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这天儿晴好，城南马市仍如往常一般热闹。燕今宵揣着个蝈蝈笼就来了，树下一群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儿围坐一团斗蝈蝈，他叼着根狗尾巴草滋溜一声上了树，看底下的人斗蝈蝈。

这群不入流的蝈蝈斗起来跟没吃奶似的，燕今宵有心想把自己怀里的常胜将军放出来炫炫，又觉得这几个玩意儿不值当他家常胜出来溜训，正觉无聊，转悠眼珠子随便看看，城南口进来辆招摇的马车。

这马车不凡，稀有的百年银杉撑辕还不算，车身竟还镶金边，就连垂下来的流苏上面都是极品美玉，这样招摇的马车，整个汴京城都是没有的，当今圣人提倡节俭，没哪个权贵敢明目张胆地这么招摇。

这马车悠悠驶过洪玉桥，引来行人驻足指点，艳羡纷纷，燕今宵正想得牙酸，偏巧被嘴碎的盯上，嘿嘿笑他：“宵爷又想小怡红啦？”

洪玉桥过去点儿就是得月楼，眺目望过洪玉桥就能看见得月楼的红招牌了，燕今宵笑了一声，耷拉下一边腿狠踢那人一脚：“我想你娘，想给你当后爹。”

那人被骂了一身骚还来劲了：“瞧瞧，还不服呢，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流氓半夜溜进小怡红的花房里，因为没钱付不起瞟资，被人从楼上丢下来，这英勇事迹都轰动整个汴京城了，怎么着这会儿不敢认了？”

安平侯多年前就去戍守边关了，他哥哥成年后也封了个云麾大将军，跟着安平侯走了。家里就剩下嫂子小侄和他三口人。

嫂子性子温柔管不了燕今宵，这些年越长越歪，日日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嫂子气他不肯上进，便断了他的月例花销，这混蛋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胡来，成天不回家不说，最后还因为白嫖被人从楼上扔下来，自打那之后，燕今宵在汴京城的恶名却是越发昭著了，谁见了不叫他一声“臭流氓”。

底下起哄声一片，笑得猥琐又下流，又一个道：“想女人了就去搞么，没钱不敢从大门儿进那就□□嘛，小怡红不睬你怕什么，得月楼里那么多姑娘，哪个不喜欢你这张俊脸，随便找一个给她弄高兴了她保管倒贴的！”

那人正说着呢，燕今宵悄一个斜身掉下树，随手打开一个蝈蝈罐子，将里面的虫屎抠出来直接塞那人嘴里。

“我说你嘴怎么这么臭，原来是吃了屎。”

那人被喂了一嘴，恶心的扑到边上干呕，吐老半天也不晓得干净了没有，回头就红了眼大骂道，“燕今宵，你可真他妈是个狗东西！”

这人特别想扑过去跟燕今宵打一架，奈何他知道燕今宵的身手，根本打不过，又不想输了面子，于是一脚踩上桌面，将蝈蝈放出来：“有本事咱俩手底下见真章！”

燕今宵掏出怀里的常胜将军，嘴里的狗尾巴草戳蝈蝈屁股上：“来，谁输了就在地上爬两圈学狗叫。”

两人上了手，瓮里蝈蝈咬得起劲，外头看热闹的一圈儿也没闲着，纷纷押注，不大一会儿两边儿就堆起不少钱来。

燕今宵技术高明，没多久就将那人看做宝贝的威武将军咬得腿都掉了，眼见那只威武将军已经残得动不了了，燕今宵得意洋洋起身，蔫坏道：“来，爬两圈，再叫两声给宵爷听听。”

周遭赌局输赢已分，纷纷起哄，那人挂不住脸面，气得一脚踢了那瓮，没等燕今宵阻止，另一个顺势抬起脚来，直接将燕今宵的常胜将军给踩死了。

燕今宵眼神倏然变了，那人吓得腿一抖，强忍道：“燕今宵，你，你要干什么、告诉你啊，你敢对我怎样、我爹可是兵部尚书，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燕今宵一龇牙，“这汴京城里不想放过我的人多了，你爹算老几？”

那人横道：“你，你连家都回不去了，没人能护着你……”

燕今宵没忍住笑了，攥了攥拳头：“老子打你个鳖孙，还需要什么人护着，打便打了，谁奈我何？”

眼见燕今宵要动真格儿的，那人吓得转身就跑，跟他一伙儿的两个见势不妙也跟着一起跑。燕今宵可饶不得他们仨，趁着这势追过去，没一会儿就追到了，把三人按地上一顿暴揍。

这几个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流氓们打群架，百姓们可不管输赢结果，最好他们打死一个少一个，因此拉架的一个没有，不过看热闹的人却不少，没多久就围了一圈路人。

路被堵了个结实，那辆镶金嵌玉的招摇马车也没例外过不去，车上主仆二人索性下车，挤进人群看热闹。

云敬啧了一声：“汴京城这地界儿不讲武德，三个打一个，胜了也不武啊……错了，这是一个打三个。”

云敬武夫一个，看清场面后顿时来了兴致，拉了个观战的行人问那是谁，那人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外地人？连我们名动汴京城的燕小少爷都不认识？”

“燕小少爷？安平侯府的燕家？”

“可不，正是安平侯府上的燕小爷，燕今宵。”

“哦哟这浑小子现在可不得了，仗着父兄出征不在家，越长越歪越来越无法无天呢，成日里眠花宿柳不学无术，前几日才因为白嫖得月楼的姑娘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今儿个又在这惹是生非，瞧见没，挨揍的那三个可都不是普通人，那可都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啧啧，这回又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流氓，纨绔，混不吝。”

“真希望天上掉下个小神仙来收了这个王八蛋，别再给安平侯府添麻烦了。”

“我看你们就别跟着瞎担忧了，燕小爷虽然混账，但他有个好爹好哥哥啊，戍守郓城边境这些年，功劳大着呢，圣人就是看在燕老将军的面上，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咯。”

“话虽如此，但这混蛋还是把安平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把老侯爷这一世英明都败光了。”

云敬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跟徐连策道：“三爷，这安平侯府燕家，就是燕帅家？这燕今宵，就是燕帅的小儿子？”

徐连策：“嗯。”

云敬挠头：“我滴个乖乖，燕老将军要是知道自己小儿子这么浑，不得气死？”

徐连策淡声一笑，没接这个话。

燕老将军在郓城边境赫赫威名，其长子燕副将这两年军功也累积不少，家中有个这么上天入地闯祸拖后腿的混账，挺好的。

燕今宵可是将军府出身，打小就练武，虽然后来性子歪了，这身祖传的功夫却没落下，整个京城能打过他的就没几个，别说这仨个绣花枕头，就是再来三十个，燕今宵也能一个一个给他们揍圆了。

那三人刚开始还嘴硬，后来被揍得服帖，鬼哭狼嚎求饶：“宵爷，宵爷别打了，我们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错了？错了值几个钱？”

“钱，我们赔你钱……给，给，都给你……”

一听三人要给钱，燕今宵笑了，毫不客气地把三人按地上搜刮一遍，除了三个钱袋子，就连他们贴身戴的贵重物品也没放过，一一搜罗了塞到怀里。

收获颇丰，燕今宵满意了，不打了，两腿一拢跳起来，掂扔着三个钱袋子打算走人。

一打眼，刚刚还围拢不少看热闹的，这会儿却竟只剩下一个，还是个清眸拓墨，唇红齿白的美男子，一身精致矜贵的暮云锦，衬得他更显出尘清雅。

好一个标致的小白脸！

燕今宵看得心痒，心想这世道怎么还会有这么干净好看的人呢，不调戏一下，都对不起他误入这凡尘一回。

这么一想，燕今宵恶从心头起，不怀好意地走过来将巷口堵住，伸出手掌本是打算撑着墙，将人挡在自己身后巷子里调戏一番，没想一不留神，脚下踩了块小石子，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愣愣就朝前扑了过去。

刚刚一个打三个，打得整条街都抖三抖的人，眼下正趴在徐连策脚边，狗啃泥。

燕今宵：“……”

徐连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燕今宵嘻嘻一笑，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窜起来，一只手将眼前的美男子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挑起眼前人下巴，贱笑道：“这位美人，打哪儿来呀？”

徐连策微微偏头看着他身后混乱的场面，又看向他，抬手握住他撩起自己的手腕，笑道：“怎么，你还想劫我的财？”

徐连策此时握住对方并未用力，但若他敢点头应，那保不齐是要让他吃点苦了。

但燕今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什么危险，反而更觉得，这手心温热，像是在故意撩他一般，他的心头更痒了。

如斯美人，这谁顶得住？

于是燕今宵眯了眯桃花眼，一根食指摇了摇，十分轻佻道：“美人长得这么好看，劫财岂不是可惜？”

徐连策目光一闪：“嗯？”

燕今宵蔫坏道：“美人，宵爷我看上你了。”

徐连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