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浪漫连风都知道,总是那样温柔的吹拂在大片的葡萄庄园上空。
易西已经?在这里生活四年了,今年过后,她就要?选择以后的路线了。
但?她还在犹豫,不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在波尔多国立美术学院已经?成功进入硕士学年,这几?年她没有一刻是停歇的,总是在采风和打工的途中。
尤其她的专业又是油画,光颜料也各种材料的费用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封寻虽然与她很少有电话交流,但?每一次的生活费从没间断过,准时打到封寻给她准备的卡上。
但?她一分也没有动过,她想依靠自己度过这五年时间,而不是一个离开了依靠就活不下去的寄生虫。
她首先要?让自己独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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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ley!”
易西背着包正往前走,身后被一个姑娘搭住肩膀。
这是她的同班同学Ava,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
今天她们原本约好要?去街口新开的花店买一些新鲜的花把合租小?屋里凋谢的花换掉的。
但?现在看着Ava祈求的眼神,易西知道,她的boyfriend又约她了,她还是得自己去买花了。
“你去吧,我自己去买就好,玩的开心。”易西顺手把她的包也接了过来,看样子Ava现在就要?走了。
“我的天使!祝你也早日找到爱情啦!”Ava深情熊抱一下易西,就挥着手欢快的走远了。
易西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无奈低头笑。
走在黄昏的街道上,连晖色都温柔的依附在前面上缠绵着不愿意离去,易西轻轻晃荡着手里的包,映在墙上一蹦一跳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没注意到行人?,手上晃荡的包不小?心打到了身边经?过的路人?。
易西立马道歉,不过行人?似乎有急事,匆匆便擦身而过了。
抱着一大束鸢尾花和郁金香,易西心情极好的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易西警觉的抱紧花束,一边不动声色的将包转移到身前。
加快脚步的同时余光微转。
草丛里窜出一只小?黑猫,擦着她的脚边一溜烟跑没了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幸好,不过还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晚上总是不安全会多几?分。
夜幕降临,Ava也没有回来,看来是又要?在外面过夜了。
易西在楼下的沙发?上坐着,电视机里放映着罗马假日的碟片,她抱着双腿缩在棉质碎花裙里。
她看向门边,今天敲门的声音还没有来呢,再等一会儿吧。
大概一刻钟后,门边响起熟悉的“笃笃笃”声音。
易西唇线微弯,绾起披散的头发?,用鲨鱼夹松散夹起,慵懒又闲适。
自从她住在这里之后,从不间断的,每天晚上不论多晚都会有人?给她门口放一张碟片和一束花。
会是电影碟片,偶尔是音乐碟片,这都不一定,但?是花永远是鸢尾花,法国的国花。
一开始易西还问过Ava是不是她男朋友送的,可?是Ava说她男朋友很讨厌花,更别说送花了。
久而久之,易西便也习惯了,甚至这种每晚的等待成为了她不可?磨灭的习惯深入骨血。
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易西还是会把这当做一种交换游戏,她拿走这些东西的同时,也会留下另外的物品。
有时是她做的松饼装在盒子里,有时是她喜欢的书,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写?一小?段日记等待第二?天的回信。
易西照旧将准备好的交换物放到门口,却无意间看到门口土壤之上的两条轮胎压痕,是细窄的轮胎。
也没多想,易西拿着东西便进了屋。
今天很奇怪,只有一束鸢尾花呢,不过数量要?比往常的多上一倍。
心情极好的插进早已洗净准备好的巴洛克风玻璃花瓶内,易西观赏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
今天有收到花吗?
我有哦。
配图是摆放在百叶窗边的那束鸢尾花,紫色熠熠。
易西很少发?朋友圈,就算是发?也是因?为学校的活动才发?,而因?为个人?心情还是这几?年留学生活第一次。
不出一小?时,下面就有好多人?留言评论。
黎烨是最活跃的,快速抢占沙发?前排,完全化身激动粉丝的样子,一连发?了好几?条。
“衣服可?以穿厚一点的。”
唯独这一条评论混在其中格格不入,易西扫过,是封寻。
她返回点开自己的那张照片,角度问题正好拍到门边玄关处的衣架,上面是一件单薄的针织开衫。
“好。”
她回复了所?有人?,在最后才单字回复了封寻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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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依旧每天规律的学校和家两点一线,偶尔去街头的花店闲逛一时半刻。
一直到圣诞之后,她顺利硕士毕业,也有了自己的第一场画展。
易西天赋极高,人?也努力,在这里的每一刻她都不曾浪费过,很多人?都觉得她太拼命了,像是在赶着去某个地?方?似的,飞奔似的学习。
易西总是但?笑不语,并不回答。
她的导师很喜欢她,与她也是一见如?故,性?情也合得来,所?以这次画展导师想让易西自己选择地?方?。
易西想了很久,原本打算在导师推荐的蓬皮杜艺术中心开画展的,但?最终思索还是想要?回南城。
但?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会让导师不方?便,毕竟要?跨洋过海。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导师在听到她的请求之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让她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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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知道易西就要?回国的消息后表示很悲伤,再三挽留让她再留一段时间,易西没法,只能邀请Ava去南城玩,表示如?果?她去南城自己一定会盛情招待她的。
画展在易西自己和Ava的帮助下,已经?规划的无所?差了,将计划上交导师,最后进行展出作品的整合和流程之后,将会在她回国一周后在南城市中心艺术中心进行展出。
学院已经?和南城市中心艺术中心定下了日程,对方?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易西回国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临走前的这个晚上易西怎么也睡不着,要?说对这个地?方?没有留恋是不可?能的,但?易西自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辗转反侧几?次,易西坐起来,在床上愣了一会儿,干脆下楼泡了一杯咖啡,为了便利,用冲泡咖啡取代?了以往的手磨咖啡。
这一周那个陌生人?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易西垂着眼帘望向窗边已经?枯萎的鸢尾花。
许久,她走过去将那一束花拿出来,丢掉未免可?惜,回国后大概是不会再见到了。
异国他乡的温暖回忆,总难免勾起易西的伤感。
她将已经?干掉的花束用绳子扎起来倒挂在窗户外面,准备将它做成干花,这也算将记忆打包带走了。
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虽然是冬季,但?气温也在零度以上,阳光照耀,耀武扬威般高挂长空。
导师是跟着易西一起走的,正好安排她的画展,而且在南城刚好有项目要?监督进行。
Ava说要?夏天再去,所?以只是去机场送了易西。
高空之上俯瞰这个城市,才发?现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五年啊……真是那样漫长的日子,漫长到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就这样一个人?度过了五个四季。
黎烨是第一个知道她要?回国的人?,在她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在机场准备迎接了。
“好久不见啊易大画家!!”黎烨毫不吝啬自己的思念,紧紧抱住从出口出来的易西。
易西笑着回抱住她,“黎姐手劲儿又大了哦!”
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之间总是又说不完的话题,易西的导师因?为目的地?不同所?以在前面就和易西分道扬镳了,她们相约在画展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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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烨在易西不在的这几?年里,考了驾照,还买了辆车,代?步车,车型不大,简单小?巧。
“我本来打算买辆越野车的,可?是……”黎烨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捻在一起搓了两下,“没有这个啊!”
易西笑了,“没钱?我最近几?年还真存了挺多的,要?不我给你买一辆怎么样?”
黎烨嗤笑,“开玩笑,你就是不存也很多啊,就你那封老师给的就不止这点好吧!”
黎烨原意也只是日常调侃,她并不知道易西和封寻这五年的状况,只以为他们还和往年一样。
易西扭头看着窗外,景色瞬息后退,永远都有新的出现在眼前。
“封老师的确一直有给我转生活费,但?是我都没有用过,我自己赚的打工钱和卖画的钱就足够自己日常花销了,还额外存了一笔。”
黎烨无奈扶额笑,“我当时就随便说说,你还真勤工俭学要?跟他分这么清啊。”
真是没见过这么倔的姑娘。
易西却异常当真的回答:“他给的太多,我暂时只能还这么些,但?以后我总会还干净的,我想站在他旁边,以易西的身份,而不是‘封寻捡回来的小?丫头’。”
驾驶座的黎烨沉默了,她知道易西这次是认真来真的了,她是动了真感情才会这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五年了,你们又那么少交流,你就不怕他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黎烨很担心这个问题。
易西绽颜,跟着广播里哼了一小?会儿调调儿。
“如?果?他有人?陪了,我就退下啦。”
“如?果?没有,那我去陪他。”
她不怕封寻身边有人?,只怕他不认她了,像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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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却比易西设想的还要?糟糕。
“封先生说了,他不会见您,请回吧。”助理例行公事的下着逐客令。
易西始终不相信,她上前想再试试,被黎烨拉到身边。
“不见就不见,我们不稀罕!”
她见不得易西受这样的委屈。
“不是,他不会——”
黎烨打断她,“你别傻了,男人?都这样,更何况他这样家世身份的人?,又怎么会为了我们这样的人?停留!”
易西被黎烨突如?其来的吼止住了,原本挺直的腰板肉眼可?见的垂下去,肩头似背负上千斤的重物,就要?压弯了她的背脊,压到喘不过气来。
不会的,封寻不是这样的人?,他就算有事,也都会有理由的。
易西不相信只是简简单单不想见她这几?个字就把她打发?了。
下午她回那栋小?洋房看了眼,她依旧能够自由通行。
站在门口,易西抬眸看着耳楼的书房窗户。
如?果?要?赶她走,为什?么还要?把这房子留给她!既然这样,她绝不会离开,就算是嫌她死缠烂打也绝不走。
看谁耗得过谁。
第二?天再去公司时,却是见到了封晏。
封晏将她约在楼下咖啡馆见面,说有事要?说。
易西一直知道封寻有一个和自己同样年纪的弟弟,只是很少见罢了。
封晏刚接受公司没多久,所?以事务很忙。
他见到易西之后就开门见山。
“封寻不见你对吧。”
“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而且他今天怎么不在公司呢?”
“他病了,所?以不见你,简单来说,是他怕见到你。”
易西攥着包的手一下紧了,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怎么了?!”
封晏看了一眼手上的时间,揉了揉眉心,马上就是下一场会议,“这样,我让人?带你去见他,我还有会,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他将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
没有一刻多留,封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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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西坐在车上,心绪万千,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不见自己是因?为病了,究竟是怎样的病,让他不愿意见自己啊……
易西猜不到,也不想猜。
算一算自己离开的时间,五年,不多不少,自己距离而立之年还有两年,而封寻距离不惑之年也只有一年有余。
是她疏忽了,忘记了这一层,可?是她不在乎啊,封寻又有什?么好怕的。
“易小?姐,到了。”
国聚私立医院,偌大的字屹立于?草坪之上。
易西没管这些,只是疾步往里面走去,衣衫飘飞,也没顾得上头发?纷乱。
被人?领着走到顶楼的VIP病房前,她突然不敢上前了。
透过那一小?块玻璃窗,她看到封寻坐在轮椅上被推到窗边,窗边是满满一排花。
紫色鸢尾花。
只一眼,泪水冲破禁锢从眼眶冲撞奔涌,滚落。
易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使劲咬着唇瓣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就这样过了很久,易西擦干眼泪,在门口打开手机相机练习了几?次笑容,觉得终于?没那么僵硬之后,她才收拾了一下自己推门进去。
“谁——”
封寻像是被钉在轮椅上似的。
“我回来啦!封寻。”
易西挂着温柔的笑容,看着他,不上前,就站在他刚好能看到全部的她的地?方?。
封寻灰暗着脸,声音哽在喉中。
“我……我说过我不想见你。”他拧着眉显出不耐烦的表情,言语间不藏匿厌恶。
易西走过去将窗户关上,“这样会感冒的,我帮你关上啊。”她就像没听到封寻的话似的。
封寻紧抓着轮椅扶手,手背青筋微凸,“出去。”
易西没动,还自己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你都不给我倒一杯水的吗?那我就自己腆着脸求一杯水了哦。”
她端着水走到封寻面前,“你要?喝吗?”
伸着的手指上,是一张创口贴。
封寻喉结微滚,抿了抿唇,突然大声吼,“没听到吗!我叫你出去!”
水杯应声而落,玻璃破碎,在光照下反射出生冷的光,刺的人?心口疼。
易西笑着,伸手抹掉眼泪,摇头,“我听见了,我不走。”
外面听到声音立马有人?赶了过来,但?是没人?敢上前。
“快点把她带走。”封寻就要?支撑不住了。
易西倏忽间跑到封寻旁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玻璃碎片,钝口朝外,握在手心。
“别碰我!不然我就动手了!”
封寻看着她的手,眉心更是深深褶在了一起,“你们出去,有事再进来。”
待人?出去,易西才松开了那个玻璃,一边冲封寻笑:“我没有想伤你,我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你别赶我走,好么?”
她也不管手上的伤口,只是在身侧擦干,白色的裙摆上瞬间染上刺目的血色。
“过来。”
易西懵懵的,站在原地?。
封寻轻啧,“过来,坐下。”
看着她掌心狰狞的割伤,封寻只觉得手痛。
“怎么这么不小?心?现在胆子这么大都敢这样威胁人?了,这是留学都学了什?么。”封寻语气里尽是责备。
可?是易西却听的很开心,她愿意就这样一直被责怪着。
只要?他不躲着自己就好。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易西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这个沉重的话题。
“所?以你才躲着我?”
封寻没说话,原本握着的手松开,顾左右而言他道:“包扎好了。”
易西没管,“我现在也能赚好多好多钱了,我还能开画展了,真的,以后我也可?以对你好的。”
封寻看着窗外不敢直视她。
“易西,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一个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的废物,我才是累赘,你现在一片光芒,你会有属于?自己更好的生活的,你会长命百岁,你——”
“不要?,我不要?长命百岁,我要?你长命百岁,封寻你听好了,”易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我不会走的,我知道你生病了,是疲劳综合征和心肌梗,还有当年腿疾留下的后遗症,可?是我不会走的,我会陪着你。”
她笑笑,轻耸肩。
“我其实还有点开心,你太好了,围绕着你的人?真是太多了,我都快要?看不见了,要?不是踮起脚还能看到一点点,现在你这样,我才有了可?趁之机啊。”
封寻刚想开口说话。
“我跟你说,我已经?决定好了,我就赖在这里了,你别想赶我走。”易西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封寻。
“这是你这五年给我的生活费,我没有用,还有这张,是我自己存的钱,不过远远不够你给我的,所?以我刚刚想到一个办法……”
“我赖上你了,这样就不用还了。”
封寻看着眼前的易西,她真是做不来这样活泼的事情,连脚都在打颤,还想故作霸道。
“你确定?”封寻意味深长的看着已然蜕变的昔日小?丫头。
易西忙不迭点头,生怕他收回,“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可?是我已经?快四十了,易西。”
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没事,我都快三十了,四舍五入我们一样。”
“四舍五入不是这样的。”
“反正一样,我不听你说的,我说是就是。”
……
后来,封寻一直坐着轮椅,易西无论何时何地?都陪在身侧,所?有人?都觉得易西亏大了,后半辈子陪在一个病秧子身边,皆是为之惋惜。
易西全数反驳,分明就是她赚了,赚大发?了,不知道几?世求来的福才能有这样一个人?护着自己。
就算站不起来又如?何,是他把她从泥沼深渊之中救出来,但?凡没有他,就不可?能有现在的自己。
他永远高大,永远年轻,永远会长命百岁。
后来,在一个不冷不热的季节,他们举行了婚礼,仪式盛大,人?数不多,但?都是交心的亲戚朋友,他们在秋天相遇,也在秋天相守、
封寻仍旧坐在轮椅上,而易西并不在乎,在接吻时,易西弯腰,单膝跪在封寻面前,她仰头看着他,笑得纯粹。
“不委屈?”
易西摇头,“不委屈,我一直很幸福啊。”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不许反悔了?”
“不反悔。”
那天的连风都异常温柔,善解人?意,婚礼现场满山的紫色鸢尾花,如?紫色浪海,将那爱意吹遍漫山遍野。
作者有话要说:易西和封寻的故事到这里就短暂的结束啦!
如果有缘,或许以后会单独开一本吧,哈哈哈,我也不知道。
真的很心疼,写完这里我哭了好久。
心疼封寻,也心疼易西,都是那样善良的人,世界却不守护。
这里科普一下:鸢尾花花语——我很想念你、爱意
之后会写几章日常或者兮望和挚爱的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