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雇黑四郎拖住李游两人,却又什么都没做。
杨念晴寻思道:“难道他根本不怕我们找到菊花先生?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白花银子雇黑四郎呢?”
李游笑道:“说不定他与南宫兄一样,想找人帮忙花银子?”
南宫雪已习惯了他的玩笑,无奈地道:“李兄还嫌在下不够倒霉么。”
“失言,”李游放下长腿,直起身,郑重地朝他拱拱手,然后端起酒杯示意,“在下自罚一杯。”
南宫雪板起脸:“一杯怎么够,须得三杯才是。”
“南宫兄吩咐,敢不遵命?”李游立即道,“别说三杯,就算千杯万杯,在下也是要喝的。”说完举杯饮尽,又重新倒满。
南宫雪摇头笑了。
“千杯万杯,吹吧你!”杨念晴鄙夷地道,“看人家南宫大哥,多宽宏大量。”
李游笑道:“人家南宫大哥宽宏大量,与你何干?”
不待杨念晴说话,南宫雪先皱眉:“李兄别开玩笑了,言归正传,我们这边一直没动静,莫非出了什么意外,让凶手临时改变了计划?”
李游想了想:“也有可能。”
杨念晴忍不住道:“你刚才跟黑四郎罗嗦半天,怎么就不抓他来问问?凶手雇他对付我们,他一定知道些线索!”说完,她又嘀咕:“你不是轻功暗器第一吗,难道还打不过他?”
一直不说话的何璧忽然补了句:“他只是懒。”
杨念晴奇怪:“他这么懒,为什么还要来查案子?”
“只怪在下交错了朋友,”李游随手将空酒杯一抛,不慌不忙地道,“你若被他烦了一天,就知道管闲事实在比闲着好过多了。”
何璧稳稳地接住酒杯,放下,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只当没听见。
“其实何兄的意思是,抓到黑四郎也没用,李兄懒得多此一举罢了,”南宫雪含笑解释,“没有人从‘半斤杀手’黑四郎口中问出过任何秘密,五年前,有人雇他杀了‘金翅双刀’梁金鹏,那梁金鹏的妻子兄弟合力设计将他擒去,要他供出主顾,哪知折磨了他三天两夜,他竟仍未吐露半个字。”
“这么讲信用?”杨念晴惊叹,“那些人就没杀他报仇?”
南宫雪想了想道:“他当时遍体鳞伤,一只手险些废掉,本来的确是死定了的,谁知第三天夜里,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看守的人全都打昏,逃了出来,从此便再也无人去抓他了。”
杨念晴恍然:“难怪他没有蒙面,原来他根本不怕被人认出来,别人那么折磨他,他却只是打昏他们,也算难得了。”
“那也未必,”南宫雪摇头道,“‘半斤杀手’黑四郎从不做亏本生意,没人给钱,他自然不肯多杀人。”
……
玩笑归玩笑,正事上四人却半点不敢耽搁,第二日一大早继续上路,至黄昏,船行入了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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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却有相同的洞庭湖,有相同的诗篇。苍茫暮色里,湖面水气氤氲,如同笼上了一层轻纱,其中隐隐有帆影往来晃动,别透着一番朦胧的韵致。
船泊岸边。
黄昏风起。
头上落叶萧萧,如同数百只枯蝶,时时沾衣而过,一片片悄然落于水面上,随着水波荡漾开去。“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一切,都足以叫人勾起许多相思,生出许多闲愁。
岸上衰草寒烟,无边萧瑟。
千百年来,这般风景不知已被迁客骚人们吟作了多少篇愁闷与感伤,勾起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的思乡之情。
杨念晴站了半晌,不着痕迹地揉揉眼睛。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随风飘散,“这般好景,偏偏叫那群古人加上了许多感伤凄迷之词。”
杨念晴蓦地回头。
一袭白衣在暮色映衬下格外醒目,那人笑着走上船头,步伐从容稳健,不似何璧冷酷、气势夺人,也不似南宫雪温文、典雅,那是另一种明朗与潇洒,无意中倒为这萧瑟的湖景添上了一笔明快的色调。
“好美的风景!”杨念晴情不自禁地赞道,待回过神,她连忙重新将目光移向湖面,“好美的湖水,这里竟然也有洞庭湖!”
“除了这里,莫非还有别的洞庭湖?”南宫雪从舱内出来,踱到两人旁边站定,看面前的湖水湖烟。
“早料到你会出来,”李游道,“如此美景,恐怕也只有老何坐得住……”
“来了。”伴随着冷冷的声音,何璧已经站在了船头,一袭黑色劲装加上冷漠的表情,连带着迷离的风景也凭空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
“怎地一说就到,幸亏我们没讲他坏话,”李游轻咳了声,喃喃地道,“这个人的耳朵,比我们的都要长。”
何璧道:“拳头更硬。”
杨念晴立刻怂恿道:“没错,打他打他!”
李游头疼地道:“姑娘,我跟你有仇么?”
“仇没有,”杨念晴做鬼脸,“但是你得罪了我!”
李游看看她,一本正经地道:“我必须告诉你,你也得罪我了。”
“我才不怕。”杨念晴边说边往南宫雪身边躲。
南宫雪仿佛没听到他们三个说话,只是望着湖上风景感慨:“果然好景,我真想将南宫别苑搬来此地了。”
何璧道:“不缺水喝。”
杨念晴听得捧腹:“何神捕,像你这么没情趣的人,简直是熊猫一样的国宝!”
“何兄眼里向来只有案子,”南宫雪也好笑,转向杨念晴问,“熊猫是何物?”
杨念晴笑嘻嘻地举起双手比划:“就是一种胖胖的、萌萌的动物,一辈子只能拍黑白色的照片。”
南宫雪更不解:“照片?”
“像画一样的小卡片,”杨念晴想了想,尽量准确地解释,“它更传神,画出来和真人一模一样……”
李游立刻笑道:“那你不用说了,南宫兄的画可是千金难求。”
“真的?”杨念晴立即望着南宫雪,满眼崇拜,“原来南宫大哥是画家!”
南宫雪莞尔:“会几笔而已,都是江湖朋友抬举,怎比得李兄的墨宝。”
“什么意思?”杨念晴听得不解。
两人笑而不语,还是何璧作了个简介:“字画。”
“你是说……他们的字画都很有名?”杨念晴惊叹,她看看李游,还是转身央求南宫雪,“我也特别喜欢画,南宫大哥有空给我画一幅好不好?”
南宫雪看着她,似乎有些愣。
“誒,南宫大哥,”李游笑道,“有空也给我画一幅‘千金难求’的画,好不好?”
南宫雪哭笑不得:“李兄你……”
“你不会自己画啊!”杨念晴怒视他。
南宫雪见状摇头:“两位若是不嫌弃,待回到别苑,在下为你们画便是。”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画啊,下半辈子不愁了!杨念晴沾沾自喜:“谢谢南宫大哥!”
南宫雪微微一笑。
忽略李游戏谑的目光,杨念晴问道:“既然菊花先生离这里不远,我们还不去找?”
南宫雪道:“菊花先生的悠然居从不留客,便有天大的事,也只好待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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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凶手可能还会继续作案,但那位江湖第一神医似乎脾气古怪,没有顾全大局、乐于奉献这些高尚情操,何璧等人心急也无可奈何,次日大清早才动身上路。
天阴阴的,一辆无篷的马车载着四个人和一口棺材,缓缓转过山脚。
“菊花香里叩青筠,半掩闲门。”李游刚刚吟完这两句,杨念晴抬头就看到了一副令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海,五颜六色的海。
碧浪重叠,上面飘着朵朵浪花,金黄、大红、绛紫、雪白……无数菊花铺满山坳,方圆竟有两三百米左右!奇怪的是,这些菊花明明颜色各异,排列也十分随意毫无规律,但看上去却并不杂乱碍眼。
微风吹动,一阵醇郁的、带有独特药味的清香扑面而来。
花影层叠,掀起重重浪涛,远远望去,诺大的花海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青翠的竹林,地势略高,如同海中仙岛一般,既浪漫又神秘。这气势,配着四周天然的环境,实在妙极!
“他到底是第一神医,还是第一花匠!”杨念晴看得连声惊叹,“这里好美!太美了!他竟然住在这么美的地方!”
身旁李游看她一眼:“想不想下去走走?”
杨念晴立刻警觉起来:“你想捉弄我?”
果然,南宫雪制止道:“李兄莫要捉弄她,菊花先生这千姿百态南山阵,江湖中有几个人敢擅闯,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李游忍俊不禁,“这个评价,在下略有异议。”
“千姿百态南山阵?”杨念晴不理他,望向花海中央那片竹林,心道这边距离竹林顶多两百米,难道这些奇门阵法真有传说中那么玄乎?
见她动摇,南宫雪警告:“若无人带路,你是走不过去的。”
杨念晴问:“那你们呢?”
“我们自然能过去,”李游看着花海道,“嗳,若一个不通奇门的人能走出菊花先生的千姿百态南山阵,在下一定佩服得不得了,从此甘拜下风……”
杨念晴瞅他:“别用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
“那就是不敢了,”李游冲她眨眼,“杨大姑娘?”
杨念晴瞪了他半晌,翻身跳下马车:“我当然敢,你等着五体投地甘拜下风吧!”
“不行!你一个女子不懂奇门遁甲,会吓坏的,”南宫雪严厉起来,伸手拉她,“快上车来……”
不待他说完,李游突然劈手从何璧那里夺过马鞭,“啪”地一声响,马车便径直向花海冲去。
奇迹发生了!
原本拥挤在一处的菊花竟像有了生命,都知道即将大祸临头,纷纷向两旁分开躲避,如同潮水退却,花海中顿时露出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来!
太神奇了!杨念晴也知道菊花不可能移动,应该是视觉受了阵法影响,时机不可错过,她立即尾随马车跑去。
他们走的路绝不可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