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舒颜高跟鞋离开的声音由近至远,顾思把她送走之后才返回头找易潇安。

她撩了下头发，有些尴尬道：“Ann，舒总有时候说话比较直白,你别放在心上,你的画的确很有特色。”

易潇安脸有些红,朝她摆摆手：“没关系的。”

顾思看着小姑娘这么温文谦逊,就算刚刚被直接内涵了也?不生气,反倒是红着脸全盘接受,一时间觉得她的又可怜又可爱。

易潇安觉得因为自己，顾思还被舒颜说了一通,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想着以后一定好好给顾思几幅成稿。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正式签署完合同之后顾思便送易潇安下楼。

她们用的是普通电梯,整个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易潇安想到她们刚刚谈论的内容，顺便问了一句：

“顾总监,您知道舒总说的她办公室里的那副画，是谁画的吗？”

顾思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舒总很喜欢那副画。很多人想投其所好找黄秘打听都没问出来。”

“这样啊……”

顾思向来说话直,看到易潇安清纯貌美，又三句不离舒颜,挑了挑眉：“你问这个干嘛？也?想打听舒总的花边新闻？”

“我……”

没等易潇安说什么,顾思就往前微微走了一步道：

“舒总的花边新闻真真假假不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肯定不是那副画的主人就是了。所以Ann同学，如果?你真有什么其他想法，也?不用在模仿这种画风上努力。”

“叮——”的一声传来,电梯稳稳停在B2层，门要开的一刹那，易潇安转头问顾思：“为什么，肯定不是那副画的主人？”

顾思像是觉得小姑娘有些单纯地好笑，也?懒得和她解释，扬了扬下巴：“反正我知道就没错了。”

“而且以后就算你大学毕业，真的回到颜艺正式入职了，一年能见到舒总的机会也?是单手就能数得出来。”

“上车，我送你回下午本来约好的咖啡店。”顾思说着大踏步走出了电梯。

-

晚上舒颜回去的时候易潇安还没睡，刚好在一楼看明早的时候听到门响动，舒颜外套拿在手中，上面沾染着一层烧烤的烟火味。

易潇安记得舒颜从来不喜欢这类烤制食品的烟火味。

见她还没睡，舒颜走上前随意问了几乎话，往日她回来经常会聊聊关于易潇安学业的事，可能昨天关于选学校的事儿有些敏感，舒颜自觉避开了这个话题。

一时间没什么话。

易潇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舒颜拿在手中的外套：“姐姐去吃烧烤了？”

舒颜微微蹙了一下眉：“烤肉。我不大喜欢。”

她说着把外套扔进衣帽间的待洗衣物框，又和易潇安打了个招呼后便去换衣服洗澡了。

一周的学校生活又从周一开始，她们艺术生的高三很特殊，从2月份开始就要准备专业课考试，因此这个假期短的离谱，只有年前年后的各一周。

周一有两件新鲜事儿，一件是易潇安一进班就听大家在交头接耳讨论的，说杨明的确是出了车祸，直接请了一星期假。

当事人不在，周围立马开始传小话。

有的说是杨明家里早就看不惯他天天混迹浪荡，趁他撞车后直接给他停了信用卡。还有人说是上周杨明在夜店里撩了一个女生，结果?被人家男朋友打了。

虽然没猜到真正的原因，哪条都沾点边的猜测也?足以见杨明平日的作风。易潇安完全没兴趣听这些，进班之后加快脚步就往座位上走。

路过王凌凌座位旁的时候易潇安下意识瞥了她一眼，王凌凌整个眼睛很肿，应该是哭过，可能没想到易潇安会忽然看过来，四目相对之间眼神中微妙的恨意流露了个一干二净。

易潇安没再停留，径自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另一件就是于言下发?志愿调查摸底表，看看学生的大体意向，有助于更加因材施教或者制定更合适的方案。

林微大手一挥，直接三所学校全填了国外院校。

她成绩不错，能来艺高上学的除了少数特殊情况外，其他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留学费用，这一项自然也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其他学生基本也都填了国外院校，只有少数写的很慢。

其中就包括易潇安。

易潇安坐在林微前桌，林微也不能回头看，看易潇安写的这么慢，不禁调侃她：

“潇安，7岁之前我也?纠结过上清华还是上北大。”

易潇安猛地转过头看她：“后来呢？”

林微：“……后来我决定上百货公司买块镜子自己照照。”

易潇安没理她的调侃，林微主动把自己的志愿纸递给易潇安看，易潇安看过之后也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像是知道她会惊讶，等林微一拿到纸易潇安就提前伸手“嘘”了一下。

林微努力捂着嘴巴不让惊讶从嘴巴里流出来，小声说道：“潇安你认真的？”

只见易潇安前两个志愿写的都是国内的两所美院，且都在A市，第三所才是一所外国院校。林微之前虽然没有很了解这所学校，但隐约记得这所学校是一个2+2。

易潇安点点头。

林微又在脑内风暴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些关于易潇安的不好传言后，朝脑门上拍了自己一巴掌：“潇安，或许你愿意告诉我理由吗？”

易潇安停顿了一下，看到林微真诚的眼神，开口轻轻道：“不想离开一个人，所以想留在国内。”

林微不知道易潇安有什么其他朋友，感情方面更没听说过，自然往家人那边猜去。林微想了一会儿：

“那那个人，想让你留下来吗？”

易潇安又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想。”

林微像是松了口气，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潇安，反正无论怎么样，我们肯定都希望你能更好。”

中午课间休息过后，每个人的基本志愿情况就像长了脚一样各种传开。易潇安和林微谁都没在意，结果?下午一放学庄苑就直接找到了班门口。

“潇安，出来一下。”

易潇安动作利索收拾好书包走出去，庄苑也?拎了包，边往停车场走边道：“我晚上有饭局，耽误你几分?钟。”

易潇安边和她往停车场走边摇头表示没关系。两个人并行在校园的景观大道上，天已经灰蒙蒙了，庄苑边走边问：

“我下午才在于老师那里看到你的志愿摸底，是不想让别人看到真实想法吗？”

庄苑边说边转头看了易潇安一眼，易潇安知道庄苑的意思，但她就是这样，尽管不高兴，也?会尽量压着语气，用很缓和温柔的语调说出来。

易潇安停顿了一下后摇摇头：“不是。”

庄苑停下脚步，眼神深深地看着她：“你很想留在国内读大学？”

易潇安跟着一顿也停下来：“嗯。”

“给老师一个理由。”

第三次听到这个问题。

舒颜问了，林微问了，庄老师也?问了。好像因为做法本来就是错的，所以无论是谁听了都难免好奇一下各中的理由，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庄苑的眼神深不见底，长长的卷发披在修身的大衣上，站在一旁看着易潇安。

易潇安一时失神，身后传来两声汽车的喇叭声，庄苑赶忙把她往前拉了一把伸手护住。

易潇安回过神，抬头看着庄苑，几乎是有些无助地开口：“因为、不想一个人去国外……”

庄苑轻轻摇头：“你的性格，从来都不会害怕一个人去做什么。”

风从身后吹来，景观大道旁的秃树都带起一阵风，易潇安看着庄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庄苑直接轻揽着她的肩膀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潇安，是舒颜不让你走吗？”

“舒颜”两个字从庄老师嘴里说出来，易潇安的瞳孔猛地缩动了一下，庄苑身上风情味十足的花香随着风飘散入鼻尖，她柔声道：

“那天唐浅冰的婚宴过后老师就去打听了一下，你是14岁以后就一直寄住在舒颜家，是吗？”

易潇安从前的任何档案在学校里都属于保密程度，既然庄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其他应该也知道了……

易潇安看着庄苑的眼睛，一时间有种被洞察得一清二楚的透明感。

“是她想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不让你离开吗？”庄苑继续看着易潇安。

短暂的失神之后易潇安猛地退后一步，她赶紧摇头：“不是的庄老师，和姐姐没关系。”

“我知道你住在那里，很多事情没办法选择，但人生的大事上，你一定要勇敢为自己选择，明白吗？”

庄苑的“谆谆教诲”如同有魔法一般传入耳朵，她应该知道了沈绫，知道了舒颜，那天又恰好撞见了与唐浅冰的那一幕……

易潇安努力地站稳摇了摇头：“我知道了，老师。”

“舒颜的为人、行事风格老师这些天也略有过耳闻，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助的吗？”

“没有。”像是逃跑一样，易潇安丢下最后两个字就径自转头往校外走去。

-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于言还有一个创意设计的老师接连在私下问过易潇安志愿的事儿，易潇安被问得多了反倒是有些麻木，只说了会再想想，最近需要静心复习后就没再多回应了。

舒颜收购工作室的事情可能也进入了白热期，回家的时间很少，回去也都是在书房里开会或者打电话，她可能也知道高三学生的紧张程度，也?刻意躲着易潇安，给她留出安静舒服的复习空间。

关于到底报什么志愿的话题两个人也刻意回避着，舒颜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她在等易潇安想通去国外，或者给她一个合理的想要留在国内的理由。

易潇安好像也在等着，但她却好像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更多时候易潇安很庆幸自己学的是画画，自己会画画。只要埋头画笔之间，就可以不用想很多事情。

一个家里既有即将艺考的高三学生，又有事业白热化的女总裁，周姨只觉得每天的空调都得格外往高调几度。

周六晚上易潇安刚洗过澡就听到有人按门铃，跑过去开了之后发现是黄玥，易潇安请她进屋，黄玥摆了摆手，伸手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礼盒：

“舒总给你买的，她怕一会儿喝多了弄丢，让我转交给你。”

易潇安接过礼盒，先看了一眼时间，将?近晚上九点：“姐姐又在喝酒？”

她记得前几天舒颜喝酒回来后自己说过她一次，舒颜当时答应地很好，说最近不会再喝了。

黄玥看到小姑娘蹙起眉毛，帮忙解释道：

“这套首饰算是舒总欠梁亦清的人情，本来就她们几个圈里人，不知道怎么谭瑶也去了，这酒就不得不喝了。”

首饰？

易潇安匆忙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套漂亮的首饰，项链、手链、耳环，银白色的细钻在灯光下闪耀着无限柔光，躺在精美的丝绒礼盒中，仿佛一打开就能俘获所有女孩子的心。

价值不菲。

“姐姐为什么突然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易潇安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问到。

黄玥笑了笑：“舒总送礼物不挑日子，好像是因为前段时间小安心情不大好吧。”

“对了小安”黄玥边说边风情十足地撩了一下头发道：

“Jack这几天来中国了，我现在得下班回家了。舒总那边我已经安排了小陈去接，如果?晚上很晚还没回来的话，麻烦你给小陈打电话留意一下。”

易潇安点点头，祝黄玥晚上玩得愉快后就将?人送走了。

易潇安捧着这份突然的礼物，思绪有些乱地上楼走回卧室。易潇安缓步走到卧室里的一个单独的大衣柜，这个衣柜是单独出来的，里面放着舒颜每次送她的礼物。

礼物，裙子，高跟鞋，化妆品，首饰，还有一些画。

她很精心地保护着每一次的礼物。

晚上十一点，楼下还是迟迟没有开门声，易潇安想起黄玥说的话，正握着手机想思索要不要给小陈打电话，手机上忽然就传来了舒颜的来电显示。

“喂？”易潇安立马接起来。

对面显然实在一个比较嘈杂的环境，背景音乐是性感的R&B调子，周围不少男男女女说笑的声音，一阵嘈杂过后，一个有些疑惑的声音传来：

“小安？”

是舒颜，而且声音有些哑，调子也?有些慢，很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了。

“是我，姐姐。”易潇安回答。

舒颜像是愣了一下，轻笑了一下：“怎么打给你了。抱歉小安，姐姐有些犯晕，拨错了。”

“姐姐本来是想打给谁？”易潇安问到。

性感低沉的女性嗓音伴随着鼓点从背景里飘出，“大明星再喝一个”等劝酒声络绎不绝，舒颜的声音越发?有些飘忽：

“想打给小……小陈？应该是叫小陈吧。”

“姐姐想让小陈去接你？”

“嗯。”

“我帮姐姐打吧，告诉我地址。”

对面依旧很吵，易潇安蹲下身子靠在沙发?旁，将?手机音量调到最高，仔细地听着舒颜给她报地址。

对方沉默了一下后缓声报地址，钢琴声代替了鼓点，一声娇媚的“舒总别打电话了好不好”适时地传入耳中，易潇安险些没有拿稳手机。

“我去接姐姐吧。”像是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一句话就冒了出来。

“你来？”对面果然沉默了一下。

“姐姐下意识把电话打给我，可能就是想让我来吧？”易潇安解释着什么。

舒颜环顾了一下被她们包下的整个酒吧二层，蓝色灯光映照下的红男绿女中好像就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对面梁亦清喝得更多，一缕头发散下来，兀自拿起威士忌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你真的要来？”舒颜的声音越发?沉下来。

“你想要我去吗？”易潇安的声音越发?不稳。

钢琴弹到第三组音节，黏着的尾音挑起又落下，舒颜在电话里道：

“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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