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五条悟问起关于一世家的事?,铃也一一诚实地回答了。
然后,也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婚约的事?,这也是她在五条悟面前感到卑贱无法抬起头的原因之一。
因为她是依仗着跟五条悟的婚约才活下来的。
而五条悟手指捏着书页的边角,久久沉默着。
从窗户投进来的清光将他的神情映得模糊难辨,许久后,听到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我就说,一世家怎么看也不像是多么厉害,还能在咒术界占一个名号,原来是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铃怔了怔,没太听得懂,他的笑声很淡,没有多?少起伏,听不出来是不是在嘲笑。
然后,他放下了手里的书。
对她解释道:“一般的咒术师要到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才能确定术式,而一世家比较特别,一出生就可以确定是不是咒术师,而且术式继承高达百分百,因此,一世家的术式虽然不怎么样,在咒术界倒是很有?名。听你这么说了我才知道,哪有什么百分百,只不过没有继承术式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处死了而已。”
“……”
“至于你说的婚约,你是妈妈的朋友的孩子,就算没有这个婚约,我也会对你多?加照顾,退一步说,现在你在五条家,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我也有?责任保障你的安危。所以你不用有太多负担,等?你长大以后有了想结婚的对象,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他说得云淡风轻,再自然不过。
说完便再次拿起了那本书继续看着,片刻后又添了一句:“等?你认识的字差不多?了以后,会给你联系学校去上学,到时候你也会认识很多?新朋友。”
“……”
他似有所觉,抬头,“看着我发什么呆,话都听见了吗?”
铃双手撑着脑袋,对他弯眼一笑,“听见了。”
“那你一声不吭?”
“我在等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没有了,把眼睛收回去,别对着我发呆。”
“哦。”
她的确在五条家度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时光,安稳得让她以为在一世家的那一个多月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可以忘记的噩梦。
第二年春天的时候,五条家的确开始给她联系学校。
而且每天都有司机接送上下学。
起初,她什么都听不懂。
她虽然跟着五条悟认识了很多?字,但?是很多?东西不是认识字就能理解的,那些新奇的思?维、奇特的理论,还有?学校里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都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不过还是很开心的。
因为这些东西给她的印象并不坏,就像刚刚闯入了一座争奇斗艳的花园,慢慢适应以后,就会觉得这里很有?趣。
然而有?一天的下雨天,来接送她的司机迟到了,久久没有来。
她在学校门口等候的时候,等?到的人却是,几乎有一年没见的父亲大人,一世家的家主。
下雨天的阴冷空气缠绕着身体,她在父亲大人出现的那一瞬间,冷得浑身发颤。
父亲大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说得上和蔼,在她眼里看起来却很可怕,再一次唤醒了被她淡忘的那一个多月记忆。
“枝樱,很久没见了,想家了吗?”
铃身体本能地僵持在原地,不敢动弹。
理智上告诉她,她应该顺着这个男人的意思说想家,可是,她因为五条悟的那句不喜欢说谎,早已养成了不愿意说谎的习惯。
于是,她硬着头皮,“……不想。”
果然父亲大人的脸色冷了下来,连微笑都更加冰冷,“你这孩子就是喜欢说反话,哪有离开了家那么久不想家的呢?今天跟我回家吃个饭吧。”
她跑不了,父亲大人是咒术师,而她只是个没有术式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胜算在他面前逃跑。
她只能寄希望于司机快一点赶过来。
然而父亲大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微笑着:“别看了,我用了点手段,现在他来的路上可堵着车呢。”
于是那一天,她上了父亲大人的车,望着车窗外?的雨帘,驶向了那个噩梦一样的牢笼。
唯一庆幸的是,并不喜欢她的父亲大人也不打算让她久待,他只是有件事要交给她做。
他把她带到了他的书房,从层层叠叠的密柜里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盒子,递给了她,“我听说你跟五条家的六眼相处得很好,你把它埋到他的房间周围。”
她看着那个密封的盒子,迟疑着没有接过来。
虽然父亲大人没有说这是什么东西,可她直觉觉得,这会对五条悟不利。
看穿她的迟疑,父亲大人再次笑了一下,“不想做?”
“你还记得你在山村的那些人吗?
铃警惕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们?”
父亲大人把盒子放到她的掌心,“你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好了吗?”
铃盯着那个盒子,不放心地问:“这是做什么的?”
父亲大人说,“别担心,只是一个小礼物,想给五条家一个惊喜罢了,所以不能被发现哦?”
既然只是一个小礼物的话,那应该没有?问题的吧,而且这样可以换来山村的安危。
她把那个盒子放进了书包里,回到了五条家。
一回来就看到司机在院子里百般认错,而乌泱泱围着的一大群人里,五条悟抬头,第一个发现她回来了。
他绕过了站在他面前紧张又不安的司机,甩下旁边围着的一大群人,直直朝着她走过来。
雨还没有停。
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坠落下来,连空气都是微凉,而走廊里挤满了人,似乎都是因为她的事?。
而她的事?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关注着,只是因为五条悟很关注。
五条悟到了她的面前,只看了她一眼就确定了她没有?受伤,问道:“去了哪?”
她拎着书包袋子,隔着书包的一层,那个盒子的棱角依然硌人。
“……我父亲,他来找我了。”
随后,她看到那张总是冷冷淡淡的脸,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下眉。
他朝房间走过去,“先进来吧。”
他没有再追究司机没有?把她接回来的事?,其他人也散了,拥挤的走廊很快就清净下来。
进了房间以后,五条悟拿了条毯子给她,“披上。”
铃接过来披在了肩膀上,身体顿时暖和了不少,屋里温暖的热流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外面冰冷的雨天截然不同。
五条悟没有开口,也没有催促,似乎只是在等待她说话。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书包里的那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父亲给了我这个,让我把它埋在你的院子里,如果我不照做,就会杀掉我以前一起生活的亲人朋友们。”
他伸出手,将盒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他没有打开,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
随后,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给我地址,你以前居住的地方。”
“……诶?”
他抬眸看她一眼,“你亲人朋友的安全我会盯着,不会让他们成为威胁你的砝码。”
她顿时心怀感激,但?也很失落,“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只记得父亲大人接我回去的那天,坐了很久的车,从山里绕了很久才出来。”
“……”
他似乎觉得头疼,“那我再想想办法。”
“至于这个。”他细密的睫在眼底落下一片垂影,再次抬睫看向她时,在他那双宝石一样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你选择了相信我,而不是你的父亲,我很开心。”
莫名的,她因为他的这一眼,心脏暂停了一瞬。
随后扬起笑容,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从眼角滑落下来,自己都无法控制住。
她被自己突然的反应吓得慌张,连忙抬手去抹,眼泪却越流越多?,她也越发慌张。
五条悟的手伸了过来,用手帕贴着她的脸,将她的眼睛覆盖住,轻轻地擦着眼泪。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淡漠,“别怕,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我说过,在我这里,你不用害怕任何事?,安心生活下去就好。”
他把手帕塞到她的手里,拿出了书。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温暖的空气,他翻书时细微的声音,像是一个被他撑起来的世界,外?面大雨滂沱,而她藏在他的世界里躲雨。
再次听到山村的消息,是在半年后,已经入冬的东京,天气冷了很多?。
五条家最近很热闹,但?她不是那种很喜欢问闲事的人,所以也不知道别人在热闹什么。
学校布置了作业。
是作文,写的是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趴在五条悟的桌子上写作业,咬着笔尖却无从下笔,关于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她的脑海里就只有五条悟的样子。
从她离开山村看到外面的世界以来,确切来说,是出生有?意识以来,留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人。
她对于人性的所有?美好的理解,似乎都源于他。
于是……几分钟后。
五条悟放下了书,淡淡盯着她,“你写作业专心一点,不要每隔几秒就看我一眼。”
“……”
铃继续闷着头,在脑海里勾勒着五条悟的样子。
可是写了半页纸之后,她将作业纸撕掉了,她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成为不了五条悟那样的人了吧。
她开始重新构思?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文。
五条悟注意到了她撕作业的举动,“为什么重写?”
她愁眉苦脸的想着作文怎么写,问道:“悟,你觉得我可以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作文题目是这个,可是我没有思?路。”
“诚实,善良,正义,一般不都是这样写吗?”
他随口说着,依然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铃将却他说的三个词一笔一画地写下来,将他说的话当做了自己的方向,“那我就做诚实善良正义的人。”
五条悟一顿,看了她一眼,“我刚刚的意思,只是给你提一个思路,不是给你定做人的标准……算了,也不是什么坏的品格。”
他继续看书。
那一天的作文写得很顺利,作业交上去之后,老师还夸她写得很好。
她心里开心得冒泡,又反反复复念了一遍,诚实,善良,正义,那是从五条悟口中说出来的品格,似乎就变得格外重要。
回到五条家,气氛依然很热闹,恰好碰到雪子在布置花坛,她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家最近都是在忙什么?”
雪子一边忙碌着,一边回答她:“悟少爷没有?跟你说吗?下个星期就是悟少爷的生日,大家在准备呢。”
她怔了一下,眼睛发亮,连忙问道:“悟的生日是哪天?”
“7号。”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那么准备生日礼物,好像完全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