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个阴雨天,冰冷刺骨的雨水中夹杂着落地即融的白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地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个别地方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气温降到了0度以下,打开门,寒气就扑面而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面对这?样恶劣的天气,董建安不?但没任何的烦躁,眉宇间反而带着几分兴奋。他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冒着天寒地冻去给沈容买了一份丰盛的早餐,温在锅里,这?才去上班。
路上,他时不时地看手机,就等着电话打过?来,但一直到公司,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一条信息都没有,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8:30,也许沈容才刚出门,不?急,他今天可是布置周全,绝不?可能出差错的,只需要等好消息就好。
一想到今天之后,压在他身上那沉重的债务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董建安就恨不得哼首欢快的歌表达他今天的好心情。
不?过?,做戏做全套,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导致最后一步功败垂成。董建安按捺着迫切的心情,让自己投入到工作中,但有好几回,他都忍不?住低头看放在一边手机,落到同事眼里,有人打趣道:“董哥今天在等谁的电话?一直看手机。”
“没有的事,就是今天天气太糟糕了,也不?知道我老婆到了公司没。”董建安笑着解释。
有同事建议:“董哥不放心就给嫂子打个电话呗。”
董建安抬起头,笑得缱绻温柔:“这?可不行?,她在开车,我怕打电话过?去影响她。开车接电话不?安全。”
有年纪资历深的老大姐听了笑着说:“你们都跟小董学学。咱们公司啊,就属他最疼老婆了,天气不?好怕冻着老婆,就把车给了老婆开,明明咱们公司更远,更不方便。这?不?,怕老婆开车不安全,再担心也不?打电话。”
董建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事而已,自己的老婆,疼是应该的。”
这?话引来女人的赞扬,男人的嘘声。
***
但让董建安“牵肠挂肚”的沈容今早仍旧没开车去上班。而且,在看了一眼窗外恶劣的天气后,她连把车子开到地铁站做样子都懒得做,这?种?天气,路面状况肯定很不?佳,开一辆随时可能刹车失灵的车子出去,这?跟找死没差别。
就是做戏,沈容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过?,放在副驾驶座椅背上的微型摄像头也该取了,免得被人发现了。
沈容去了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把微型摄像头拿来装进了包里。然后下了车,皱眉看了一下出口的沾了不?少水渍的地面,似乎在犹豫,过?了几秒,她关上了车,径自从停车场出口出了小区,撑着伞,冒着风雪走路赶到地铁站。
并且看了一眼恶劣的天气后,她连把车子开到地铁站做样子都懒得做,只是去地下车库,把微型摄像头拿走了。
很快,沈容就庆幸自己的谨慎。
因为挤进地铁没多久,她就觉得脑袋有点晕,精神不?济。大清早的刚起床精神就不好,昨晚八个小时白睡了?沈容抓住头顶上方的扶手,按住额头,背抵着墙壁,深吸了一口,趁着车门一开,不?少人下车的机会,迅速窝到角落里,蹲下身抱着膝盖眯了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这?种?不?适感逐渐减轻,沈容觉得舒服了很多,她扶着墙壁,面色阴冷地站了起来。呵呵,她还真是低估了董建安的狗胆,这?东西,见?她一直平安无事,终于坐不?住了,连在早餐中下药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不?过?她精神恍惚不?济的时间很短,应该不是安眠药,而是某种?影响精神的药物。沈容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早上吃的早餐,估计药是下在牛奶中的,因为其他的包子、油条的都不方便下药。
若是她今天吃了这?加了料的早餐,再开车上路,不?出问题才怪了。十几分钟,在疾驰的马路上,一个精神恍惚的驾驶员,什么都可能发生。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董建安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解决掉他,否则他狗急了跳墙,什么都干得出来。
身体状况稍微好一些后,沈容就迅速地下了车,就近找了一家医院,挂号以感冒头痛为名,验了个血。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常规验血检测的项目有限,还是因为董建安下的药分量少,分解得快,验血报告上面显示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问题。
查不出问题,回去把吃剩的早餐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也没多大用。
沈容一言不?发地出了医院,把检查报告和医生开的药塞进了包里,然后打电话给上司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一天假。
做完这?一切,她刻意走到一家大门紧闭的商店屋檐下,拨通了董建安的电话。
董建安等这?个电话等了许久,不?曾想,来电显示竟然是沈容,他怔了一下,想着或许是有人捡到了沈容的手机也说不定?,忙接起了电话,但令他失望的是那端传来的是沈容的声音还有雨水从屋檐下落下来的滴答声。显然,沈容是站在某个地方的屋檐下在给他打电话。
“老公,今天早上真是吓死我了,咱们车子的刹车竟然失灵了,我开到东段路的时候,幸好堵车了,速度很慢,不?然铁定?出事。”电话一接通,沈容就惊慌失措地说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恐慌。
董建安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还有陡然升起来的澎湃怒意,那一刻,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许是他沉默得太久,电话里又传来了沈容的声音:“老公,你在听吗?”
董建安回过?神来,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刹车出问题的事被沈容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务之急是别露出破绽,让她怀疑到自己身上。
紧抿着唇,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董建安板着脸,努力用平时那种温柔关切的口吻说道:“老婆,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沈容故意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没事,就是太害怕了,现在手都还在抖呢,老公,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董建安尽量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老婆别怕,回头我把车子开去检查一遍。”
说完这?一句,他猛然意识到这个反应似乎太平淡了点,马上急迫地追问道:“老婆,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这?才像个丈夫听说妻子差点出车祸的反应嘛!
沈容翘起唇,嘟囔道:“不?用了,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在东段路,这?边离你公司那里好远,而且今天下雨又下雪的,堵车堵得特别厉害,打车也不?好打,等你过?来都快中午了。没事的,正好旁边有一家汽修店,我把车子滑过?去换了新的刹车。车子已经修好了,就是花了一千多,好贵哦!”
沈容碎碎念着,一副非常心疼钱的模样。
董建安听了不?疑有他,按捺着心里的恼火对沈容说:“人没事就好,钱再赚就是,既然已经把车开进修理店,那我就放心了。你别心疼钱,再让修车师傅把车子检查一遍吧,这?是大事,安全第一。咱们家这辆车也好几年了,说不定?有些零件开始老化生锈了,该换的都换了吧。”
“嗯,修车的师傅很好,我说刹车出了问题,他就帮我们家的车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只有刹车系统出了问题,其他都好好的,不?用换。”沈容煞有其事地说道,那样子还真像去修了车一样。
董建安听了,无声地吐了口气,含笑安抚她:“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今天吓到了,要不?就请假吧,别去上班了!”
沈容点头:“嗯,我已经请过假了。待会儿就慢慢,慢慢地把车开回去吧。”
从声音里都听得出来,她似乎对开车很抗拒,很害怕。这?也很正常,任谁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突然发现刹车失灵,哪怕没出事,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董建安明白她是吓惨了,安慰道:“车子在哪个汽修店?你把地址发给我,你自己打车回去,等我下了班,我去汽修店把车子开回家。”
沈容连忙婉拒:“不?用了,你过?来好远的。再说,现在不好打车,我慢慢开回去,总不能怕一辈子,一直都不开车了吧!”
计划失败,董建安也没心情关心沈容究竟是开车还是坐其他交通工具回去,他本来也不?想特意跑那么远去把车开回家,既然沈容愿意开,那就让她开呗,自己还省了一桩事。若是她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出了什么事,那才更好呢,也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动手了!
董建安恶意地想,嘴上却敷衍地说:“那好,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开慢点,回到家给我发个信息。我下午会早点回去。”
端是一副心疼担忧妻子的好丈夫模样。
沈容抿嘴一笑,跟着做戏:“嗯,我会小心的,老公你就放心吧,发生了刚才那种事,差点出车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敢不小心啊!”
两人又说了两句,董建安借口工作忙,挂断了电话。
沈容看了一眼通话结束的手机,舌头抵在牙龈外,讥诮一笑,装得真像这么回事啊!难怪原主一辈子到死都没发现丈夫包藏祸心呢!
她浅浅一笑,撑着伞,迈入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迎着风雨,走了几百米,到了地铁站,坐地铁往回走。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沈容一面在厨房里翻吃的,一面给董建安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董建安:平安到家就好,老婆你吓到了,吃过?午饭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回家给做饭,给你压压惊。
想起早餐里的加料,沈容哪还敢让董建安给她做饭,搞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笑着应好,但等五点,她就开始做饭。
冬天,又是阴雨天气,天黑得很快,早早的暮色和阴天云就笼罩在了城市上方。董建安没说大话,他提前下班回来了,才五点半就到了家,不?过?沈容已经做好了一荤一素一汤。
董建安有点惊讶:“老婆,不?是让你休息,等我回来做饭吗?”
好像他老婆最近一阵子比以前勤快多了,总是经常主动做家务,拦都拦不住。
沈容把饭菜端上桌,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搭在一旁,笑眯眯地说:“你上班辛苦了,我在家没事做点饭算什么。快洗手,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婆,你真好!”董建安走过来,按住了沈容的肩,将她压进怀里,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心疼,“你今天受惊了,都怪我,忘了事先检查一下车子,害得你差点出了事。”
被他搂住的那一瞬,沈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这?可是一条躲在暗处咬人的毒蛇啊,被他一抱,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董建安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垂眸担忧地问:“老婆,没事了,我都回来了,别害怕。”
沈容摇头,轻轻推开了他,嗔道:“不?是吓到,是被冻到了,你刚从外面回来衣服好冷哦,家里开了空调,蛮暖和的,你快把外套脱了吧。”
沈容在家里穿了一身粉红的法兰绒睡衣,浑身暖暖的,骤然被他一抱,应该确实会觉得冷。董建安不?疑有他,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在墙上,笑道:“好,那咱们先坐下吃饭。让我尝尝我老婆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董建安一直对沈容嘘寒问暖,夹菜之类的,面上没有丁点心虚,伪装得极好。
沈容看着他的笑容,心底发寒,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恶魔,差点害死妻子,还能若无其事地装深情。原主的记忆中,两人也曾有过?你侬我侬,无比甜蜜的时光,他就忍心吗?
也许,深陷赌、博的人已经丧失了基本的人性,他们已经不配称为人了,指望他们良心发现,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饭后,董建安主动洗了碗,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出来陪沈容看电视剧。
一集电视还没看完,沈容按住肚子匆匆跑进了洗手间,然后没过?几秒,她就在里面为难地喊道:“老公,你能不能去超市帮我买几包卫生巾回来?”
沈容本来打算装一下娇羞的,但转念一下,这?两口子都结婚好几年了,彼此的哪一面还没见过?,再装就过了,容易引起董建安的怀疑,不?如直来直往。
果?然,董建安听了也觉得习以为常。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问道:“你月事来了?买哪一种??”
沈容隔着玻璃门说:“我待会儿把图片发给你,长的短的各买一包,你照着图片买。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有雨雪,咱们下班回家比较晚了,再去买菜太耽误时间了,你待会儿再买点菜回来,也省得明天还要去超市。”
“好。”董建安点头,走到墙边,把羽绒服取了下来,套在身上。
很快,沈容也出来了,她把放在包里的车钥匙拿了出来,递给拉好拉链的董建安:“外面还在下雨,冻死了,你开车去吧,看看家里缺什么也一并买了,最近天气太糟糕,也不?方便出门采购。哎,一下雨,我就想整天窝在床上冬眠整天都不出门。”
董建安好脾气地笑了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当自己是蛇啊,还冬眠。想吃点什么零食?我一并给你买回来。”
沈容摆了摆手,按住小腹,痛苦地龇了龇牙:“大姨妈来了,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快回,天气不?好,路面很滑,注意安全哦!”
“好吧。”董建安拿着车钥匙乘电梯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用力捶在方向盘上,低声咒骂道:“不?中用的东西!”
一切他都计划得好好的,要不?是这汽车太不争气,他何至于功败垂成。现在刹车换了,沈容短期内肯定也不?敢开车了,再想用车祸这种?方式制造意外显然是不可能了。
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车祸这?种?方式更容易让一个人“意外”去世呢?尤其是他们家的刹车老化,摩擦材料用光了,这?可是天然的理由。就算事后警察和保险公司查出这一点,也会以为是意外,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但下药、落水、煤气中毒、跳楼……无论哪一种?,都很容易留下痕迹。
董建安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沈容死,他最想要的是那份巨额意外保险赔偿,这?才是他的目标。赔偿额度比较高的保险,保险公司都会详查,以免遇到骗保的情况。这?是董建安在网上查了许久,才找到的万无一失的办法!
不?曾想,败给了堵车,真是成也这?坏天气,败也这?坏天气。他气得想骂娘,窝在车里连吸了三只烟才缓缓发动车子。
而现在,他还不?能跟沈容闹翻脸,引起她的警觉,所以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先去给她买东西,稳住她,再想其他办法。
董建安家是个新小区,才建成一年多,附近都是刚建成或者即将建成的小区,因而配套设施还不?完善,周围只有几家水果?店、理发店、饭馆等之类的小店。也有一家便利店,不?过?沈容还让他买明晚要吃的蔬菜和肉类以及其他日用品,去便利店肯定买不到,只能去大一点的超市。
而离他们家最近的大超市也在五公里外,是在另一片老城区,途中要经过一段人烟比较稀少的马路。
也好,这?雨雪天的,人少车少也不?用担心堵车浪费时间。董建安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忘掉心头的烦恼,缓缓将车开出了车库,驶向马路。
马路上,路灯昏黄浅淡,从影影绰绰的树叶中洒下来,光线有点暗。洋洋洒洒如牛毛般细密的雨水飘下来,水汽蒸发,薄雾缭绕,能见度并不?高。
董建安心里有事,自诩是开了好几年车的老司机了,也没把这?坏天气放在眼里。他奋力踩动油门,将车子驶向了大马路,只想快点买完东西回家。
因为阴雨天气,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连车都很少,宽阔笔直的马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开起来那个舒畅。董建安有点放松,一心二?用,分出一半的心思琢磨着怎样才能制造一场让人查不出来的意外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
豹哥给的期限没几天了,再不?动手他就完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他浪费不?起。
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忽然,斜侧方一束黄色的光线打了过?来,紧接着车轮压过?地面的沉重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董建安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绿灯刚过?,前方的指示灯已经变成了红灯,他因为走神没注意。幸好这?会儿离交叉口还有二?三十米,董建安赶紧用力踩刹车,想把车停下来。
但刹车踩下去了,汽车却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仍旧像支离弦的箭一般奋力往前冲去,速度极快,快得董建安胆战心惊。
而就在这时,横向的那辆车已经驶了过?来,那是一辆装载着几十上百吨沙子的笨重大货车,车身极高,一眼望过?去,像是一只随时都能吞噬掉人的庞然怪物。因为车身长,载重高,这?辆货车过?马路的速度慢极了。
慢得董建安心惊肉跳,他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嘴皮子颤抖,不?停地念叨:“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他用力拍打方向盘,但还是没有用,汽车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气势冲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董建安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沈容明明说,车子的刹车已经修好了,但这?刹车却怎么都不灵,莫非是她骗了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子里盘旋,他不?甘,他恐惧,他浑身发抖,但这?都无济于事。
汽车轰地一声撞到了大货车上,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像块破布一样弹出去十几米远,啪地一声砸到了冰冷的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