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信仰这个伟大的神?明的,”槐梦问,“被冯见知老先生拉进去的吗。”
随着槐梦松开手,船长慢慢抬起身体,他说:“不是的。”
他才是第一个发现了伟大的母神?的人。
丰饶女神号邮轮建成十余年,船长也从一个小小员工慢慢爬上这个位置。在他轻狂的岁月里,对海洋传说充满了好奇。
他在闲暇间寻找各种资料,随后在一次遥远的海洋航行中,于大洋中间发现了失落的远古大陆。
说着。
船长慢慢贴在地板上。
他声音轻蒙。
如在迷雾中游弋。
他说,他无法描绘那段时间的感?觉。
他用狂热的呓语,翻来覆去,颠倒描述。他形容时间像是陷入粘滞,一切都像油一样融化,他随着灵魂中的呼声,摆脱了血肉肢体的束缚,来到了母神?所在的失落大陆。
他用“神?圣”“回到子宫”这样纯净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安详感。
说完这一切,他如婴儿一样蜷缩,似乎回到那片安静的土地。
槐梦拍拍他的脑袋,但是船长已经完全陷入幻境,没法做出一点回应。槐梦推门而出,走得时候把门锁上,任船长醒来之后在里面喊破天也出不去。
伟大的,孕育一切生命的丰饶之女神。
从称呼来看是和土地,繁衍等词汇挂钩的邪神。
……
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槐知秋和冯见知的讨论也应该结束了。
冯见知的客舱在顶层。
槐梦攀着自动扶梯往上走。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不少人好奇这个出众却名声不显的青年人倒是什么?身份。
还有两三层,他稍微抬眼就看见了槐知秋,她披着坎肩坐在楼梯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槐梦蹲下?,在她面前拍手:“——喂!”
槐知秋缓缓抬起头,她好像陷入极大的惊喜和恐惧之中,嘴唇颤抖:“我……我答应他了。”
“……”槐梦低声:“你答应冯见知什么?了。”
“生一个孩子。”槐知秋面部抽动,“他就让我和冯陈新结婚。”
槐梦抬手。
槐知秋慌张捂着脸,她以为槐梦要打她,毕竟槐梦看起来吊儿郎当,却又不是那种专走邪路的人。
“不是怀冯见知的孩子!我没这么?恶心!”她捂着脑袋闷闷喊道:“他没说,但是好像是人工授精,代孕什么?的。”
槐梦按住她的肩膀。
他半蹲着,比坐着的她稍微高一个头。
“槐知秋。”
“你成?年了吗。”
槐知秋咬着下?唇:“啊,怎么了。”
“你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它意味着,你要对另一个生命担负起责任。”
“你要爱他。”
槐知秋撇过头,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
“说什么?爱不爱的。”槐知秋略微抱怨,“我爹妈也没爱过我啊,他们还想卖了我呢。”
“……没必要吧。搞什么?啊,这么?严肃。”
其实十四?岁的时候,惊飞星去参加家长会,班主任看了他好几眼都认不出来他是槐梦的父亲。班主任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们不太像,槐梦应该像他|妈妈吧。”
但是当时,班里另有一个漂亮女生,眉眼都像晚霞一样艳丽,她父亲收废品,穿的破破烂烂,班主任站在门口,她一见这个收废品的男人就说,您一定是她的父亲。
漂亮女生的父亲惊讶:为什么?,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班主任说:不,孩子和父母还是像的。
孩子和父母很像的。
“……”槐知秋垂着脑袋好久,看没有声音,她敲敲抬头看向槐梦,“哎哎哎,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难受啊。”
槐梦没有哭。
他只是这样很安静地看着十八岁的妈妈,他在想,自己究竟和她像在哪儿?
他开口:“我小时候写作文,语文老?师出题,叫《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老?师说,你们是爸爸妈妈的小小缩影,爸爸妈妈是你们的未来,我那个时候不懂这句话什么?。”
“……因为太小了吗。”槐知秋小声问。
槐梦没有回答,他坐下?,问槐知秋:“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刻,那种宿命一样的感?觉。每次你回到海边渔村,你看着父母粗鄙的面孔,你疯狂地想,一定不能变成他们那副样子。但是等你慢慢长大,发现世事无力之后,却猛然惊觉自己和最讨厌的父母一模一样。”
“一样的市侩,一样的粗俗,一样的蒙昧混沌。”
槐知秋攥紧裙子,没有说话。
“在那些时刻里,你有没有觉得很难过。你变成?了自己最不想变成的人。”
他慢慢看着槐知秋的眉眼。
“就好像,明明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成?为那个人,但是冥冥中却有什么?东西,压着你成?了对方的模样。”
他们真的好像。
他朝槐知秋伸手:“地上凉,起来吧。”
又问:“冯见知让你怀孕,跟哪个人都没说清吗。”
槐知秋心里愧疚,却不知道为什么?愧疚,她摇摇头。
“不清楚,说是明天就知道了。”
“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条件敢答应。”
“因为,冯陈新对我很好啊。”槐知秋显露不一样的憧憬和单纯,“他很有钱,还很关心我,爱护我,别人都不跟我说话,他和我说。”
“那你爱他吗。”
“这不是爱吗。”
“我觉得不是。”槐梦说。
槐知秋笑:“你多大啊,有我见识多吗。”
“爱是不伤害。爱不是从强弱地位引申的崇拜和憧憬,爱是平等的交流和包容。”
“你好有经验。”槐知秋调侃。
“因为我被一个人爱过。”
“是谁,在这个船上吗。”
“不在。他在另一个地方。”槐梦牵着槐知秋的手往前走,“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差劲,经常把很好的事情弄得很坏。我和他说好了,要约会,又把船票分给了很多人。”
“我好像让他伤心了。”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改。”
“为什么?啊,直接告白不好吗。”槐知秋好像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给槐梦指点明津。
“我不知道。”槐梦慢慢说,“我憧憬爱,但我不知道如何接纳。”
他慢慢回头,叹气。
“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到了。”槐梦推开餐厅的门,“饿不饿。”
……
他和槐知秋坐在一桌,槐知秋点了菜,她问槐梦怎么不吃,又说,来到邮轮上之后,槐梦除了空气,一口菜都没吃,一口酒都没喝。
槐梦说自己不饿。
他靠后仰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这时冯陈新带着人从外面穿过,匆匆向上面走去,槐梦打了招呼说自己离开一会儿,接着就跟在冯陈新后面。
冯陈新匆匆上了顶楼的办公室,他推开门,一脸绷紧的看着冯见知:“您叫我有什么?事。”
冯见知白发焕然,尽管苍老?但是不见衰弱。
他冷酷地告诉冯陈新:“你和槐知秋结婚,尽快,明天我要用她祭祀。”
“什么?!和那个女人?”冯陈新不满:“她明天就要死了,没有必要。”
“这是给神?的祭品,和你没有关系。”
“这是我的婚姻,怎么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同意吗。”一个简简单单的陈述句,冯见知的目光犹如冰窟,看的冯陈新冷汗直流,“父亲,我……”
“……我同意。”冯陈新最终屈服。
听完父子两人的对话,槐梦悄无声息离开了办公室。
他想,这趟穿越二十二年的旅程,唯一确定的就是,槐知秋是个又蠢又坏的女人。
顺着自动扶梯下?了顶层,他来到了驾驶舱。
“你好,这里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负责操控设备的船员伸手拦截槐梦,槐梦却说,他妻子要临产了,请求一家救援用的直升飞机。
“船上有医务室。”
“可以剖腹产?”
“这……”船员对视。
“你们只管叫救援,费用我来出。”
槐梦亲眼看到他们发送了救援信号,这才离开。
他回到了餐厅,槐知秋正一脸无聊地翘着脚四?处闲看,看见他,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才来。”
“有事耽误了一下?。”
槐梦突然问道:“你会水吗。”
“哈?当然会啊。”她在海边长大的嘛。
槐梦点头,随即不说话了,他掏出口袋里的请柬,仔细观摩,开始揣测寓意,槐知秋看过来,贼兮兮笑道:“哈哈,我赢定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是第一个投我的,艾东风说要看我表现,第三个和第四个评委是冯陈新和冯见知,一个是我老?公,一个是我公公。十拿九稳了。”
槐梦缓缓微笑。
窗外浓云散开,大片烈光倾斜而下?,餐厅一片蒸蔚。
他敲敲桌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们坐了一会儿。冯陈新带着人下来,他面色不好,但是看到槐知秋的时候又勉强挤出笑容。他靠近,轻声询问食物怎么样,是否合口味,又略带亲昵:“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呢。”
“这下?好了,父亲直接把我们凑成?了一对。”
“我……”槐知秋刚要开口。叮——槐知秋用勺子敲了一个杯沿,他略挑眉:“怎么了?”
“我好幸福。”槐知秋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她缓缓道:“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她好像是对槐梦说,也好像是对冯陈新说。
槐知秋仰起头,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冯陈新。
“谢谢你喜欢我。”
槐梦再没有说话。
槐知秋和冯陈新当天举行了婚礼。
他们很赶。
下?午两点,一楼的大厅就布置成了婚礼现场,随后穿着婚纱的槐知秋挽着槐梦的手臂走从大门走进。
这是槐知秋要求的。
“和做梦一样。”槐知秋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明白,我知道他别有所图,知道这件事可能有阴谋,但是你明白吗,冯陈新的一切对我来说诱|惑力太大了,他就是一个完美的,崭新的世界。”
“我不用挨饿受冻,不用忍受别人鄙夷的目光,不用再和别人撕衣服丢高跟鞋。”
他们走到了尽头,冯陈新穿着白色西装站着。
槐知秋松开胳膊,她对槐梦说:“谢谢。”
两人在全体宾客和船员的见证下?举行了一场婚礼。
但只有槐梦知道。
这是一场完美的交换,槐知秋用自己的灵魂交换了冯陈新的婚礼,冯陈新用婚姻交换了冯见知的财产。
皆大欢喜。
当天。
槐知秋的称呼变成了冯太太。
……
当天夜里,第二天凌晨两点到三点的时候,他突然撬进了槐知秋的房间,她自己睡,冯陈新不知道去哪儿了。槐知秋一片混沌中醒来,看见床边给她丢衣服的槐梦,吓了一跳,“大半夜你找我干嘛?”
“童话结束了,槐小姐,十二点的钟声已过,你该回到现实了。”
槐知秋不明所以。她一脸雾水穿上衣服,接着被槐梦拽起来。
“怎么回事?”两人跌跌撞撞在走廊里奔跑。
“冯陈新出|轨了。”
“哈?”
“冯陈新出|轨隔壁人|妻,人|妻说,你和槐知秋走得太近,于是冯陈新为自证心意,决定把沉海里毁尸灭迹。”
槐知秋笑:“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吗会相信这个?”
“哦,那我想个其他的。冯陈新决定把你献祭给邪神葆他青春永驻。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槐知秋没有说话。
夜空黝黑。空气似乎变得黏稠。
好像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
身后有急速的脚步声,一群黑袍神?秘人冲进了槐知秋的卧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为首的领头大喊:“人消失了!”
邪|教徒在走廊里展开了追捕。
槐梦领着槐知秋来到逃生口,给她穿上救生衣和游泳圈,他对槐知秋说:“嘘,小心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关于祭祀,是、真的吗。”
槐知秋拽住槐梦的衣角。
“差不多。真相可能更详细复杂一点。”槐梦松开槐知秋的手臂,“好了,我现在要去和坏人做斗争了,你要主意安全。”
槐梦逛遍了整艘船也没找到邪|教徒要在哪儿展开祭祀。从最底层到最顶层都是开阔空荡的,没有哪个地方有密室或者密布的宗教纹路。
他微微皱眉。
下?了船舱。
再次来到船长休息室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
男人的怒吼和厮打声撕裂耳膜。
仿佛传染一样,整艘丰饶女神号,从第一层的大厅到最顶上的豪华舱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嚷,和刀子插进肉里的痛嚎。
鲜血染红了地毯,强壮的男人被人从走廊中扔下?,死不瞑目地砸在舞池中央,女子仰躺在地板上,尸体冰凉,穿着黑袍的邪|教徒在走廊中狂奔,他们正在用大量的鲜血来娱乐他们的神?明。
槐梦没有找到祭祀场地。因为整个丰饶女神号都是血腥祭祀场。
他拿着[诸神避忌]一路杀了不少邪|教徒,开出一条清静的道路,不少幸存者裹着毯子,颤颤发抖地跟在他身后。
推开驾驶舱大门,船长站在操控台前兴奋地双眼泛红:“啊,我知道你,我的兄弟。你原来是个叛徒。”
“你们胆子好大。”槐梦说。
“你们想好了吗,做出这种事之后,要怎么回到现实社会。”
整艘丰饶女神号上汇集了各阶层人士,甚至还有近千名员工。但这些人都被冯见知他们看成?了猪狗一样的牲畜,任意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