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铃摇的作息向来是早睡早起,尤其是黄金之王,养生作息把控得非常严格,所以她从来没有晚睡过。
看电影的提议是五条悟提出来的。
大概是乖顺久了,这样的提议格外诱人,所以在电影看完的时候,她还有一点点兴奋,根本睡不着?,嚷着再看一个。
五条悟压根不听她的,把影碟放好,见她还赖着?不想走,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到了门口,他双手抱着她没法开门,“铃摇,开门。”
铃摇直接把头埋进了他胸口,拒绝交流。
五条悟挑了下眉,对于这幼稚且毫无意义的耍赖行为毫不在意。
把她放了下来,开门,再次把她抱起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压根没有给?铃摇任何反应的机会。
把铃摇放回了她自己的宿舍,抵在门口,笑?道:“太晚了,明天还可以再看,现在要睡觉了。”
铃摇小声抗议,“可是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给?我?睡!”
“……”
然后,被五条悟盯着洗了漱,钻进被窝,躺好。
整个过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但没有商量的余地,在她躺好之后,五条悟还像是把笼子钉死一样体贴的掖好被角。
笑?眯眯地说,“早点睡才能长高。”
铃摇:“……”
让她看电影的人,是五条悟吧。
还挖苦她的身高。
铃摇闭眼,不想再看他,“我?睡了。”
“那么——”
黑暗里。
五条悟的声音贴在了耳边,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嗓音低沉,压着?几分柔和:“晚安。”
闭上眼之后的黑暗里,听觉被放大,她听到五条悟站起来时衣料的摩擦,细微的脚步,最后是关灯的声音和门合拢的声音。
也许是因为睡前看了电影太兴奋,大脑一直静不下来。
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电影里的画面,时而是女孩死前青梅竹马玩耍的画面,时而是嬉笑?时承诺会永远陪着你的画面,来来回回,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
铃摇做了很复杂的梦,梦里半真半假,搀着?现实与虚假,到了后来,视角的主角变成了自己,她看到自己总是跟在一个人的身后,眼睛也一直在对方身上,直到后来,她躺在无人生还的废墟尘埃里,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
“铃摇?”
夏油杰的声音把铃摇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下巴被托住,防止了她的脑袋重重磕在桌面上。
铃摇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在写作业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对上夏油杰温和的目光,铃摇莫名有些心虚,“对不起……刚刚走神了。”
夏油杰微笑?着?,“是昨晚没睡好吗?”
“嗯……昨晚一直在做梦,睡醒起来后感觉很疲惫,今天一早上又被悟叫起来写作业,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她越说越小声,很怕被责备。
总觉得,在写作业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一定会被责备。
但是意外的是,夏油杰依然很温和的微笑着?,“是他昨晚不该拉着?你看恐怖电影的,下次看电影的话?还是看一点轻松有趣的吧。”
“我?没有觉得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的确是恐惧,但是恐惧又不是来自影片里的鬼或者血腥的画面,而是一直……窒息?对,就像是窒息的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无?法呼吸。”
铃摇解释道:“我?很少有害怕的东西,其实,电影里面的鬼魂什么的终归是人的想象,而咒灵却是真实?存在的,我?已经见过了不少咒灵,我?觉得它们比鬼魂还可怕一百倍。”
夏油杰安静地听着,在她说完之后才淡淡笑?了一下,“确实,诅咒要比鬼魂可怕一百倍,因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它们对普通人的伤害也是真实?存在的。”
铃摇注意到了他的用词,她说的是咒灵比鬼魂可怕,而夏油杰说的,是诅咒。
她问道:“诅咒和咒灵有什么不一样吗?”
“悟没有给?你讲过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
神色茫然。
夏油杰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悟跟你讲过什么?关于咒术的事?”
铃摇仔细想了想,想了很久,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油杰看铃摇苦思冥想的样子,再联想到五条悟平时自己做任务都会忘记放下帐的作风,大概是猜到了五条悟可能压根没提过,无?奈一笑?:“那我来告诉你吧。”
他缓缓说道:“咒灵和诅咒之间,类似于子集的关系。你们中学的数学课,学过子集了吗?”
“……”
好半天,铃摇才很小声很小声地回答:“嗯。”
“那你应该能理解了吧?”
铃摇:“……嗯。”
夏油杰不难察觉到铃摇语气里的没底气,一时没猜到原因,问道:“怎么语气不太确定的样子?”
好一会儿,铃摇才诚实?地承认了:“我?……数学成绩不太好。”
闻言,夏油杰失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浅浅淡淡,没有一丝嘲笑和责备,也不像五条悟那样带着?锋芒,可是铃摇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夏油杰拿过了她写作业的笔,翻开了一页草稿纸,画了一个圈,“带有明显咒力的就可以统称为诅咒,再然后,其中可以具体分为咒具、咒物、咒灵。”
他又在那个圈里依次画了几个小圈,分别标上了咒具咒物咒灵和其他,一目了然。
“这样看起来,能理解一点了吗?”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在盛夏的热度里,如同悠然的笛声,连暑热的焦躁都沉静了下来。
铃摇点头,“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问道:“那你们使用的那种……叫咒力吗?”
夏油杰淡淡笑着?,“对。”
“咒力是天生的吗,因为我感觉,有咒力的人好像很少见,在认识悟之前,我?都没有见过这方面的人。”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黄金爷爷应该是见过的,他的氏族遍布国家各行各业,不然也没办法把我?送到高专来吧……但是我以前太不懂事,很少跟他说话,所以也没有机会听他提过。”
“是天生的,只有咒术师可以看得见诅咒,普通人看不见,所以,对诅咒了解的人并不多。”
“有咒力的人就叫咒术师吗?”
夏油杰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还有诅咒师,邪恶的咒术师就叫诅咒师。”
“邪恶是指会伤害普通人吗?”
“是的。”
铃摇低头看着?草稿本上,刚才夏油杰给她画的子集圆圈,慢慢消化着?内容,随即吐了一口气,语气不解:“为什么会有诅咒师的存在呢?”
夏油杰没懂小姑娘的疑问,“什么?”
铃摇眉头皱了起来,“大家都在为了保护别人而努力,背负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王也好,操纵咒力的咒术师也好,大家都在为了保护着这个世界而做好了奉献一切的准备,明明大家都在努力保护着这个世界,为什么居然会有人想要破坏这样的和平,成为诅咒师,到底是图什么呢?”
她看向夏油杰,漆黑的眼眸是发自内心的茫然,“那些成为诅咒师的人,他们都是因为什么?”
小姑娘的眼睛是子夜似的黑,眼睫细密,略显稚气的茫然里透着稚气。
她看向他,正等待着?他给?她一个答案。
夏油杰愣了一下,没想到铃摇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想了一会儿,但是怕铃摇理解不了,所以尽量说得通俗一点,“说到底,诅咒师也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有私心,利益也好,这样那样的理由也好,他们只是把自己的私心放在了天平上更重要的一方。”
“……”
小姑娘仍然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样子,似乎还是不能理解。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执拗地说:“我?还是觉得,没有什么私心,可以比责任更重要。”
夏油杰看着?她略带稚气的脸说着?这样坚定的话?,不免失笑,“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那个问题了。”她忽然说。
夏油杰神色一怔,“嗯?哪个问题?”
显然没想起来小姑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说什么。
铃摇神色认真,重述着上次的情景:“就是你送我?回家的那天,我?们在车站,碰到有人在打架,我?问你要不要去阻止他们,你却问我——”
她看向夏油杰,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如果,你救的人不值得被救呢?如果你救的人又去伤害其他人怎么办,你救他,等于害了被他伤害的人。”
“你还问我,我?的能力是救人,可如果我?的拯救没有意义,那么为什么还要去救。”
“……”
夏油杰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神色未变,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丸子,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可他此刻的柔和,像是冷凝下来的空气,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凝结成雾。
“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回答了。”铃摇连忙把自己的书翻开,翻找着前几天背诵的那一页。
今天五条悟要去其他地方做任务,大概要明天才回来,于是就把铃摇托管给了夏油杰,除了交代不要把小姑娘饿死以外,还郑重交代了一定要监督她背书。
不过,铃摇自己也蛮自觉的,还没等他提醒,她已经自己翻开书在背了。
现在,她正在自己背的那本书里翻找着。
找了一会儿,似乎是没找着,她又起身去书柜那里找。
她急于解释,个子又不够高,蹦蹦跳跳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她想找的那本书。
找到后,塞到了他的手里。
表情异常认真:“你一定要看完它,里面勾画的部分要背诵,今天晚上我?检查,周末的时候给?我?一篇读书笔记。”
夏油杰:“嗯?”
书直接放到了他的手上,沉沉的重量。
还有,小姑娘郑重其事的模样,略显稚气的眉眼,因着?严肃的模样,违和得让人觉得她应该是在开玩笑,可她认真起来连眉眼都在较劲,让人知道她说这些的时候,一点玩笑?都没有。
虽然,她说的话?让他忍不住笑。
他翻了翻书,上面还有小姑娘背书时划线的痕迹,他故作苦恼:“一定要背吗?”
铃摇严肃极了,“一定要背,读书笔记也一定要写。”
他忍不住笑,“为什么?”
铃摇:“人可以做错事,但是思想不能出问题,思想正确与否,决定着?做错事以后是否愿意悔改。只要信念不变,那就永远不必害怕做错事,想做的事只管去做,对错与否并不重要,哪怕做了错的选择也会回到正轨。”
“最近被黄金爷爷逼着背了很多书,懂了很多道理,这是我的感悟,也是我的回答。”
她抿着唇,稚气的脸看着?他,写满了郑重其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或许是遇到了什么茫然的事,我?可能没法做一个倾听者,因为我不一定能听得懂……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找回自己的方向。”
“……”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
将夏油杰的身影轮廓勾勒成半明半暗的光影,他在光线里沉默的微笑着?。
铃摇抓着?他的袖子,仰着脸再次交代道:“一定要背哦,我?晚上真的会检查。”
夏油杰抬起眼,眼底几分浅淡的笑?,逗小孩的语气:“如果我?没有背呢?”
“……”
铃摇思考了一会儿,真诚发问:“你觉得,我?打得过你吗?”
夏油杰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揉了揉铃摇的头,温和地说:“我?明白了,我?会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