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毁了?。
华美的城池,庄严的建筑,承载着清澈流水的池塘,在神灵的愤怒下只剩尺椽片瓦。人的哀哭声和竖在残骸上的断壁交错。远处夕阳如血。
但他们知道。
神的愤怒不?仅仅如此。
远处栒状山的山顶,曾经缭绕在白雾中的神灵居所,解开面纱时隐隐露出的鸦黑色的森群,如今快速消融——正如神所说的,一草一木都不会?留下,僵硬的玉石会覆盖每一寸土地,刀劈不?开,斧砍不?断,人们将?会?守着荣耀而华美的山脉饥饿而死。
人们想。
过去十二年。
过去无数个十二年都这样过来。
为什么独独今日出了问题?
为什么一瞬之间城墙崩塌,为什么河流枯竭,为什么丰沃的土壤消失不见,哪怕能饱腹的野草也从土地里消失——谁是妄动和愚蠢惹怒了?神。
哪怕这个人是王。
哪怕这个人曾经高高再上。
愤怒的人也会?高举着火把将?他烧焚殆尽,他们会挖掘罪魁祸首的坟茔,给他的坟墓盖上最后一把土,他们会踩实泥土,并啐出自己的不?屑和痛苦。
“我们要逃难了。”
母亲抱着子女流下泪水。
她背后的房屋只伫立着一截孤零零的墙壁。
男人成群结队的拿着火把和刀镰从街道?走过,有人高喊:“——杀死罪魁祸首,让地母娘娘的恩典重新落下!”
远处的天空升起厚重?的浓烟。
一片雾气中,暴民结伴闯入了粮仓,他们知道这是战争的集结号,知道不?日将会?有乌鸦盘绕他们的尸骸——理智和秩序在一片混乱中崩溃。
季槐梦站在巨大的黑铁鼎的边缘。
他站的如此之高,将?前面一切收入眼底,无数人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无数人在哀哀祈求。
“您用自己的骨头救了?我们的生命。”
“又用法术拖住我们下坠的、卑贱的身躯。”
“求您再施展一次恩德,带领我们走出这片废墟,请您拿着炽热的火把,驱逐我们身前的野兽,求您用刀耕火种,让我们建立新的安身之地。”
这些是被选拔为祭品的十五万老弱病残,在整个大春祭中,他们的泪水淹成江河,他们悲苦的生命系在那节脆弱又洁白的骨头上,他们的目光如萤火一般,时时熄灭又点燃。
他们被神的残忍所惊吓,游弋的目光寻找慈悲的主人。
他们站在鼎下,想要奉献自己全部的灵魂、血肉、未来,以得到新主人的怜悯、关爱和照顾。
冯笃思从黍下学宫追过来,她慌慌张张,手里拿着镰刀,带着懵懵懂懂的清风逼退那些想要抢劫她的人,她抬目远视,看见季槐梦被风吹动的身影。
她大喊,急速坠|落的惊狂让她失去思维和逻辑。
她只想呼叫一个名字。
也只能说出一个名字。
“——季槐梦!”
那双期盼的目光夹在众人之中,季槐梦低头俯视,他微声问冯笃思:“你有没有觉得,跟做梦一样?”
“什?么?”冯笃思没听明白。
季槐梦道:“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说:“空气是假的,城池是假的,爱恨是假的,家人也是假的,灯下陪伴和切切温语是假的,荣耀满身也是假的。”
“当我们从梦中睁开眼,会?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封闭狭小的盒子里,远处是两座即将相撞的大陆。”
他目光划过。
冯笃思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就像是栒状山山神,也像是地母娘娘,抽|出、剥离、游离、冷漠的目光,让她胆寒。
**
她不曾知道季槐梦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带着清风,亦步亦趋跟在季槐梦身后,那十五万被救下来的老弱病残互相搀扶着,他们早已经被抛弃,他们孑然一身,浩荡荡如黑色的鸦群一般。
冯笃思哀声。
“你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转变这么大。”
“怎么可能是梦呢。我是假的吗,清风是假的吗,我们过去和一切温柔的回忆都是假的吗。会?呼吸,会?跳,会?超出你的意料之外,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季槐梦道:“当我们出现在梦里的时候,我们会忽略一切原因,忘记来由,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们茫茫然出现,然后随着别人摆布。”
“我们不会?思考那是梦。”
“只有醒来的那一瞬,在睁开眼看到另一个世界、发?现真相的那一瞬间。才会?知道——那是梦啊。”
冯笃思不?理解。
“……为什?么我们是梦,而不?是在那一瞬间,你做了?一场梦?”
“你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失去了?逻辑和思考,你看着远处的一切,认为那才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季槐梦:“我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我觉得很重?要的人。”
冯笃思停下脚步。
她提出尖刻的意见。
“……所以,你因为那一个人,决定抛弃我们是吗。”
季槐梦竖起食指。
轻轻“嘘”了?一声。
他是个固执、孤僻、目光浅短的人,他只能看见自己想要的,只想抓住自己所爱的,他浅薄的情谊比云还轻,比风还薄,或许很多人爱过他。
但他不?曾爱过很多人。
“我要离开这里。”
他说。
他把“衣食父母一号机”找出来交给冯笃思——尽管他情谊浅薄,但也足够人受用,他说自己要去昧谷,他要探求整个世界的真相。
身后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但是谁会?在乎梦里人的爱恨呢。
他转身离开了?黍下学宫。
冯笃思左边牵着清风,右边握着“衣食父母一号机”的手,她喉咙沉沉,喘不?过气来,清风懵懂的抬头:“师兄……不要我们了吗。”
冯笃思沉声。
“他要追逐更重要的人。”
**
“我们的国亡了?。”
周猫痛苦睁开眼,那场意外打?断了季楚狂的谋杀,他被朝臣拥簇在中间,他们请周猫登基,快快伸手整理山河。
“但是一念城毁了?。”周猫盘腿而坐,“我们也随便找个地方……我是说,各过各的。”
礼部大臣行礼:“请您放心,一念城虽然消亡但是李氏的根基还没有断绝,等我们熬过三年寒冬三年烈风三年暴雨和三年大旱,再由皇帝重?开祭坛召请祖宗,就可以重?新获得祭祀地母娘娘的资格。”
“我再想想。”
周猫说着,远远看见冯笃思靠近,她身后跟着乌鸦鸦的人,尽管全是残兵败将?,但人数之众,人心之齐,狂徒匪盗见之退避。
“他呢。”周猫说。
他没有说名字。
但是两人都知道。
“他走了。”冯笃思说。
冯笃思指着身边的黑黝黝的小魔怪。
“这是他留下来的东西。”
残破的一念城里存在几波势力。
以周猫为代表的封建残余,这是一整套行政班子,以冯笃思为代表的十五万祭品,老人和小孩占据大多数,还有结香社为中下层人民,以及因为游戏而穿越的玩家。
这些人汇聚之后,发?生了?各种争端。最开始周猫为封建贵族希望在栒状山驻守十二年,然后重新祭祀地母娘娘,但冯笃思这边不同意——她手里握着衣食父母一号机,能源源不?断产生丰沃的泥土,她掌控了城里大部分耕地。
结香社目的不?明,但是福伯和陈家娘子强烈要求向其他地方迁移,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这片山脉已经被地母娘娘足够,会?有连续几年的大旱和大涝。
穿越众人不敢说话。尤其是以一念封疆等人为首,不?断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妄动,引来了这场大灾祸——他们为了?拯救自己,点燃了?整座城池取暖。
在长达一个月的磨合之后。
方案出现了?。
他们建立了?一座空中城池,以“衣食父母一号机”为地基,人类负责向衣食父母一号机传递“感情”和“欲|望”作为原料,生产出源源不?断的泥土种植植物满足需求。
他们会离开栒状山,驱使空中城市前往各个春|光明媚的地方——如果春天远离他们,那么他们就靠近春天。
微风和暖阳永远是他们追逐的目标。
封建贵族说要重?新建立王朝——被出言讽刺“我们不要你的神灵,不?要血肉带来的祭祀,我们会用劳动和汗水去追逐丰收和春天。”
“或者带着你们的神灵滚下一念城,或者抛弃你们的神灵和我们一起。”
这实在让人痛苦,但封建贵族无可奈何?。
于是玩家们提议建立议会。
秉持着公平,公开,民主的原则,建立一个能够重?视每一个人心灵的政体。“发?展教育,开发?民智,让每一个人都能创造出智慧的成果,而不?是成为牛羊般的血食。”
在所有的努力下。
一个陀螺一样的空中城市建立了?,城池周边镌刻无数风行法阵,上下一共三十六层,最高层的居住区和最下层的农业种植,所有幸存者登上了?城市。在风行法阵的发?动下,城市轰然飞起。
“呼——”
他们开始向着朝阳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神说,日万是好的。】
然而我是个fw点心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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