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想跑,晚了
“九公子,此话何意?”田昕趁机退了一步,小鹿眼清澈直勾勾看着九爷。
难道郭、于二人作手脚让米价上涨,背后之人是他?
就势力和能力来说,在扬州商界堪称只手遮天的九爷确实有可能。
但目的呢?调控米价的后果,不良商人等少数获利,受苦受难的仍是无辜百姓。
若真是如此,这样品行恶劣之人真是原身心仪的郎君吗?
“川先生,坐。”九爷同样直勾勾回视她,“你别多想。只是扬州此地米价上涨之事,爷来此数日才听人上报。不曾想先生初到,竟洞悉此事,令人着实惊叹先生之敏锐。”
见田昕仍是戒备之色,九爷诧异之下不免觉得新鲜。
他招揽过许多经商之才,但凡走这条路的人,想方设法惹他注意的不提,便是被动见了他的无不有遇贵人之喜,茶杯换盏间推心置腹,彻底投入他门下的为大多数。
但几番苦寻得见之后,对方仍是对他丝毫不待见的,这还真是头一个。
九爷行事不羁,方才借着酒气与底下的人作亲近之举,换成他人早小心翼翼伺候,或者把酒言欢,或者待他酒醒后叙效力之心意。
哪有像川业这样,不仅恨不得离他更远,神色间充满防备的不信任。
这并不合理。
他查过,川业出身简单,家有寡母独自将他养大,自小聪慧的他很快考取秀才功名,后寡母不幸得病去世,川业这才从了自己的意志从商。
再如何,自己都不至于得罪他才是。
思定,九爷先尝起了桌上的美食,举杯敬他:“先生之才,我早有耳闻。今日终得见先生,方才在楼下闲杂人等过多,未得好好相识。来,爷敬您一杯。”
说吧,自己率先饮尽,以表诚意。
“九公子既是醉了,便少饮些。”田昕不欲和他喝酒,只是假意在唇边抿了一口,右手拇指无意识在杯沿缓缓摩挲着,“至于米价之事,或许不是我敏锐,而是他们现在加快了动作,更明显了些,我才得以察觉。
再者,九公子久熟扬州之势,有些事情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不易发现。您觉得,是不是这番道理?”
“川先生言之有理。”九公子点了点头,端详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爷该午歇了。难得先生在此,不如陪我听段小曲?”
田昕当然是要拒绝的,谁知九爷长臂一伸,很快隔着衣袖抓住她的手腕,起身往七彩珠帘后走,到一芙蓉刻花紫檀榻方让她落座,自己倚在另一侧,缓缓抬了抬手。
很快,环肥燕瘦的演唱者,随着钗环裙佩之声,娉婷而入。
屋内的琼花清香被一股不知名的浓香代替,田昕不禁皱了皱鼻。
九爷见了,便将她们赶到缂丝孔雀田园屏风后头去,挑着眉笑道:“探曲阁的谭红姑娘不仅曲艺一绝,更是生得花容月貌,可惜川先生福薄了些。”
屏风后的女先生闻言,开场一唱,嗓子确实亮堂、勾人。
虽说田昕这一世想要享乐,但任何事情都讲究与谁为伴。
和狗男人,不行。
她起身道:“九公子雅事,川某一介平民,确实欣赏不来。便不叨扰,川某……”
“过来。”九爷从榻上屉里抽出一把黑色花鸟折骨扇,打开在鼻尖嗅了嗅,倾身靠在小方桌上,圆圆的脑袋藏在扇子后头,另一手冲着田昕勾了勾,意思明摆着让她也过去——说悄悄话。
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做生意的,各行各业最宝贵的便是机密。
面对着“机密”的诱-惑,田昕没忍住伸头过去。
折骨扇有另一股清香,怪好闻,难道他方才察觉自己不适应浓香,所以特意嗅了嗅?
“知道你想再去探……”九爷低哑的嗓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只是你看外头天光大盛,不如待夜深,我们一同前去,如何?”
脖间一阵酥麻,田昕又退了半寸,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本想借助富家,现在最大势力的九爷伸出橄榄枝来,她接吗?
九爷自怀里掏出一麻色绸书,加码:“扬州粮仓地图,够吗?”
“川某恭敬不如从命。”田昕俯首低声道。
九爷一声低笑,田昕耳后忍不住一红,他笑道:“川先生不仅长得俊秀,倒还敏-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己是晒黑了,倒开始说别人清秀?
这家伙把他那皇帝爹教的圣贤书真读到狗肚子里了。
田昕彻底退到榻的另一边,虎着脸不肯再搭理。
见状九爷终于不再逗她,闭上眼,摇头晃脑开始听起了吴侬软语的曲。
百无聊赖的田昕看了一眼他随手放在小方桌上的绸布地图,不觉跟着听起了曲。
期间,何玉柱进来添了一次茶水。
斜阳透过窗棂照进雅间,初春午后的暖阳令人沉醉,一曲接一曲的美妙亦令人沉醉,田昕忙饮入一杯茶,睁开有些迷离的小鹿眼,转头瞧见身侧的男人看似早已入睡。
总是装着让人讨厌流氓气息的丹凤眼阖着,长长的睫毛形成扇形阴影,壮硕的胸平缓的一起一伏,大长腿榻上装不下,一脚斜跨在漆黑海水纹小方凳上,躺得倒是放松惬意。
男子薄唇透着健康的粉色,在古铜肤色上显得尤为明显,唇形十分优越,隐隐带着纯而欲的色气。
田昕之前有一家颇为成功的娱乐圈公司,各色男模她阅尽,还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的唇。
哪怕他唇角总是带着痞气,到底掩饰不了他皇家教养出来的清贵之气,放到现代,才十九岁的魔鬼身材贵族得迷倒多少小姑娘。
看了这么久,都没醒,是真睡着了吧?
收回自己□□的眼神,田昕迅速打开小方桌上的地图,快速浏览后放下,转身,掀开帘子,左右无人。
一楼的宾客走了不少,但仍是嘈杂。
田昕转动眼珠后,放轻脚步从另一条路的方向走去。
小时候学校的消防安全演练教会她,到任何一处陌生的地方,要先记住绿色标志的安全出口。
田昕落座前去了趟净室,没记错的话,这里下一层外面的木梯,穿过动静大的厨房,有一个倒厨余垃圾的出口直达后门。
顺利一脚踩在脏水横泗的泥坑中,她头也不回离开酒楼。
转过弯是一条十分隐蔽的小巷子,快速跑过后,田昕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开始往亮起了一两盏灯的地方走。
夕阳刚落,日暮时分,天色正好昏暗。
光明和黑暗交替的时刻,万物混沌而静谧。
不对。
太安静了。
富年可能有事先回家了。
小丫头梅怡不可能不等她。
何况,何玉柱又怎么会没有守在九爷跟前?
……她中计了。
田昕转身要往酒楼方向跑的时候,身后传来刺耳的声响:“想跑?晚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