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祭前一天晚上一念城的居民会抛洒很多“买路钱”,希望他们的家人去了地母娘娘身边之后仍然有衣可穿，有钱可花。夜晚白幡阵阵，幽风咽咽。

平头百姓站在路边受着火盆,一点点点燃手里的纸。

忽然一阵大风刮来。

初春的季节里刮大风很常见,不?刮风才?稀奇,但让人奇怪的是,风里夹了很多张闪闪发光的金箔,像蝉翼一样轻飘飘落在地上。

金子的光芒闪过众人的视线,人们弯腰去捡,左右一看,不?知道来头也没有人查看。

旁边的老人说：“路上的纸钱不要捡，说不定是哪个贵人家的买命钱。”这样说,但是躺在地上的金箔太多了?,堆在一起，像是一层薄薄的霜，整个一念城都被这些?金色的霜雪覆盖，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有人喃喃道。

“我的命不值这么多钱。”

随后众人一拥而上，把整个街面上的金箔全部抢光,有些?人把金箔叠好，收在怀里,接着大脑一阵震荡，好像失去了?什么，但手脚俱全,眼耳俱在。于是摇摇头，不?放在心上。

术式成立。

这是法术“问心”。

术式的左边是金钱或者其他贵重物品，右边则是施法对象能给出的答案,一旦等式成立。施法者就会得到“关键词”相关的、毫无隐瞒的正确答案。

月光和夜色下。

季启明站在城墙上施展法术，百十万人的意念朝他用来，被他一一整理收容，抽丝剥茧般排好顺序。

百分之零点八的掌控大部分财富的权贵认为“季楚狂”是一个念念不忘出身，但有点贫穷的暴发户。认为结香社是一个出版小黄书低俗媒体。

百分之十一的普通富豪和中小富豪以及高产中产阶级认为季楚狂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可以帮助他们的事业或者进?行合作，并且承认结香社日报在对一念城经济的重要推动作用。

百分之十五的小贫穷认为季楚狂是个关心民众的慈善家，他们的工作或多或少和结香社有关系，并且是结香社的常驻用户。

百分之五十二的中贫穷将季楚狂当成救世主，在寒冬或者艰难岁月都受过结香社\\\\嬴侯府的帮助，并且把结香社日报当成自己的唯一娱乐。

百分之二十一点二的赤贫近乎狂热，他们在家里供奉季楚狂的画像，并日日烧香拜佛。

**

季启明回了?哲学者之冠的驻地。

把消息分享给六个人。

一阵讨论之后。

月亮问：“他和我们没有利益冲突，为什么不?能合作。”

土星：“他实在不是个好人，和他谋划无异于与虎谋皮。”

季启明也这样想。

“我看过结香社日报，右上角的青龙图标是去年‘青龙庇护术’的术式。想必他一定有某种阴谋。”

月亮：“既然如此，我们加进?学习通讯相关法术，免得所有人被结香社拉拢过去。”

“论起法术，还是昧谷，启明，明日大春祭你?若是胜利，可以向地母娘娘提一个要求。”

**

结香社论坛工会板块。

一剑封疆把所有人拉进?来。

【一剑封疆：明天就是大春祭，我们绝对不能失误。青龙联结术的法印已经烙在参赛者心中，到时候千人聚力，将所有神通灌入一人身中，想来没有人能够抵挡。】

【炼丹一级技术工：我已经联系上三皇子，向他许诺只要赢了大春祭就能重登皇子。三皇子虽有犹豫，但也承诺登上皇位之后取消大春祭的祭祀。】

【太常寺舅舅党：朝廷不能不防，新皇登基之后在大理寺有几个铁杆支持者，不?如我们今夜行动，取了?他们项上人头，免得明日多生波折。】

【给?所有情报一个家：同意。我已知道他们府内禁制的缺漏。事不?宜迟，请快些?行动。】

而与此同时。

季槐梦正在自己院子里鼓捣衣食父母一号机。

“等价交换”这个法则他不?，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谁能排上用场，捧着脸在想事情，周猫踮着脚偷偷摸摸从房子里出来，吓了?一大跳。

“嗐！你?怎么在这儿？”

“大晚上怎么不?点灯？”

季槐梦瞥他。

“贼喊捉贼？”

周猫心虚摸摸头：“唔……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自从被人引诱了之后，他心里感慨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然他一心想要平静但是身份在这儿，追踪的狂蜂浪蝶迎面扑来。

于是他同意了一个学宫士子的请求——夺回大权，代价是取消大春祭的祭祀。

季槐梦轻轻应了?一声：“哦。”

没有多问。

周猫踮着脚出了院门，还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

**

周猫半夜出去。

约莫是不干好事。

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将亮，凌晨五点的天空黑的不?见无知，只有些?早起的雀鸟溜着一双圆眼睛，遥遥注视着南方宽阔浩大的社稷台。

社稷台在南方城墙处，占了?一念城八分之一的面积。

远远听见些?熙熙攘攘的声音，约莫是十五万祭品已经动身，被驱赶着向南方走来，整个城池过早的苏醒，空气带着一股铁锈的腥味。

十五万人不太多。挖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就能完全填满，季槐梦无聊的时候测算过体积，大约一个20米×20米x30米的深坑就能全部装了?。

也想——一个天生开智会交流会沟通的人，他们的性命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只占这一点点位置吗。

他站起来。

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又转回头，无理由的扫视一圈，墙上挂着一截白色的骨头——是他的尺骨，当时季楚狂送过来，他找不到地方装，埋土里害怕被狗叼走，烧了又觉得可惜。

他伸手取下来，放在兜里。

走出了院门。

**

凌晨六点的时候。

十五万祭品已经站在社稷台上。

皇帝携领百官祭祀，两侧点燃了?不?灭的烛火，一种让人目眩的清香在空气中飘荡。

官员陈列两侧，躬身等待。

独独大理寺这边少了?几个人，听说是昨天晚上叫人杀了?，皇帝身边跟着丛丛护卫，严密防备，恐怕有贼人冒出。

皇帝对宰相说。

“多事之秋。”

又问：“我父亲在时，也有这么多人反抗他的命令吗。”

皇帝脸上长着细细的绒毛，白细的面容看不?出威严。

“因为我初步掌权，因为我的头上压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因为这个国家有两个主人，所以我的国度才?这么混乱。”

下结论。

“季启明，该杀。”

他闭上眼，又睁开。

手中掏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从二皇子身体里提炼的一点神性物质，是他父亲，二皇子，和季破军三人全部精华，他不?信，区区一个季启明能挡得住他，说罢闭眼吞服丹药。

而此时。

社稷坛已经发动。

整个一念城蒙上一层虚影，古老高大的城池仿佛被空气托起，慢慢浮到虚空中，不?少人站在城墙上俯视下方的山川河流，吞咽了一口唾沫。

奔腾的河流、绿色的山林和远处那座一|夜之间被融化而成的琉璃山变成一个个精巧的景观物。像是棋盘上的小格子，黄金色的圆形托盘在城池下方凝聚。

此时栒状山和累山的两座城池已经悬浮在空中，他们由黄金托盘托着，并列在黄金天平的左右。

这座黄金天平几乎像是支撑天地的不?周山，让人见而心撼，难以想象是哪个神灵铸造，又是谁来驱动。而新来的穿越者们也被打破了以往的认知。

他们在电视上见过祭坛，知道考古人员拿着小刷子一点点清理灰尘，看见他们指着一个个小坑，对着里面的骨头说，这是祭祀“猪牛羊”三牲的大礼。

他们永远也想不到。

在异世界。

整座城池的人会被放到天平上称量——没有人能逃过被视之为牛羊的命运。

参加大春祭的人选已经选拔完毕。

穿着华服站在祭坛一边等候差遣。远处空中悬浮四十九个各色的圆形平台，供各等级的人决斗。

“要开始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

季槐梦在下面扯皮。

祭祀的大鼎已经做好了，黑铁材质，约莫一万两千立方米，礼部官员手里拿着各色乐器，正要启奏，季槐梦跳到他们身前，问能不能换种方式，他隐晦的说“废物利用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骨头。

礼部官员觉得他扯淡。

但众所周知，季槐梦是一口气能烧划了?一座山，还能驱逐山神的人，只能左右摇头问而不?答：“这个、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啊——这个事情啊，还得皇帝下命令。”

“我跟皇帝又不?熟啊。”

礼部官员摊手：“所以我也没办法啊，不?要为难我们啊。”

“规矩就是规矩。”

“几千年来，没用白银的尺骨而是选了?十五万人，自有他的道理，他不?是说改，就能改。”

“那为什么不?能改呢。”季槐梦问。

礼部官员道：“……这个么，这个怎么说，是规矩啊。”

此时大春祭已经开始，七个黑铁托盘上站了?十四个人，分别来自栒状山和累山山脚下的两座城池。其余七个青铜，七个霜铅等等同样分布。

两者开始厮杀，身后就是他们的城池。

其中有些?穿越者，他们是精挑细选出来，烙印结香社福伯传授的“青龙联结术”，能把上千人的力量全部灌入一个人体内，一个黑铁级别的参赛者体内力量翻了七倍，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能捏死一直蚂蚁。

他想他拥有了?青铜的力量。

他杀了?对手。

跳上了?青铜台，体内力量又翻了七倍，达到了霜铅，此时他觉得自己恍若神人，无所不?能，那种快感比世界上一切禁药都让人迷醉，他是狂风也是云雾——他将颠倒整个世界。

一路过关斩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参赛者来到了水银台。此时他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巅峰，是他从来没有到达过的水银境地。

来自累山的水银境选手，眉头一皱，又倏而松开。

“有趣。真?是有趣。”

“不?过我不?赞同这种方法，取巧之计，终究害死自己。”

栒状山的穿越者咬牙：“你?懂什么！”

他一跃而起，和人打了?百十个来回，但终究抵不过对方老牌名将，被人一刀斩于身下，而此时青龙联结术突然断绝，参赛者身上的气势层层消减，变成了?黑铁。

这具尸体被平台吞没。

累山选手甩袖。

“你?们一定会害死自己。”

另一个水银台上站着周猫。

他疑惑问：“这是什么意思。”

累山选手回答：“大比斗的本质是祭祀，地母娘娘察觉祭品缺斤短两，一定会相当生气。”

“你?们之中有人作弊。”

黄金天平下旋转着四十九个托盘，从黑铁到白银各色都有，是参赛者的角斗场，也是他们的坟场，失败之后这些?托盘会吞没尸体，直到一方称够了?七个白银鼎的血食。

不?断有人越过层层平台，跨到水银台上，身死之后有没有给?足水银量的血肉，一个水银平台微微摇晃，似乎发生了?问题。

城池里的众人遥遥相望。

隐隐觉得今年不太对。

季启明朝皇帝行礼，飞身上了?白银台——皇帝抛弃了?刚才?的疑惑，心里只剩下一片恼怒，他吞下丹药之后感觉身体微微发热，一种无所不?能的冲动充斥了全身。

他要上台参赛。

却被宰相一把拽住，劝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身边有我们为您排忧解难，您何必亲自登场，季启明再强，但他永远是臣子，他当初为父报仇也要假托新皇的名义，哪怕是白银也要对陛下执臣子礼节，他们季家在昧谷里面没有根系，他们的祖宗在天枢宫没有一席之地——陛下何必忧心至此。”

新皇一把甩开。

“我没有二哥那么强，没有三哥特殊血脉，我的皇位是让过来的，大臣看我如幼童，百姓看我孱弱可欺，今天我就要向众人证明——天命在我，我成为皇帝是因为天生皇命，绝不?是别人让过来的！”

新皇不?顾阻拦，踏上了?水银台。

而此时，穿越众在论坛敲响了?急报——【新皇入场，请狙击】。

穿越众人对视一眼。

一剑封疆一跃而上。

另一边的道无涯也随之飞上了?台子。

一剑封疆冲着新皇而去，却被道无涯凌空打断——道无涯实在不像个人，他吸取了韩长生的血液之后，浑身异变，周身皮肤形如黑色树皮，坚硬韧性，却又像活物一样温热。

一剑封疆说：“师兄。我对您一直尊敬，不?想和您举刀相见。”

道无涯：“可惜你?投靠了?三皇子，我们早已分道扬镳。”

一剑封疆：“世界上没有不?能转变的立场。三皇子仁厚，您不用担心退路。”

道无涯：“我只知道这世界上只有弱肉强食，没有宽厚慈爱，再善良温柔的人也会变得面目全非——恨比爱长久。”

说罢。

两人同时拔刀。

**

另一侧。

周猫和新皇相视而立。

新皇搜索季启明的去处：“三哥，好久不?见。”他言辞淡淡，似乎并不把三皇子放在心上。

他成了?皇帝，有了?权威，他的心已经不?满足于一方土地。

但在周猫印象里他还是个小朋友。

是被二哥没事拿糖逗弄的小屁孩——但是突然间，好像一切都变了。

周猫张口：“……我觉得，跟梦一样。”

新皇沉声：“天家无情。”

“三哥，我给?你?留个体面，你?自绝吧。”

周猫没有说话，他绝不?肯死，他还想活着，想要要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着以后没事了?去季槐梦眼前显摆显摆。但他依旧觉得难过。

新皇目下无尘，淡定出招，但周猫迅如闪电，一个照面手握成利爪，穿透了新皇的腹部，他稍微一搅，柔软的内脏成了?一团糊糊。

“……不可能。”

“我服用了丹药……”

周猫想。

弟弟的腹部真的很柔软。

又想，他不?太像个白银。

于是说。

“……可能你吃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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