行。”
“大?摇大?摆地进了宾馆没出来?”唐宏利诧异地问道。
柯母点头:“我亲眼看?见的,就在十几分钟前,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好像去?了二楼,我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他们都没出来,如果是去?拿东西早就下来了。孤男寡女的,偷偷摸摸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
这么推测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唐宏利还是比较信任这位表姨的,毕竟她自己都亲身上阵了,不可能?拿这种事来糊弄他,否则真闹出了笑话,她自己也跑不掉。
于是,唐宏利叫了个去?年新入职的同事就跟柯母一起去?了国营宾馆。
国营宾馆也只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客房并不是特别多?。唐宏利在前台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说有要案要处理,原本还想阻止他们的服务员不敢动了,老老实?实?地报了房间号,眼睁睁地看?着唐宏利三?人上了楼。
今天带沈容上楼的外国人住在203。唐宏利领着同事和柯母一口气爬上二楼,找到203的位置,一脚就踢了过去?:“公安,开?门……”
门本来就没关严实?,他这一脚直接把门给踹开?了。
唐宏利三?人愣了一下,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见,沈容和两个外国人,还有两个中?国人衣冠整齐地坐在一块儿,面前还搁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叠弄得?有些散乱的纸。
这可不像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交易场所,反倒像是在谈正事。而沈容一只手拿着本子,另一只手里握着钢笔,皮肤白皙干净,表情淡淡的,安详娴静,唐宏利有点懵,回头看?柯母,这就是她所说的村姑?是不是搞错了?
就是这时,坐在沈容左侧沙发上的那个穿着蓝色中?山装的男人站了起来,眯起眼,不悦地盯着唐宏利:“怎么回事?擅闯外宾的房间?”
柯母有点怵他,可一看?到他旁边似笑非笑瞥了自己一眼的沈容,柯母又顿时来了劲儿了。她挺起胸膛,扯着大?嗓门吼道:“你们这是聚……那个词叫什么,聚众□□,犯法的,公安这是来抓你们了!”
唐宏利听到这话都差点给这个口无遮拦,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的表姨给跪了。你看?看?这五个人,哪有一点像是聚众□□的样子,乱安罪名也不是这样安的吧,而且这几个男人一看?气度就不凡,肯定不是一般人,她这样乱喊,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他刚要解释,那个男人已经怒了,疾步走了出去?,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声对下面的服务员喊道:“给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局长过来,我倒要问问,现在不分青红皂白,就可以随意踹门,给百姓安这种乱七八糟的罪名了吗?”
另一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对这男人说:“郭副书记,你消消气,你消消气,我这就去?袁局长打电话!”
那人快步蹬蹬蹬地跑下了楼,越过目瞪口呆瑟缩发抖的服务员,拿起国营饭店的电话拨到了公安局。
沈容扫了一记目瞪口呆的唐宏利和傻了眼的柯母,没理会这他们,先起身给两个外国人道了个歉,然后?走到郭副书记面前,低声说:“抱歉,郭副书记,他们可能?是冲着我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郭副书记皱眉:“这关你什么事,说清楚!”
沈容苦笑道:“年少的时候不懂事,不听父母的劝告,执意要嫁给村里的一个知青,后?来那知青找到了门路回城抛下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就再也没回来。我进城来才发现,他已经在城里娶了新媳妇。这位指责我聚众□□的就是那位知青的母亲,至于那两名公安,我不认识。”
说这话时,沈容的眼神慢悠悠地掠过唐宏利身上。唐宏利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扭过头望去?,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沈容收回了目光,神情冷冷淡淡的,仿佛没瞧见他这个人似的,只是藏在大?衣袖子里死死攥紧的手泄露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这个公安她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
他就是当?初破门而入,逮住原主?,给原主?安了个流氓罪的那个人。
而这次,他又出现了,作用跟上回有异曲同工之妙,要说这是巧合,沈容一万个不信。他跟柯家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是知情故意陷害原主?,还是为了办案升职偏听偏信造成了冤假错案,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原主?的惨剧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柯兴言是直接捅原主?一刀的刽子手,那这个人就是递刀的帮凶。柯兴言该受到惩罚,他就不该受到谴责吗?
沈容简简单单几句话,不偏不倚,不添油加醋,客观地陈述了事情。郭副书记一听就明白了,找到门路才回城的,铁定是没考上大?学,要是考上大?学那还用找门路才能?回城吗?
就这样一个知青还嫌弃小沈?小沈可是C城大?学的高材生?,英语说得?溜溜溜的,学校里的老师都推荐她过来做翻译。这一家子错把珍珠当?鱼目还没完,还故意这样来败坏小沈的名声,这心思也太恶毒了。
不过郭副书记的地位摆在那儿,他不会去?跟一个市井泼妇理论,有损格调。
“既然不关你的事,那就回去?吧,不能?史密斯先生?他们久等?!”郭副书记温和地说道。
沈容点点头:“是,郭副书记。”
她不卑不亢地重?新回了宾馆的房间,路过柯母和唐宏利的时候,她都目不斜视。
唐宏利比较有眼色一点,已经觉察到出了岔子,见沈容要跨进门了,赶紧解释:“那个……误会,都是误会,沈……表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替我向这位郭……郭副书记解释解释……”
解释!帮着柯家母子助纣为虐的时候,他怎么就不听听原主?的解释呢?今天这唐宏利之所以让步,也不过是惧于郭副书记罢了,若只有她一个人和两个老外呆在这个房间里,唐宏利还会听她解释吗?
沈容脚步都没停一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坐下来丝毫不受影响地跟两个老外继续讨论起来。
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郭副书记赞许地点了点头,沉稳、冷静、当?断则断,这样飒爽干脆的姑娘,难怪梅教授极力?推荐他这位学生?。
郭副书记也不想搭理柯母和唐宏利这两个跳梁小丑,见秘书上来,淡淡地说:“方?秘书,你留下处理这件事。”
方?秘书马上点头:“是,郭副书记。”
等?郭副书记进了门,方?秘书的脸一拉,看?着忐忑不安的唐宏利和柯母,还有另外一个捕捉所措的小公安:“不要在这里打扰郭副书记的工作,下来!”
三?人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下了楼,站在国营宾馆一楼的大?厅中?。
静默了几秒,见方?秘书没有说话的意思,唐宏利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抽、出一支烟,殷勤地递上去?:“方?秘书抽支烟,这郭副书记是?”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底,敢直接叫公安局局长过来的,能?是什么小人物吗?肯定不能?。但连哪路菩萨都不知道,怎么烧香?
正给方?秘书泡茶的服务员听到这个问题也竖起了耳朵。只有柯母固执地不肯相信,还在暗自嘀咕:“什么副书记,骗人的把戏罢了,就她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还能?见到书记!”
听到这话,方?秘书抬起头轻飘飘地打量了柯母一眼,似笑非笑:“村姑?小沈同志可是C城大?学的高材生?,口语非常地道标准,梅教授特意推荐过来给我们郭副书记做翻译的。这样的村姑你给我们来十个都不嫌多?!”
什么?柯母严重?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沈容不是才小学毕业吗?现在的大?学多?难考,连她儿子这样念过初中?才下乡的知青都考不上,沈容凭什么能?考上?还是C城大?学这样的知名院校。
她不相信。可她转过头,也看?到了唐宏利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其吃惊程度不小于她。一个人可能?听错,但不可能?两个人都一块儿听错吧!
这么说,沈容是真考上了大?学,她到底怎么做到的?不对,重?点不是她到底是怎么办的,而是现在该怎么收场?
乡下无知贫穷又贪婪的村姑可能?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可沈容都已经考上了大?学,成了天之骄子,国家管吃管住,什么都不缺,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只要脑袋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出卖自己。更何况,刚才方?秘书已经说过了,沈容是来做翻译的。
柯母差点昏厥,后?悔得?肠子都差点青了。上回在公交车站看?到沈容和她哥哥拎着大?包小包的,想必就是来学校报道的吧。当?初,他们娘俩怎么就没好好问问呢?
都怪杨红那个贱人,她一个劲儿地嚷着肚子疼,导致他们连话都没跟沈容说上两句,因而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那天要不是杨红挺着个大?肚子坐在车里,依沈容对他们家兴言的死心塌地,肯定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这样就不会有今天这个误会了。
都是杨红,他们家兴言倒了八辈子才娶这么个没用的媳妇儿,工作不怎么样,家庭也不怎么样,肚子还不争气。
这一刻,柯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无辜的杨红身上,瞬间把自己和柯兴言摘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一来,她又有底气了,挺直了背,笑着对方?秘书说:“方?秘书啊,这都是误会,我可是沈容的婆婆,她儿子的亲奶奶,这是她表弟,我们都是自己人,一家人……”
方?秘书听得?目瞪口呆,厚颜无耻的人他见过不少,但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她儿子都抛妻另娶了,她也带着公安来抓人家,这会儿事发败露了,她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是一家人。得?亏小沈跟她儿子断了,不然迟早会被这黑心肝的老太婆母子给生?吞了。
唐宏利讶异地看?了柯母一眼,虽然有点讶异于她的善变。但这时候,顺着她的话说总不会有坏处,于是他点头哈腰地说:“方?秘书,对啊,沈容是我表嫂呢,都是一家人,今天的事都是误会,误会……”
可他解释了半天,方?秘书都没应声,而且目光似乎越过他的背后?,在看?什么。
唐宏利反应过来,马上转身,然后?一眼就看?到他们所长和另外三?个穿着公安制服的男人站在他背后?。那三?人他都不认识,不过为首那人身上的气势特别足,最关键的是,他们所长正站在对方?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完了,唐宏利马上意识到自己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没了。那个郭副书记真的是大?有来头,真把人给叫来了。
方?秘书从如丧考妣的唐宏利身上收回了目光,微笑着说:“袁局长,你来了,不好意思,一点小事让你特意走这一趟。”
袁局长愧疚地摇了摇头:“不用不好意思,是我驭下不严,惊扰了郭副书记。郭副书记方?便吗?我上去?给他陪个不是。”
方?秘书脸上的笑容不变,把拒绝的话也说得?非常好听:“郭副书记在见从米国来的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先生?有计划要在C城投资一个非常大?的项目,这会儿恐怕不是很?方?便。回头我会把袁局长的话带到。袁局长也不必过于自责,底下的人以权谋私,公私不分,你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盯着。不过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对郭副书记的影响不好……”
袁局长马上赔笑表态:“方?秘书,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的过失,我保证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方?秘书瞥了一眼柯母,他可信不过这些市井八婆的嘴,更何况有的事,宜疏不宜堵。
轻轻摇头,他笑着说:“袁局长误会了。郭副书记的意思是,请你公平公正地调查这件事,还原事情的真相,给无辜蒙羞的百姓一个清白。这样不实?的流言,对一名年轻姑娘的伤害非常大?,应当?引起咱们的重?视。”
不是得?罪了郭副书记吗?怎么又牵扯出一个年轻姑娘?袁局长头大?,也不好多?问,赶紧应是:“这是当?然,请方?秘书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事情给调查清楚,还百姓一个清白。”
方?秘书含笑说道:“我相信袁局长,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既然你已经带人过来了,那他们三?个就交给你处理,郭副书记上面还有工作要谈,我就先上去?了。”
“好的,等?这件事有结果了,我马上过来向郭副书记汇报!”袁局长笑容满面的说。
方?秘书微笑着点点头,拾阶而上,背影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袁局长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派出所所长,板着脸:“走吧,把你的人带回去?,好好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郭副书记刚上任就出这种状况,你们是嫌我的脸没被人丢尽是吧?”
这个郭副书记年富力?强,手腕强硬,背景也非常不一般,书记过明年就要退下来了,上面这时候空降郭副书记过来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得?罪未来的市里一把手他以后?还怎么混?
袁局长让下面的人去?调查,尽快把今天的事给查清楚,也好把误会消除掉,免得?郭副书记还以为是他故意想给他个下马威。
这件事并不复杂,唐宏利见情况不对,一审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再问柯母,柯母开?始还狡辩,但没几句就被公安给问住了,最后?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她恶意的揣测。
得?知这个结果,袁局长气笑了,就因为心里那点无端的恶意揣测,就这样搞事,坏人名声,还把公职人员都给鼓动了,真让她得?逞了还了得?。
这股歪风邪气可不能?长,长了他也没法向郭副书记交代。
他想了想说:“唐宏利求功心切,未调查清楚案情,就贸然去?国营宾馆抓人,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这样的行为非常不可取,全警局都要引以为戒,唐宏利记大?过,停职处分。”
“至于林惠芬,按相关规定处罚就是。她报了假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另外将这件事通知她的家属和所在的单位。”
至于柯母的单位会给他什么样的处罚,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公事公办,既没留下把柄,也能?给郭副书记那边一个交代。
但柯母听说自己要被拘留七天,并将这件事通知单位后?,却完全没法接受。
她要是被拘留,有了案底,厂里还能?留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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