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了五条悟的记忆以后,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晕倒在地。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现在她还?在五条家的府邸,五条悟躺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五条家的人很快就能发现他。
她最后一次看了一眼五条悟的脸,转身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用尽以后什么时候会死,她只能一直向前走,漫无目的地、毫无方向,直到倒下为止。
然而她始终没有等到死亡的那一刻。
饥饿、虚弱、酸软无力,所有人类备受折磨的痛苦,都在她的身体上?融合。
最后,她走到了那片山林,她的剑坠落下来砸成的废墟。
她在这里停了下来,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不想再走了。
就在这里,等待死亡吧。
奇怪的是,明明力量过限导致坠剑就会死亡,她却一直没能等到死亡。
起初她是坐在石头上?,可后来由于太饿,她像条尸体一样趴在了石头上?。
饿死,被能力复活。
饿死,再次被复活。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黄金之王的氏族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黄金之王的院落。
一开始,她非常抗拒别人的接触,也抗拒光,就像被关在笼子里受伤的困兽,拒绝整个世界所有的接触。
她只想要一样东西,那就是死亡。
为什么没有死?
为什么一直没有等到死亡?
她困在房间里,逃避着一切。
后来,黄金之王强行打开了房间里的灯,煞白的光倏然打在了她的脸上,瞳孔被光线刺痛,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捂着眼睛往没有光的地方逃。
黄金之王的声音传来,“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吗?”
“……”
他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命脉。
她顿时停止了逃窜的动作,怔愣望着头顶那炽白的灯光,刺眼得眼睛发痛。
“德累斯顿石板的力量源于人类的信念,而你的力量,源于爱意。”
“你死不了,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爱着你,爱着你的人希望你活着,这样信念强烈到了成为支撑着你的力量。”
“如果你一定要死,才?是对不起爱着你的人。”
……
……
黄金之王说完就离开了。
她保持着呆傻的样子,站在原地,那刺眼的白炽灯,亮得晃眼,眼睛被照得刺痛,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但也是被人保护着的。
妈妈想方设法?给她留了一条活路,村子里的人也一直善意的养大了自己,五条悟……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视她为魔鬼的时候,他仍然想要保护自己。
但是,爱着她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五条悟,也被自己亲手抹掉了记忆。
所以她才?给了自己死亡的理由。
她已经无法?分清对与错,可是,她还是被爱着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那天过后,她开始尝试着与别人交流,也开始尝试着好好生?活。
只是,过去的记忆总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出现。
那些记忆很难忘,只要一出现,就会心痛。
她会忍不住去想,五条悟现在过得怎么样,忘记她以后,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是个生?来尊贵,从来都不必把什么放在心上?的小少爷。
她的能力可以抹去记忆,包括自己的,但她一直没有这样做。
她把从初遇以来所有的记忆回放了无数遍,只要静下来,就去回想一遍,每想一遍,就会忍不住流泪。
可是美好的回忆到了最后,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一天,她屠杀一世家几百人,手上?沾了几百条人命的鲜血。
他教会她识字。
他希望她无忧无虑长大。
他对自己总是很宽容,不介意她摘了最名贵的花,不介意她迟到,不介意她不懂礼数又没规矩。
他明明是尊贵的五条家小少爷,她却可以在他面前放纵得像在山野一样自在。
他说过,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说谎。
她一直铭记在心,最后却还是说了谎,她骗他饿了,他去给她找东西吃,她趁机坠落了自己的剑,最后……还抹掉了他的记忆。
幸好抹掉了他的记忆,如果他还?记得自己,一定会对她厌恶至极吧。
忘了也好。
那样,最好。
在跟着院落里的人仆从出去采买,路过市集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摊位挂满了出售的风铃。
她脚步停了下来。
摊主亲切地问:“小姑娘喜欢风铃吗?”
她点了点头,指向了其中一个,蓝色金鱼的风铃,买下了她。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买东西,仆从很高兴,因为这是她做出的一种改变,有了想要的东西,也意味着愿意与世界多一点接触。
回来以后,仆从拿出那个风铃,兴高采烈地问她,“你想把它挂在哪里?”
她没有回答,而是拿了给盆栽松土的小花铲,在院子中央挖了个一个坑,很深很深的坑,小心又认真地将风铃埋了进去。
仆从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埋着土,一边回答,“埋葬过去,重新开始。”
仆从似懂非懂。
那一天,她用自己的能力,抹掉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前尘往事,一件不落。
她没有舍得丢掉,她把所有的记忆都封印在了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里。
黄金之王知道了这件事,沉默半晌。
面对着已经失去了记忆的她,看着她一脸白纸一样的表情,挑拣了一些自己知道的、简单的来龙去脉给她听。
然后问她,“现在你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了,你想叫什么名字?”
已经失去了记忆的她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好奇又不解,“可以随便叫吗?”
“可以。”考虑到她没有了所有的记忆,可能不识字,也不知道取名字的姓氏之类的,正要给她讲解一下。
她脑袋一歪,“铃摇。”
随即,她自己笑?了起来,像新生的婴儿一样,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非常满意,“我可以叫铃摇吗?我觉得这个词好好听。”
……
“铃摇——”
“睡醒了就起来把晚饭吃了,你都睡一天了,再睡下去要变成猪了哦?”
房间门外,是威兹曼的声音,轻飘飘的笑?,温柔里咬着几分玩笑。
铃摇缓缓坐了起来,睡了一整天,头痛欲裂。
她揉了揉眉心,望着门口推门而入的威兹曼,“你怎么不敲门?”
“我也不知道你醒了,我以为你还?没有醒呢。”威兹曼靠在门边,对她微笑着,“睡了一整天,饿不饿?”
“……饿。”
“那就起来吃晚饭。”
威兹曼说完就出去了,门也再次关上。
铃摇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揉着脑袋,还?是有点闷痛。
距离她醒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左右。
刚刚醒来的时候,她浑身被捆得像个木乃伊,躺在实验室的床上?,周围都是管子和仪器。
床头放着一本实验记录。她拿起来,认出了上?面熟悉的字迹,是威兹曼的字。
起码证明了这里不是什么奇怪不明的地方,但是这里又不像是天国号……
如果不是她动不了,她一定要出去看一看自己在哪里。
为什么她动不了,因为她不仅浑身绑满了绷带,而且插满了管子,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实验品。
就这么干躺了很久,她听到了开门声。
进来的是两张熟悉的脸,威兹曼对旁边的好友惊奇喊道:“中尉你看,铃摇醒了!”
黄金之王依旧脸色严肃,但是也看得出来他眼底的担心松了口气。
于是,威兹曼终于拆掉了她全身的管子和绷带,从外面叫了个女侍从进来,帮她换了新的衣服。
女侍从穿的是黄金之王院落里的衣服,她怔了怔,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侍从搀扶着她出去,她看到院落里的石板路和树木,才?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这里不是天国号,威兹曼从天空来到了地面。
她迫不及待想开口问,威兹曼,你居然来地面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是她张嘴才发现自己发不了声音,因为太虚弱了,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
威兹曼察觉到了她想说话,对她微笑着解释道:“你昏迷了半年,这半年里全都是靠药物和能力维持着生?命,所以,虽然你还?有生?命,但是由于半年没有进食,现在非常虚弱。”
他把她放进了被窝里,“你还?是躺着吧,接下来会是一段复健时间,等你有力气了,恢复了正常的体力,再跟我们叙旧吧。”
一个多月的复健,她终于能说话,能走路。
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身体关节和肌肉由于长时间没有活动,已经僵硬如老旧的机械,每天只是从自己的房间走到威兹曼的房间都累得浑身无力。
最痛苦的莫过于,即使身体弱成这样,还?要被逼着做十个下蹲、半圈跑步、五个仰卧起坐。
复健训练结束以后,还?有各种炖鸡汤炖枸杞炖鱼汤,一天三顿都是各种大补套餐,吃得她一闻到油腻就想吐。
——而今天的晚饭,是炖鱼汤。
看着那一整盆雪白的鱼汤,她生理性反胃,但还?是忍着油腻开始进食。
也趁此问了那个自己一直很想问的问题,“威兹曼,你是什么时候来地面的?”
威兹曼见她喝完了一碗,立马给她倒上?第二碗,这才?回答她:“你坠剑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地面降落了。好在来得及,及时赶到了,救回了你一条小命,不过伤得还?是很严重啊,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做复健训练,好好吃饭。”
铃摇看着面前紧接着倒满的第二碗鱼汤,“……”
她还是喝了下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天国号上?”
威兹曼眉毛垮下来,做出难过的表情,“我怎么说也是为了你才?来到地面上,你居然就想着让我回去了吗?”
铃摇喝完,放下碗,毫不客气地说:“因为威兹曼是逃避的胆小鬼。”
威兹曼失笑?,“是,现在铃摇是负责任的王了,这次多亏了你,世界得救了。”
得到了威兹曼的肯定,她本想板着脸,但嘴角还?是没忍住弯了起来。
她连忙再次板下脸,认真地说:“那威兹曼现在也来到了地面上,救了拯救了世界的我,勉强不算是逃避的胆小鬼吧。”
威兹曼笑了起来,柔和的笑?意,在傍晚的光线里,朦胧温柔。
片刻后,他说,“铃摇教训得是。”
她再次捧起碗,忽然也觉得鱼汤没有那么难喝了,她小口小口喝着。
好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那我这次……做得对吗?”
威兹曼笑着,眼睛弯成柔和的弧度,语气肯定而温柔,“在你离开天国号来到地面上的时候,我说过,我相信你会成为出色的王,果然我的相信没有错。”
顿了顿,他又说道:“你看,我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地面上,这一次,你没有再逃避自己的剑,我也没有再逃避地面,我们都突破了过去的自己,我们是不是都很厉害?”
铃摇很喜欢他的说法,笑?着点头,“我们都很厉害!”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么,吃完饭,也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吧。”
铃摇一时感到不解,“还?有什么事吗?”
“有哦。”威兹曼抬头,目光看向了屋檐上?悬挂着的风铃,在风中摇曳着,“有个人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低估了自己的壁画QAQ
K这边的事情交代完了
明天,悟子哥真的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