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哲倒在地上。

那个细长的触肢从他眼眶里钻了进去，搅烂了他的海马体。邪异的呓语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但是大哲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也是那堂课上被视频吸引的普通学员之一。在昏暗的教室内，他的目光从轻慢变得凝重——

他被卷入了混混沌沌的意识海洋深处。

他看见槐梦坐在温暖的淡黄色灯光下，一切带着某种让人沉迷和散漫的从容：

“你的种子将在我的身体里存活，

你明日的蓓蕾将在我的心中绽放，

你的馨香将成为我的呼吸，

我们将欢快地共度所有的岁月。”

啊……

靠在菌毯上的大哲脸上勾起一阵陶醉的微笑。

韩族长收回了自己的触肢，它看不清五官的面孔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不太对劲，这个年轻男人似乎太从容了，根本没有对神的敬仰和狂信。

唔……可能，这就是这个人的超常之处？

韩族长的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胖子和尤慧，它要准备吃正餐了，把眼前的两个营养物质连身体带灵魂一起吃下去。它几乎能闻到那种馨香又甘甜的味道。

这两个人有非凡能力，一定更好吃。

韩族长的触肢伸向了尤慧，它喜欢女人柔软的皮肤和丰厚的脂肪，像是再吃松软又韧性的极品美食。

韩百岁急忙喊住他。

“爷爷！”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红裙子女人，心里着急，可千万别让爷爷把美人吃了。

“地上那个是您孙媳妇！”韩百岁连忙编了个谎。“说不定肚子里还怀着您的曾孙呢。”

“嗯？”韩族长挑起眉头。

韩百岁连忙把他和槐梦两情相悦的故事编了编，他知道他爷爷是个传统观念特别重的人，一说曾孙肯定下不了口。

果然韩族长调转了方向，它的触肢把胖子卷了过来，一层淡黄色的黏菌慢慢爬到胖子身上，胖子眼珠颤动，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快疯了！

这些黏菌钻入了胖子的手背，从细胞和细胞之间，从毛孔之间钻了进入。某种生为人的完整感被分解了，此时的胖子感觉自己像两只手臂，两条腿，一个脑袋的组合起来的没有知觉的东西。

他要死了。

恐惧让他视距发昏。

在黑暗，无限的黑暗中胖子看见了一点白光，他挥开双臂朝白光跑过去，他以为那里是出口，是解脱，是天堂。

他闯入了白光，一阵无名的喧嚣之后，他听见夏季细弱的蝉鸣，在透明窗户前站了一个人，在阳光下有点虚幻感。

哦……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槐梦。是大一那年刚进宿舍时候的事。

他张张口。

海潮般的蝉鸣将他淹没。

韩百岁瞥了一眼昏过去的胖子和倒在地上的大哲，十分不屑，随后越过两人小跑到躺在地上的尤慧身边。

“宝贝，没事吧。”

“我来了，乖，别害怕。”

他轻轻握住尤慧的手，那双非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情款款。他捏了捏对方的手指，感觉不对，是一双女人的手，一双漂亮的女人手掌……但是，哪儿不对呢。

韩百岁皱着眉头撩开挡在尤慧面孔上的散乱黑发和厚重的菌毯。

尤慧的面孔清晰浮现。

韩百岁暴怒：“骗子！槐梦呢！！”

他猛地转头，虎视眈眈盯着站在门口的妮妮：“你不是说你把槐梦骗来了吗。人呢！说啊，人呢！！”

妮妮打了一个冷颤。

她转头就跑。

而此时韩族长那边也出现了怪异。

它的身体将胖子包裹，那些黏菌分泌粘液，慢慢消化胖子的手掌，在吃了一小截甜美的血肉之后，一些阴寒至极的东西流入了韩族长的身体，它恍惚间听见恶毒的尖笑和女人寒冷的呼吸声。

[我好冷啊……]

[我的皮叫人吃掉了……我好冷啊……]

**

“——”

这被百般折磨而死的女人的怨念流入了韩族长的身体，那些痛苦和恶毒的诅咒一寸寸消融韩族长的意志，在疯狂与疯狂的对峙中，韩族长陷入不明的混沌。

它浑身骤然膨胀又回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它的身体内钻出来。

“——”

无声的震动震碎了周围的根茎和黏菌。韩命行和韩百岁顾不得去抓妮妮，齐齐跑到韩族长身边：“怎么回事！爷爷/爹，你没事吧！”

尤慧从地上爬起来，她中指上的戒指一转，一个小型电击器就出现了，随即电了意识昏迷的胖子和大哲两下，趁着两人刚刚清醒，拽着他们就往外跑。

韩命行刚想阻拦。

尤慧忍着剧痛的脑袋抛出一道符咒。

火焰飞起。

“后退！”

大哲手脚瘫软地像个没复健成功的病人，跑着跑着跟个动物似的，开始四肢着地的爬。

“不行，不行我头晕！”

“我还是爬比较快。”

尤慧是他们里面最清醒的一个，她一手一个大哲和胖子，拎着他们的后领就开始飞奔。

作为这三个人里意识最清醒的人，尤慧在短短几秒里面整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河神祭那天早上槐梦突然间喊住她，要跟她换衣服，让尤慧穿红裙子和披肩，自己则随便找了件衣服，当时尤慧不理解，她问：[前辈，裙子不方便行动。]

槐梦眨眨眼，笑道：[我觉得你们会输。]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尤慧不理解，你们会输是什么意思，前辈不在“你们”之中吗。

槐梦拍拍尤慧的肩膀：[本命年穿红色辟邪。]

尤慧笑：[前辈你还信这个呀。]

不。不是辟邪。尤慧想明白了，他早知道自己几个人会被抓，从刚才情况来看，大哲被认为是“神秘白衣男子”得以报名，她自己则借用妮妮的口被韩百岁误认为槐梦，侥幸活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槐梦故意的。

他故意让胖子成为那个“被吃”的人。

为的就是……

尤慧看向胖子的手掌。那里本来有一个鬼怪，但是现在消失了。

把胖子推出去做诱饵，就是为了让胖子身上的鬼怪被韩族长吃掉！

然后呢！槐梦前辈还想做什么！

周围的青石砖地洞开始隐隐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洞穴尽头的那个怪物的痛苦呻.吟隐隐留在耳边。

尤慧想到了妮妮。

妮妮把她拖到墙角，又借着生气的借口往她脸上盖了很多菌毯，她误导了韩百岁，让韩百岁把她当成了槐梦。

妮妮不是叛徒！

回想这一切。

尤慧明白了，妮妮在和槐梦合作。

又怪过几个弯，尤慧看见了缝隙里隐隐露出许多白骨，那天晚上她没去祠堂，自然没见过，但是勉强清醒的胖子一眼就看出来是那天晚上包围祠堂的白骨头。

“快跑！鬼要出来了！”

尤慧猛然停住，她看见妮妮站在他们前面，喘着粗气，手里拿着手电筒。

妮妮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低声说。

“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大哲捂着脑袋：“不行！妮妮是叛徒。”

尤慧低吼：“她不是。”她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妮妮不是叛徒。

她只是选了另一个人合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