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听出她的意思,忍俊不禁:“李兄是来帮忙查案的。”
“查案的就不会是凶手吗?”杨念晴仍戒备地看着李游,“你们有没有听过‘贼喊捉贼’这句话?”
李游抚掌笑道:“贼喊捉贼,老何你也难逃嫌疑了。”
何璧看了杨念晴一眼:“他不能。”
“什么意思?”杨念晴不解。
李游道:“他的意思是,南宫别苑固若金汤,就算我的轻功天下第一,要带一个人进来也很难,所以我洗清嫌疑了。”
杨念晴“喔”了声:“原来你做不到啊!”
李游道:“是所有人都做不到。”
杨念晴撇嘴,接着分析案情:“这么说,这儿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为了好操作,那些受害者一定是先被杀死,再被带进来吊到树上。”
南宫雪道:“应该是中毒而亡。”
何璧道:“确定?”
南宫雪想了想:“我看他们面色发紫,双目尽赤,嘴唇乌青,指甲有黑斑,且身上并无其他伤痕,这显然是中毒之象。”
杨念晴忙问:“我死的时候也那么可怕?”
南宫雪被问得一噎。
李游笑道:“在下发现,女人爱美果然是不会变的,不止活着爱,死了也爱。”
杨念晴理直气壮:“那当然,死也要美美的。”
何璧开口:“什么毒?”
谁知南宫雪闻言便收起笑意,似有不解:“奇就奇在这里,我试了许多法子,都未发现他们体内有毒,但若非中毒,尸体怎会变成那副模样?他们的真正死因又是什么?”
何璧与李游对视一眼,对于毒,南宫雪的见识,绝对不会比一个使毒的高手差。
“果然有意思,”双目越发明亮,李游道,“为何不请菊花先生看看?”
南宫雪有些无奈:“前些日子他外出寻药去了,何况你知道他的脾气,这些尸体明眼人一看就是中毒,叫他说我孤陋寡闻无妨,只怕令他不悦,又说我小瞧他,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了。”
李游显然也清楚那菊花先生的脾气,不再多言,只是沉思。
杨念晴坐立不安,想象着尸体吊在树上的模样,不禁毛骨悚然,她索性摸着额头哼哼两声,对南宫雪道:“南宫公子,我有些头晕,能不能……先去休息?”
南宫雪正要说话,却听李游懒洋洋地道:“那凶手方才就想杀杨姑娘,距离十六日还有一个时辰,我看他是来不及将张明楚带进来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回来找杨姑娘……”
杨念晴立刻坐直:“我没事了,还是跟你们一起等等吧。”
南宫雪安慰她:“有何兄李兄在此,凶手未必敢来,况且卞真已死,他再想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杨念晴尴尬地笑了笑,问:“尸体怎么都出现在你家?”
南宫雪剑眉微皱:“在下与那些受害者并无过节,也只见过他们几面,甚至连其中两位的模样都不清楚,只听过名字而已。”
李游含笑道:“第一善人会杀人,只怕是江湖第一笑话了。”
南宫雪摇头:“无论谁遇上这种事,第一个怀疑的必定是我,何况尸体在南宫别苑被发现,我自然也有嫌疑。”
“我不是怀疑你,”杨念晴忙解释,“你要是凶手,怎么会把尸体留在自己家,就算想故布疑阵,也太惹人注意了。我看凶手就是故意嫁祸给你,他很可能是你的仇人!”
南宫雪不语。
李游抛了抛手中的酒杯,笑道:“你不笨,只可惜南宫兄并无仇人。”
南宫雪道:“在下自问平生从未与人有什么过节。”
杨念晴瞪大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南宫公子真是……人缘好,那会不会他和你的家人有仇,想报复他们,所以害你?”
南宫雪道:“先父先母早在十年前便已过世,在下并无兄弟姐妹。”
杨念晴想不通了:“杀人总要有动机,难道……他妒忌你家财丰厚,长得比他帅,人缘比他好,所以心理变态?”
何璧连眼睛也闭上了。
李游搁了酒杯:“原因很简单,凶手既然不是想嫁祸南宫兄,那他杀人就是有别的原因,许多人都会受习惯影响,从南宫兄身上查起,只怕这正是凶手所期望的。”
杨念晴想了想,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在误导大家。”
“其次,南宫兄是江湖第一善人,若是我要找替死鬼,必定也会选他,”李游道,“嫁祸给善人,总是比嫁祸给别人来得放心。”
“不错!”何璧睁开眼。
杨念晴仍不解,抓着李游的手臂催促:“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李游看看她的手:“倘若嫁祸给你,那些死者的亲朋好友会不会找你报仇?”
杨念晴没察觉自己行为不妥,倒是飞快领悟了他的意思:“懂了!如果我死在他们手里,凶手下次杀人,就必须重新找人背锅,一件事办得太复杂,很容易留下破绽。”
南宫雪终于也点头:“他一开始就盯上了我,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我杀人,何况我还帮过其中两个死者,他利用我吸引别人的视线,也算准了没人会找我报仇,再杀人时,便可放心地再嫁祸于我,毫无破绽。”
“这件事告诉我们,做人千万莫做善人,”李游笑道,“太合适当替死鬼了。”
南宫雪微微一笑:“这世上总要有善人,何况,善人也不止我一个。”
倘若人人都不肯吃亏,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古代还真有这么高尚的人。杨念晴冲他笑了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见三人不解,她迅速改口掩饰:“我的意思是,子时快到了,凶手应该不会来了吧?”
可巧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了更声。
三人互相看看,同时松了口气。
“子时到了?”杨念晴试探着问南宫雪,见他点头,顿时高兴地拍手,站起身,“没事啦,都散了吧,困死我了!”
“看来张大侠已逃过此劫,”南宫雪莞尔,“时候不早,先回房歇息,明日再说?”
李游道:“也好。”
何璧并不说话,站起来。
就在这瞬间,头上一道黑影无声划过。
.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周围动静岂能瞒过他们?何璧目光一闪,纵身掠出栏杆上了房檐,只消片刻工夫,他又回到了三人面前,浑身上下连半点雨水也没沾上。
“你好厉害,不愧是神捕!”再次见识到真正的武功,杨念晴连声赞叹,然后才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这是……猫?”
竟然是只黑猫。
众人都很意外,何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号称第一神捕,居然会错追了一只猫!
“方才的确有人,”李游忽然道,“上面有字。”
何璧立刻将猫翻过来,果然,黑猫那雪白的肚子上不知被人用什么颜料,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标记——不是字,是一张脸。
四人又呆住。
猫肚子上竟画了一张脸!眉毛、眼睛、嘴巴,样样俱全,分明在笑,但粗粗看去,那笑容又十分扭曲,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弄众人。
杨念晴倒抽了口凉气,后退两步。
那猫趁何璧松手,发出一道凄厉刺耳的叫声,纵身跃下楼,带着那副诡异的笑脸逃走了。
一阵冷风扫过,檐下灯笼摇晃,树影幢幢,头上无数枝叶碰撞,“飒飒”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时还有树枝划过楼檐,气氛静谧而诡异。
雨丝飞入脖颈,杨念晴连脊背都凉透了,她哆嗦着拉南宫雪的袖子:“走吧。”
谁知温和优雅的南宫雪还是像个木头般,一动不动。
再看何璧与李游,他们竟然也与南宫雪一样呆住了,三双眼睛都直直地望着同一个地方。
杨念晴莫名其妙,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
一条白影随风飘荡!
如鬼魅般悬在半空,仿佛荡秋千,摇来晃去,在幢幢树影的掩衬下,格外阴森恐怖,却又无比的真实。
渐渐地,那张脸朝这边转过来。
“啊——”尖叫,伴随着“嘭”的一声。
经过这重重的一摔,本要昏迷的杨念晴反而被摔得清醒了,明明何璧就站在旁边,自己怎么会摔到地上?
她躺在地上,面色痛苦地寻找何璧,接着就发现,这一眨眼工夫,何璧居然已站到栏杆边去了。
南宫雪的声音带着关心:“杨姑娘还好吧?”
“姑娘的声音可比胆量大多了,”李游那张俊逸的脸也出现在头顶,同情地看着她,“下次昏迷时千万要记得,宁可倒在南宫兄身上,也莫要往老何身上倒了。”
江湖警察不太关心百姓,杨念晴灰溜溜地爬起来:“为什么?”
“人总是比神心软的,也更怜香惜玉,至少,”李游停了停,拍拍南宫雪的肩,“至少第一善人不会让你躺到地上去。”
……
.
有高手在,几乎没花什么力气,树上的尸体就被放了下来,平躺在地上。果然如南宫雪所说,尸体面色紫黑,嘴唇乌青,两眼圆睁,里面眼白已经变成紫红色,仿佛凝固了的血。
杨念晴战战兢兢地看了两眼,勉强忍住没呕吐,又悄悄看了两眼,颤声问:“他是谁?”
南宫雪沉思片刻才开口回答:“是月初失踪的‘一刀斩江南’张明楚大侠。”
“你认识?”
“久闻其名,只是未曾见过。”
“那你怎么确定是他?”杨念晴惊讶,“他没有带刀。”
“但他左手上那些茧必定是长期用刀练出来的,而且是单刀,张明楚正是左撇子,”南宫雪道,“他号称‘一刀斩江南’,用的斩月玄冥刀分量不轻,何况他还练过朱砂掌,你看他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比右手要大一些?”
杨念晴踮着脚尖去看了看,马上又跳回来:“真的是这样!”
“凶手故意放猫引开何兄,此刻只怕已去远了,”南宫雪望望四周,轻叹,“猫的足音本就与人施展轻功时的足音相似,加上这雨,这风……”停住。
教养良好,气度雍容,绝非电视里那些摇摇扇子就称世家公子的角色能比,他一直站在离杨念晴半米之处,应是知道她害怕的缘故。
杨念晴暗服,仰脸望树上:“南宫公子不用担心我,你若想上去看……”
“在下想上去也不能,”见她不解,南宫雪又微微笑了,“在下天生不能习武。”
一眼便知对方深浅,对武学又有这般见识,杨念晴哪会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不会半点武功,顿时怔住。
就在此时,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自头顶落下。
黑影动作矫捷迅疾,如同鬼魅;相比之下,白影却多了几分优雅潇洒,宛如一朵白色的鲜花在黑夜中静静绽放,慢动作一般。奇怪的是,两条人影看起来一快一慢,居然还是同时落地!
旁边摆着具尸体,配着这阴森的气氛,若非知道他们是谁,杨念晴简直要将他们当作传说中勾魂的黑白无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