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彻底入夜的时候,世界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千万座高楼像是蛰伏在迷雾里的巨大齿轮，在机械的推动压力之下，运转拖拉着人们的世界。

步入夏日之后,天黑得晚了许多。

可是深夜十二点过后的时候,世界早已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夏油杰任务完成连夜赶回高专的时候,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二十四分。

咒术高专位于东京郊外,偏离了城市的霓虹灯光,只有朦胧的月光和浅白的路灯,勉强可以看清路径的光亮。

所?以当他看到宿舍门口的石阶上蹲了个人的时候,他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马上就要十二点半了,这个时间放在平时，大家早就已经睡了，尤其是五条悟，除非还有任务,不然天塌了都吵不醒他。

结果，稍微走近了一些,灯光朦胧里的轮廓越看越清晰。

夏油杰惊讶地说道：“悟？”

那个黑暗里的人影动了动，抬头看过来,一半侧影从黑暗中转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可以看清对方深邃的轮廓。

五条悟拖着长长的音调，却不同于往常的懒懒散散,多了几分有气无力,“你是任务结束了吗？”

“是啊。”夏油杰走近了，停在他旁边，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啊。”五条悟随意的回答着。

结合上一次的经历，夏油杰猜测道：“是铃摇那边的事吗？”

听到铃摇的名字,五条悟的身形在微弱的光线下顿了顿，脑袋又?没精打采地撑在手上，“是。”

“冥冥小姐不是给你出了主意吗？难道不合适？”

本来，五条悟一口气买遍了东京所有首饰店的手?链，准备大包小包拎过去一股脑送给铃摇。

他想着铃摇喜欢手链，多买几个送给她，她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哄回来了。

结果，在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冥冥，家入硝子当做笑谈一样把这件事讲给了冥冥，果然，冥冥的脸色也僵硬了几秒。

然后很委婉地对五条悟说：“女孩子喜欢首饰是没错，可是你这样也太简单粗暴了，会显得很没有诚意。当然，收到首饰的时候是很开心的，不过对方年纪还小，可能并不能领略到这种贵重首饰的分量，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应该更直观一点。”

五条悟：“……”

家入硝子忍不住笑：“估计五条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冥冥笑了笑，“简单来说，送花的效果可能都比送很多手?链要好很多。”

五条悟眨着眼，看了看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是这样的吗？”

冥冥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到五条悟，“恰好前几天有一个庆典公司那边的任务，顺手拿了一张名片，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不过，这家的业务能力在东京是数一数二的，费用很昂贵哦。”

家入硝子：“你看他随便就买了那么多首饰，像是会心疼那点钱的人吗？”

冥冥感叹道：“说得也是。”

五条悟联系上了那家庆典公司，电话那头的经理天花乱坠说了很多方案，并且诚挚邀请五条悟到店里来确定方案。

于是五条悟拎着那一串印满了奢侈品商标的纸袋到了庆典公司。

前来迎接的经理一眼看到了五条悟手?拎拎满的奢侈品，尽管做这方面的生?意接触多了有钱的人，可是这样的画面还是让他感到一丝震惊。

尤其是，对方看起来很年轻，还是个高中生。

因此经理?更加热情了，推荐了店里最受欢迎的数个方案，可惜五条悟听着内心毫无波动。

游轮？铃摇会晕船吗。

鲜花主题植物园，这个倒是符合冥冥的提议，可是铃摇要去露营，来来回回折腾也不合适吧。

经理眼看着这位年轻客人一直没什么兴趣，实在有些摸不准五条悟的喜好。

甩出最后一个方案，经理观察着五条悟的脸色，慢慢说道：“要不您看看这个？年轻的女孩都喜欢这个，海边，婚纱，阳光，一定会给您和您的女朋友留下一次美好的回忆。”

“？”五条悟抬起眼皮，视线扫了过来。

经理见五条悟终于有了点反应，以为是对这个方案心动了，继续介绍道：“方案还有风格选择，您的女朋友平时喜欢什么样的？”

五条悟的视线从方案册上的印画说明挪到经理?脸上，一字一句，“她不是我女、朋、友。”

经理一怔，随即道歉，“抱歉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有事先问清楚状况。那么对方……您是在追求中吗，您是想要准备一个浪漫的告白？”

五条悟觉得经理更不可理喻了：“你们的方案除了女朋友就是告白对象了吗？”

本来是嘲讽的意思。然而经理点了头，回答得很自豪，“是的，我们‘幸福人生’是东京最大的婚庆礼仪公司，连锁店达二十家，我们包办过铃木集团千金的婚礼、千海政员二公子的订婚宴，经验丰富，甚至还有电视节目特期介绍。”

“……”

五条悟拿出手机，找到冥冥的联系方式，发了信息过去:“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婚庆公司！”

冥冥回复得很快，也不知道是恰好在看手?机，还是一直在等这一刻，“怎么样，满意吗？”

如果不是后面跟了一个偷笑的表情，这个回复看起来还真的像是在关心他满不满意。

五条悟放下手?机，再次看向经理，经理战战兢兢的问：“您需要什么样的？”

“儿童生?日派对有吗？”

终于听到客人提要求了，经理很激动，连忙介绍：“有的有的，我们的主要业务虽然是婚庆，但是亲子生?日派对也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我们的方案包括三岁以下、五岁以下、十岁以下，请问您需要哪个年龄段的方案？”

五条悟面色不改，“十三岁。”

经理：“……”

在一番近乎折腾的沟通过后，最终确定了烟花这个方案。

经过多次调整，总算有了一个确定的方案。

把安排告诉五条悟的时候，经理长舒一口气，拍胸脯保证道：“五条先生?，您放心，这位小朋友收到您准备的惊喜，一定会非常感动。”

感动是感动。

铃摇看到烟花的那一瞬间，满脸的雀跃，好像看到了世间最有趣的东西一样，快乐得无以复加。

兴奋的拍照，还拽着他拍合照。

很顺利的，黑名单也解除了。

顺势教育一下小孩子，不准再说他是色狼之类的。

可是预期之内的回答没有听到，反而是铃摇抛给他一个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你是我的男朋友吗？”

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只有头顶不断绽放的烟花在夜空绚烂着。

“……”

“……”

静了许久，没有听到五条悟的回答，铃摇眨了下眼睛，纯净得像温柔的月光，“悟？……所以，是男朋友吗？”

“你从哪学会的问这种问题？”他定定看着她的脸，本想摆出一副教训小孩的凶巴巴的语气，可是开了口，才?听到自己的声线紧绷得近乎低哑。

火光映着她的眼瞳，一瞬照亮的光亮里，铃摇与他对视的目光纯粹而茫然，“没有人教我。”

“那你，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像。”

五条悟的轮廓一半隐在微弱的光线下，轻抿着唇线，烟花的光影时而浓烈时而消逝，将他的侧影勾勒成一副肖像。

“……”

“因为，……，你对我很好。”见五条悟沉默着没有说话，铃摇小声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会请我吃东西，给我买牛奶，教训欺负我的人，给我买手链，陪我一起戴手链，还有写?着我名字的烟花，……我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可是五月曾给我解释过，我觉得，这样应该算是吧？”

“……”

终于，在最后一簇烟花消逝的寂静里，五条悟开了口，压低的声音回答她，“不是。”

“哦……”

而后，五条悟的手?掌覆盖下来，温柔、宽大的掌心，很轻的落在她的头顶。

烟花消逝后的夜风里，只有月光模糊昏暗的光线，只能看见五条悟隐没在昏暗里的下颌，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的声音在头顶，很轻，低沉，像晚风，“现在，还不是。”

“哦……”

“好了，烟花看完了，我送你回去。”

“嗯。”

“露营是明天下午结束吗？”

“嗯，明天下午五点。”她仰头看过去，“你明天晚上要来我家吗？”

“不去。”

“哦……明天你很忙吗？”

“不忙。”

“……”她张了张口，想问既然不忙为什么不来，之前不是每天都会来她家吗。可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闷闷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把铃摇送回宿舍后，五条悟去了铃摇的家。

铃摇房间的窗户给他开着，方便他进去给小猫换水倒猫粮。

他进来后，先把那大包小袋多余的手?链放到了铃摇的桌子上，再去柜子里找猫粮。

小猫本来已经睡着了，听到声音，睁开眼醒了过来。它看清是五条悟，喵呜着从窝里跳下来，绕着五条悟转。

五条悟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立即乖巧下来，仰着脑袋给他摸。

奇怪的是，小猫柔柔软软的小脑袋在掌心蹭着，让他有一瞬间想到了铃摇，小姑娘仰着脸问他明天晚上会不会来时，澄亮的黑眸也是这样乖乖巧巧蹭着脑袋的模样。

回到高专后，躺了很久都没睡着。

于是干脆放弃了入睡，直到遇到了深夜任务回来的夏油杰。

面对夏油杰的关心，五条悟头一次觉得表达很困难，不知道该怎么说。

半晌后，五条悟把埋着的脑袋抬起来，看向夏油杰：“杰，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夏油杰：“当然没有。”

五条悟还不死心，继续问道：“暗恋的对象也没有吗？”

“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一副马上要把我推出去相亲的表情？”

——相亲。

五条悟的眼睛蓦然一亮，“这个主意很好啊！杰，拜托你，就当是为了我，去相亲吧。”

夏油杰：“？”

五分钟后。

家入硝子是被庭院中的轰隆声吵醒的，就算困得不行，脑子还没清醒，可是用脚趾想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她直接冲到庭院，“五条，夏油！你们两个就算要打架，能不能白天打？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油杰和五条悟没有停，轰轰隆隆大作战。

家入硝子劝解无果，威胁道：“我明天告诉夜蛾老师哦？”

夏油杰手一停，咒灵收了回来，无奈道：“打小报告不合适吧？”

五条悟依然狂妄，“哼，告诉夜蛾老师又?怎么样。杰——你不会这就怕了吧，那我继续了哦？”

家入硝子：“那我明天就去帝光中学找那个中学生?哦？”

五条悟结印的术式顿时一收，“喂！硝子，你干嘛提那个小丫头啊？”

战争解除。

家入硝子满意转身，回屋睡觉。

夏油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弧度，“原来悟现在很在意铃摇啊。”

难得的，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反驳。

那颗连发丝都张扬着的脑袋垂了下去，懒懒散散的声调，“——所?以我才?睡不着啊。”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夏油杰，忽然，以一种期待的语气说：“杰，所?以，拜托，你还是去相个亲吧。”

“？”夏油杰说着就要召唤咒灵，“临死前允许你为自己说一点遗言，我为什么要去相亲？”

五条悟长叹一口气，生?无可恋的样子，也懒得去管夏油杰准备继续打架的架势，“说实话……我不知道。”

他又?回到石阶上，保持着发了一晚上呆的姿势。

撑着脑袋，小太阳镜悬在了鼻尖，露出的一双湛蓝眼眸毫无方向地看着前方。

“恋爱经历我没有，但是理论上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夏油杰收回了咒灵，很温和的语气，像极了循循善诱的人生导师，“你跟铃摇发生?了什么，可以问问我，也许我会帮到你。”

“真的吗？”五条悟猛然转头，一副找到了救星的样子，连忙问道：“那么——她问我，我是她的男朋友吗，我应该怎么回答？”

“……？”

“杰？杰？杰？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说可以帮到我吗，你的理?论经验呢，快点告诉我啦。”

“我去睡觉了，晚安。”

“啊？杰，你干嘛——”

眼看着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黑暗里，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房间。

五条悟再次脑袋耸拉下来，许久后，他抬头看着夜空中浅淡的月光，在夜色里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

手?机振动。

已经是深夜了，不知道谁还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信息。

他拿出来一看——

[图片]

“谢谢你的烟花和手?链，我很喜欢。”

照片是铃摇在烟花里拍的那张合照。

她笑得满脸灿烂，像夜风里摇曳绽放的花朵，不一定是多么艳丽的花，但一定是独特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铃摇问的那句话，她的声音是脆生?生?的甜，问着那个问题的时候，仰着脸，满眼澄澈地望着他，纯净得像漆黑的夜空。

……所以才，睡不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我不在了！、Ya_小敦扔的地雷和一期三日扔的火箭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