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我去。”

舒颜说完之后简单地打了个?手势,没让易潇安动，俯身弯腰从座位中穿行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原路返回，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她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放回了自己的口袋,将易潇安原本那个?没有声?音的耳机在耳朵上戴了一下,用口型对她道：“可以了。”

易潇安把?舒颜的耳机摘下来还回去,在舒颜戴上耳机之前看着她小声?道：“谢谢。”

舒颜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重新将易潇安戴过的耳机戴上，耳机上带着点易潇安耳朵上的温度，伴随着电影里少女柔软的独白声?传来,一瞬间有种就是她在耳边低语的亲昵感。

舒颜抿了抿唇，伸手,将耳机更扶正了一些。

电影继续，其实?故事很?简单,几代人关于?艺术的故事，拍摄手法表现形式上很?文艺,艺术细节极其考究，尤其是国外文艺片对于?尺度的默认——

当荧幕上那个?正在当裸.模的女孩和给她画画的女孩缠绕在床上,彼此亲吻抚摸着对方?时,影厅中不少人发出?了暧昧的呼声?,她们前方?的那对情侣像是被电影中这样的爱情感动到，当即也抱着对方?亲吻起来。

画面越来越深入，易潇安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她并不是一个?谈性色变的人，从前也在类似的文艺片中看过相关尺度的画面，可是不同的是今天?坐在身边的是舒颜。

整个?情侣厅的氛围都变得暧昧不已，尤其是前面拥吻的情侣还不自觉地发出?一个?音调。

易潇安从手边拿起可乐喝了两口，放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把?放在膝盖上的包碰掉了下去。

易潇安想弯腰伸手去捡,刚俯身就不小心在黑暗中同样伸出?手的舒颜碰在了一起，还不小心被舒颜握了一下。

荧幕上少女的手指抚过光滑的脊背，易潇安感觉自己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将手从舒颜的手中抽出?来后，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舒颜，而后又快速转头回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专心看电影。

舒颜的动作停了一下，目睹了易潇安这一系列动作过后的表情，嘴角微哂，伸手将地上的包包勾起来，手指一松放回了易潇安的膝盖上。

“……”

这个?电影很?长，结束的时候将近晚上九点，放映厅中的暖风加上电影的特殊性质，三三两两的观众走出?来基本都红着脸。

易潇安去上了趟卫生间，出?来之后舒颜正站在墙边等着，易潇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为什么会那么红，她洗了手之后又用未干的手在脸上拍了拍才好点。

“怎么样？”易潇安对上舒颜的视线，一边从她手里接过外套一边找了个?话?题。

“不错”舒颜点了点头：“你觉得呢？”

易潇安想了一下：“我很?喜欢那个?情节，女主角坐在树干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的那个?夕阳下，还有后来颁奖典礼上他们关于?风景画的那些讨论。”

“我觉得，艺术本来就该这样。”易潇安扬了扬嘴角。看得出?，她的确从电影中有很?多思?考和喜欢的内容。

“舒总呢？有喜欢的情节点吗？”

舒颜中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面弄耳机的事情，电影的前后也很?抽象，而且都是艺术本身的内容，易潇安仍旧好奇舒颜的观感。

舒颜微微蹙眉想了想，挑眉看了一眼易潇安，认真回答：“身材不错？”

“……！”

易潇安知?道她在说哪个?片段情节，立马转过头不想和她再多讨论。

舒颜看到她一瞬间脸红的表情，轻轻勾了勾嘴角，故意问：“以前没看过？”

“当然看过。18岁以前就看过。”易潇安不甘示弱地回复她。

“18岁以前……”舒颜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那就是我们还在一起时候看的？”

舒颜的眼神中有几分故意调戏的意思?，这话?一问出?来易潇安脸直接红到了耳际，她皱起眉头：“你说话?不要省略字。”

“那就是我们还住在一起时候看的？”舒颜把?字补充完整。

“……”

好像是明明知?道哪里不对还反驳不了。

易潇安知?道舒颜大概率是故意的，眉头又蹙了一下之后不再理她，快步就要往外走。舒颜从身后跟上，第?一次发现，其实?有些事儿不用刻意去解释，就任由她展示出?最真实?的自己。

这么可爱。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舒颜这次没让易潇安开车，直接走到了驾驶位，抬手看了一眼时间：“送你回去。”

“你又认识路了？”易潇安站在副驾驶门前，歪着头看对面的人。

舒颜扬了扬嘴角，没有反驳，直接开门坐进?了驾驶位。她方?向感极好，又开了那么都多年车，压根不用导航就能记住回易潇安公寓的路。

她打开暖风，放了一首节奏比较舒缓的纯音乐，六点多刚吃完晚餐并不饿，舒颜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美国的晚上的不安全?因素的确很?多，舒颜垂下手腕，从后视镜里看着少女。

“一天?的行程，好像也只能到这里就结束了。”

窗外是来往快速的车流，晚上气温降下来，空气中雾蒙蒙的，像是又要下雪。街头的小馆子?里隔着窗户都能飘出?来悠长的乐调，仿佛还有啤酒碰杯的声?音。

“嗯。”易潇安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舒颜侧头问。

今天?本来就是陪舒颜出?来，作为东道主招待她，哪会有什么自己玩的心思?。易潇安敛了目，安静道：“是陪你出?来的。”

舒颜会意，没再多说，松开手刹踩下油门，长长的距离在音乐中缩短，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最终转弯，行驶到了易潇安的公寓前的那条路。

街区很?安静，公寓附近也没有什么人，舒颜放缓速度，最终缓缓把?车停在公寓前的一个?路灯下。

她没有把?车熄火，“明天?走？”易潇安问舒颜。

一起住了四?年，偷偷喜欢了那么久，舒颜的行事性格她很?了解。她把?今天?的行程安排的这么紧，一定是推掉了很?多工作，以她的身份地位，这么肆意的放松休闲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嗯，明天?先回洛杉矶签个?协议。”

舒颜省去了后半句，应该是签完协议后回国。

易潇安想到。

“一路顺风，方?便的话?，麻烦代我向伯父伯母、周姨刘叔问好。”

舒颜没有回答。

“累了吗？”舒颜问了这么一句。她们出?来已经超过12小时了，参观博物馆的时候还是全?程走路、站着。

“还好。”易潇安轻声?答。

舒颜将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一句“今天?开心吗”始终没有问出?来。但是那句“还好”就好像已经有了足够的答案。

如果不开心，是会觉得累的。

她没有觉得累，至少，今天?是没有觉得不开心。

车里的音乐应该是连着手机随机播放，此刻刚好播到一首节奏轻快的音乐，而稍微留意一下歌词，却不难发现刚刚唱到的两句——

“我留恋我们同处的时光，亲爱的”

“离开你的日子?里我度日如年。”

“……”

“回国之后记得照顾好身体，感觉你瘦了很?多。”沉默了一会儿，易潇安开口道。

舒颜侧过脸看她，易潇安没有看回去，仍是淡淡道：“无论发生什么，总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倒是像个?大人来安慰她了。

“你早就发现了？”

“嗯，昨天?见你的第?一眼，就是这种感觉。”

“想说，最后没来得及说。”易潇安的声?音很?轻，最终说完之后垂下了眼帘。

一股别扭的憋屈感从舒颜心底涌出?，她总是这样。无论是在她每次喝酒应酬回家之后准备好一杯温度适中的蜂蜜水，还是会在她每个?忽然回家的日子?里打扮地大方?得体，她不像舒颜把?关心挂在嘴上，但一言一行中早就藏了最浓的心意。

她知?道的，她没来得及知?道的。

还有现在，即使放下了，不再喜欢了，也会下意识关心她。

反倒来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也许这句话?从14岁起，每个?遇到困难不开心的日子?里，她都会这么告诉自己吧。

舒颜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像是觉得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易潇安慢慢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芝加哥早晨也会堵车，如果是去机场最好早点起。”

“那就祝……”

“等一下。”舒颜沉声?打断了她的结束语。

“？”

“有个?东西还没给你。”舒颜反手去后座够自己的包，她身上系着安全?带，一下没有够到，易潇安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转身伸手帮她将包拿过来。

她刚松手，舒颜却没接到，一错位之间包掉在了易潇安的座位下面，还散出?来一些东西。

“抱歉……”易潇安赶紧把?掉出?来的东西往起捡，放到最后，她摸到了一个?扁扁的盒子?。

易潇安没有把?盒子?放回去，捡起来，借着车内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

是一盒烟，而且是已经开封过的。

“你的？”易潇安蹙眉。

烟被易潇安拿在手中，舒颜没有辩解的余地，转过目光，闷闷地“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儿吗？”

易潇安清楚的记得之前她手下有个?设计师，因为偷偷在舒颜车里抽了半根烟，终稿还没交就被舒颜终止了合约。

“半年前吧。”舒颜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有些生涩地解释道：“不喜欢别人抽烟的味道。试过之后发现找到了它存在的一定道理。”

“总不能每天?醉醺醺的。”舒颜淡淡自嘲了一句。

抽烟喝酒都一样，能做到短暂麻痹神经忘掉烦恼，否则也不会在现代社会风行这么久。

车窗上倒映了舒雅精致的侧脸，易潇安手中拿着烟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半年前吗……

没等易潇安多想，舒颜就已经整理好情绪，她伸手接过易潇安手中的烟盒放回包里，又从包里摸了摸，最终拿出?一个?胸针递了过去。

是一朵蔷薇花。

淡紫烟灰的花瓣饰品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易潇安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是刚才……”

这个?饰品正是刚才电影里的一个?信物，没想到同款周边竟然已经出?现在了舒颜手里。

“刚刚去调试耳机的时候发现有卖，就买来了。”

“不贵重。”舒颜补充了一句：“可以收下吗？就当是纪念品。”

易潇安没再拒绝，刚要接过来，舒颜就道：“我帮你戴上，行吗？”易潇安的白色外套戴什么胸针都很?搭配。

“可是等下回家就要换掉衣服了……”

“没关系，哪怕回去你再摘下来。”

舒颜的眼中有几分期待，易潇安想再推一下，最终只是垂头，她为了舒颜方?便，挺直身子?往前凑了凑。

舒颜莞尔，将胸针拿在手中，凑近易潇安，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大衣，低头，小心翼翼地将胸针别在易潇安的胸口位置。

她的一缕头发随着低头散下来，蹭在了易潇安的脖子?处。还有一股带着草木香的温热呼吸。

“好了。”舒颜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而后退后抬头。

易潇安低头看了一眼那枚精致的蔷薇花胸针：“好看的。”

“谢……谢谢。”她抬头莞尔。

这应该是易潇安第?一次真心地扬起嘴角。

舒颜的眼神更温柔，车内的黄色灯光柔化了她的轮廓。她目光闪躲了一下，又快速转回过来：“今天?累了，等会儿回去早点休息，别熬夜。”

易潇安点头，她刚想要不要拿什么东西给舒颜回礼，又想到上次两个?人交换“纪念品”的场景，轻轻皱了下眉，最终道：

“好。一路顺风，舒总。”易潇安刚打开车门，腿还没迈下去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舒颜忽然抬头问。

易潇安不知?道这句话?里带着多少客套或者其他含义，她下了车，点了点头：“也许吧，总会再见面的。”

也许两年，也许四?年，也许更久……既然认识一场，那就总会再见面的。

“小安，要不我们做个?约定吧。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重新加彼此的微信好友，不在黑名单里的那种。”

舒颜指了指她胸前的蔷薇胸针：“就当做这个?的回礼。”

车门开着，风从外面吹过来，两个?人的发梢都在风中飘动着。易潇安有些看不清舒颜的表情，下次见面……

“你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易潇安稍微扬高了点声?音在风里问。

舒颜摇了摇头。

易潇安微微扬了扬嘴角：“那就交给下次见面时候的我决定吧。”

易潇安关上车门，拿出?钥匙进?了公寓，直到二?层楼上的灯光亮起，舒颜才收回目光。

冷空气的进?入让车内温度迅速降下来，舒颜打了个?生理性冷颤，看着再次变空的副驾驶，却没有感觉到冷。

易潇安回去的时候Grace还在客厅看电视，转头和易潇安打招呼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她胸前的蔷薇花胸针。

“这个?、这个?、这个?……”Grace扶了扶黑框眼镜，一连用英文说了三个?“这个?”。

易潇安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道：“美术馆旁边的剧场放映厅复映了那部法国电影，看完电影之后顺便在那里买的。”

易潇安之前和Grace聊过这部电影，知?道她也很?感兴趣。

“今天?是愚人节吗？”Grace问。

“？”易潇安挑眉。

Grace仍旧一脸难以置信，可是易潇安并不像是在说谎，Grace立马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回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页面给易潇安看。

“我一直在关注这部电影的美国排片，从来没有任何活动说过会在这里上映。”

易潇安看着那个?页面，的确没有任何复映通知?，下面的评论也都是说期待在荧幕看到。

“会不会是剧场的内部活动，还买来得及在网络上公布？”

“鲜为人知?的艺术电影，忽然的活动，还会准备有这么精致的蔷薇花胸针周边？”Grace已经惊讶道没心思?练习中文，直接用英文噼里啪啦问出?来。

易潇安再次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胸针，灯光下灰紫色的花瓣格外精致，从材质到做工，好像都并不像一个?简单的衍生周边……

她下意识跑到窗边往下看，楼下劳斯莱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Ohmygod！”Grace忽然在身后夸张地叫了一声?。

等到易潇安一转过头来，Grace就放下她刚刚查到原因的电脑，震惊十足地扶着眼镜看着易潇安问：

“你竟然去艺术馆剧场看了包场点映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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