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低头,双手奉上糖果匣。
田所惠却换来一个超级大脑崩,啪的一下,清脆极了。
她惊愕抬头,就看见这位救星大人俯身凑近,近到藏在小圆墨镜后的那双碎星触手可及,克莱因蓝涣散,更外围是白得一致的碎发与睫毛,随呼吸微颤,衬得方寸间乱了梦境。
接收到小惠的讶然,五条悟坏笑着补了另一个脑崩,反问:“你不会以为这么显眼的术式痕迹老子都看不到吧,用咒力做糖果,莫非是想趁机偷袭?”
这么说着,他那双纤长有力的右手直接按上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瓜,一副随时要手动开瓢的样子。
田所惠大惊失色,她可没打算偷袭、话说这家伙怎么认出自己的术式啊?!她一边颤巍巍托住对方的手腕,一边紧急解释:“不是的!是你自己说要供奉甜食的啊!”
——我当然是刁难你啊马鹿少女!
五条悟做个鬼脸,左手举着点心袋儿摆酷炫pose,继而不正经摇头晃脑:“供奉我至少要一级咒术师起步,就你,不合格!”
什么和什么啊?!
田所惠简直崩溃,人命关天的时候,这狗人还有精神头戏弄自己!
她无措了半秒,旋即,眼神坚定起来。
“……要过去?不行哦~”
看出她的决意,五条悟眯缝着眼睛,手下用力,不放人。
“让我过去!杰还在等我支援!”
“里面的可比你强多了,你也就是个零头。”
“那也不能放他一个人!”
“……哎呦喂!”
被少女倔强的眼神晃了点,白发少年一不注意,竟被少女得手、甩开了?从未失手的五条大人单手按个空不说,指缝间还依稀飘下几缕头发;更别说这么一咣当,另一手里的点心十有八九要破坏造型——
五条悟:!
——这是什么感觉?呼吸急促、心脏一阵狂乱,啊,大概是……爱情愤怒吧!
静如止水的心湖扑嗵被砸个□□,五条悟咋把一下嘴,到底扣回两指没辣手摧花。倒不是为了保持什么绅士风度,纯粹是他鼻子灵敏过头、透过现象‘看’本质、闻到了糖果盒血腥味底下那股甜蜜蜜桃香。
——也不知道没咒力的版本还会不会这么香啊?
朴素的人生经验告诉五条悟,一个厨师一个味儿、同档素材千般成品,干掉蓝发少女,他大概就要和没吃到嘴里的蜜桃糖就此说拜拜。
——喂喂喂,不行啊!
勉勉强强做了个妥协,少年家主感觉自己承受了不该他承受的委屈:一个眼神儿就确定屋里对战告一段落,他也懒得多想,干脆甩甩手,扬声:“记得下次见面再用超好吃的点心供奉我,笨蛋女~”
话罢,不负责的混蛋天才径自扬长而去,心里记上一笔账。
*
夏油杰:“……惠酱?”
虽然前十几年人生都超受欢迎、可纯情DK不会碰见OOXX大姐姐嘛——家教超严的他可没胆儿和哪个女生负距离啊!
“别乱动杰,接下来的治疗先交给我!”一把按住不安挪动的男同学,田所惠满脸严肃,手下不停游走,浑然不知自己才是对方坐不安稳的源头,“我无法在战斗里支援你,至少现在都交给我!”
“……”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夏油杰还能怎么办?他干脆半阖眼睛,放任同伴‘特别的关心’。而这么一放松,刚刚激烈的战斗顿时一帧帧回放于他的脑海,让他不由自主开始和身边的人复盘。
“惠,这次的对手是个失格家神哦。超不幸的。”古典美少年叹息,眉峰皑皑,恍若细雪般哀婉,“幸好被我吸收了,不然超麻烦!”
又装模作样!
闻言,田所惠抿抿嘴,直接加大包裹绷带的力度、予以天罚。
破防后,夏油杰火速投降,男孩儿的嬉皮笑脸掩盖了更凶险的part——他没说谎,这次还真要感谢山下家零落的人口,否则信仰加持,三个他来了搞不好都要表演在线翻车;咒灵操术保证吞噬咒灵后能获得相应知识,那一刻,夏油杰才明白,附身电锯怪的本质居然是山下家对遗传性家族病潜在的恐惧。
蒙昧年代,遗传性家族病无疑是周围人嘴里的“天罚”。
被同乡人厌恶、被家里人恐惧、被天地憎恶……海量压力下,山下家先辈代代酝酿的负面情绪生成了名为‘家神’的怪异咒灵,不,说其是名为‘献祭’的束缚才更恰当——每一代都将随机选出一位倒霉鬼承担起‘家族遗传病’的束缚,咒灵附体于其上,将全族的恶意和病痛灌输到祭品中,可谓是讽刺的‘公平交换’了。
宿辈传承的束缚力道相当恐怖,难怪前来拔除的咒术师会惨遭不测。如果不是附身咒灵被山下夫人的离去刺激到、主动远离素体,如果不是夏油杰的术式是以吞噬为内核的咒灵操术,这一次的拔除绝对会以失败告终!
不过到时候,消耗掉小琴音一命,山下家族的传承彻底断绝,咒灵酱也会不攻自破就是了……
脑子里模拟推演种种可能性,夏油杰的叹息咽在嗓子里,含含糊糊变成轻轻的哼气。
面对他难得疲惫,田所惠不禁放轻动作,蹙眉启唇:“很疼吗?杰,抱歉,不该……”
“哈哈哈没关系,只是惠酱太温柔,会让我误以为你被掉包了嘛。”眼睛勾成小月牙,夏油杰摸摸后颈,移开视线、等待同伴的反击。
可下一秒,在他斑驳的手背上,某些冰凉的液体碎开了。它们一下下晕开在干涸的血渍中,半透明也浸成了浅红,冷冷的、烫得少年想躲到一边;可他的下意识都被那双同样伤痕累累的小手牵住,明明力道不重,却抓到他的骨血中。
“……对不起,什么忙都帮不上……”
田所惠的抱歉来得微弱蚊蝇,哽咽到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不、”
“连救兵都搬不来、还要让你分心……”细数着任务里的失格,惠恍然发现,和夏油杰组队,自己好像只能扮演辅助监督的角色。不,至少辅助监督能帮忙调查现场、布设‘帐’……她却连喊人帮忙这点儿小事都弄得一团糟。
“别这么说,惠酱,是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吧?”夏油杰左手轻轻搭在惠的肩头,声音柔软,“你已经很努力啦。”
“但任务不需要我,其实,没有我,杰反而会更轻松吧。”没被安慰蒙骗,田所惠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视线。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前辈、明明自己应该承担起引导对方的责任……可一次次,咒灵进击、却总是要杰他顶在前方、承担所有;是了,她早就知道,天才就该与天才为伍;无法触及对方的水平,只会在不断升级的任务中打酱油;那她这个失格的引路人,又有什么脸面厚颜将拖累持续下去呢?所以——
“我会申请更换拍档的,回去后。”
声音干巴巴,眼睛的泪也干涸掉。
田所惠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好像这样就能稳定心态。“不会再……”
“我拒绝!”
一把攥住对方揪紧衣角的手指,夏油杰语气难得恼火。
他反手扣住少女的下巴、一用力,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深深看进那双泪蒙蒙的金湖。
“不要再说让人火大的话了!”
“杰我……”
“既然觉得自己不足、察觉到弱小无力……惠,这么想的你,是打算成为被保护者吗?”
被迫对视中、比言语的分量更重的,是少年手下的力道。
这种毫不尊重的动作是夏油杰从未表现出的一面,而任何反常都不简单,反倒让田所惠莫名意识到,这道问题的答案对夏油杰而言,是关键选项。
——杰他估计超在意……但,是什么?他究竟在意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我已经搞不清杰在想什么了,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答案是……
“不!比起废柴的我,还是琴音酱、山上夫人她们更值得保护吧。”
这回答是发自内心的。
强大与弱小永远是对比的概念。
选择成为咒术师,田所惠并未后悔,今生估计也会继续用这份微弱的力量不断前进吧。
这么说着,田所惠深吸一口气,继续:“我会和你分开,执行不那么困难的任务磨练自己。杰,非常抱歉这段时间给你添、欸?!”
更多后面的话被她自己惊讶得咬回去。
少女那张前一秒还严肃的俏脸,简直是飞速闪过错愕、茫然、困惑种种表情,最终停留到史无前例的爆红上。
而诱发一切的,显然是夏油杰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
听到少女坚韧如蒲苇的发言后,薄唇控制不住勾得老高,冷硬的眉峰也化作春风;顺从心意,他直接凑近、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少女沾了尘土的额头。
“这不是和一开始一样么,惠。”
过分亲昵的动作,是连气息都交错的无分寸。
可比起害羞到爆炸的少女,夏油杰已然神态自若,肆意又不羁:
“那天,最初见面的时候,你会被击飞,是因为想保护我吧?”
“欸?我不记得了。”
“……无所谓,但那一刻,我就确定了,咒术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让惠垂下眼,不敢看对方的脸。也正是如此,她才会错过夏油杰眼里淡淡的光。
——就像你曾经保护弱小的我,成为守护世界的JUMP系英雄,总要坚定保护着一些事物的意志。
“所以,惠很弱也没关系,因为我很强。”作为交换,我也会保护你,“我们的伙伴啊,留给你成长的时间还很长。”
没有被嫌弃、没有被抛弃,【注一】
夏油杰的发言就像暖呼呼的热水,解冻了田所惠冷透的心。
少女终是含泪微笑,点头接纳了同伴的善意。
然而,两人都未察觉,某些被搁置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