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唐元明镇守漠北,朝廷给的军费远远不够。
为了让军队能够继续驻防,唐元明把自己的身家都给填了进去,其中还包括唐泽旭娶亲准备的聘礼和唐晓慕的嫁妆。
真要算起来,唐元明垫进去的银子远不止一百五十万两。
唐晓慕如果?拿到这笔钱,自然要给唐元明。
烟霞镇离京城不远,派人连夜去查看,第二日便有了回信。
薛蓉说得不错,枯井下面有一间密室,里面摆满了数十口大箱子,每一箱都装满了金银珠宝。
暗卫匆匆数了数,大约有两百万两现银,珠宝价格则需另外估算。
唐泽旭面露喜色:“漠北被朱东宇搞得乌烟瘴气,阳城和朔州重建也都需要银子,原本还担心陛下不肯拨军费,有了这笔意外之财,应该再能撑一段时间。”
季修睿在睡觉,唐晓慕在隔壁屋子小声跟唐泽旭说话:“这件事先别声张。咱们这次回京,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被人发现你?私自将这么一大笔银子运去漠北,指不定被人怎么揣测呢。我看殿下之所以把银子给我,而不是直接给你?,也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这笔银子无论是我,还是宣王府都不能动,得让爹另外从漠北派一批眼生的人悄悄运回去。”唐泽旭这次都不打算写信,而是让心腹直接回漠北去面见唐元明说明情况。
他办完事回来,见?唐晓慕闷闷不乐地坐在屋内,好奇地问:“怎么了?”
“我觉得心寒。之前爹爹的奏报上就写了军费不足,但?陛下一分钱都没给。奏报上请求封赏的将领们也都没被赏,陛下反而单独下圣旨犒赏爹爹和你?,有种想让我们家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唐晓慕撇嘴说。
唐泽旭欣慰妹妹长大了:“去趟京城果然长见识,妹妹能看懂这些鬼蜮伎俩了。陛下不封赏,咱们又不能按着他的头命令他,只能爹爹自己封、自己赏喽。”
这也就是说,皇帝赏给唐元明的东西,在唐家呆不了几天,又得送去别的将领府中。
唐晓慕嫌弃皇帝的小气。
唐泽旭若有所思地望向季修睿的房间,喃喃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殿下的身子好起来。”
只有季修睿好起来,他们才能用最少的伤亡拿下最有利的局面。
“对了,裴大夫怎么还不来?”唐晓慕担忧地开窗张望,看到不远处有眼熟的两人正打马而来,不由得大喜,“他们来了!”
裴霜是一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蓄着黑色短胡,一张国字脸看起来颇为严肃。
他由唐国公府的家仆护送,见?到在驿站门口等待的唐晓慕兄妹,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
“唐大小姐与少将军亲自出门相迎,我可真有面子。”裴霜下马,笑?着走到两人身前。
“裴大夫。”唐泽旭与唐晓慕同时与他见?礼,唐晓慕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往里走,“您快来看看病人。”
“成婚都不请我,现在看病倒是想起来我了。”裴霜故作严肃,但?眼角含笑,脚步也没停,显然是在跟唐晓慕开玩笑。
“您要喝喜酒回头给您补上?就是,我哥哥还没成婚呢,他大婚一定请您。您现在先来看看病人。”唐晓慕提着裙子快跑,很快将裴霜带入季修睿的房间。
见?到床上?的人,裴霜神色大变:“怎么是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季修睿,又看向唐晓慕,声音拔高,“你?嫁给了宣王?”
唐晓慕迷茫地点头:“您不知道吗?”
裴霜还真不知道。
他先前呆的寨子与世隔绝,对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
唐国公府的人找到他时,只说病人是他家姑爷,完全没提季修睿。
裴霜一开始还以为是唐雨灿的夫婿,他与唐家大房没什么交情,愿意走这一趟完全是看在唐元明的面子上?,因此也没细问病人的身份。
直到离京前,他才?知道是救治唐晓慕的丈夫。
得知对方危在旦夕,裴霜着急赶路,想着到地方就能知道唐晓慕嫁了谁,便也没多问对方的身份。
谁知竟是季修睿。
唐晓慕将季修睿的手从被子中拿出来,为他将被子掖好,回头想让裴霜诊脉,却发现裴霜原本已经抬起的手慢慢放下,神色复杂地望着季修睿,没有挪步。
唐泽旭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问:“裴大夫,怎么了?”
裴霜望着季修睿,连连摇头,低声道:“我不救他……”
唐晓慕急了:“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外面那些流言?那些都是假的,殿下人很好的。这次如果?不是为了陪我回漠北救爹爹和北固城,他不会服用回光丸。你?救救他吧。”
“和你?们无关,我不会救他。”裴霜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咬着牙冠重复这话,“我不救他……我不能救他……”
“裴大夫,医者父母心,这是妹妹的夫婿,你?多?少也看在她的份上救一救殿下吧。”唐泽旭着急道。
裴霜看向唐晓慕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丫头,这件事就算我对不起你,但?我绝对不会救他。”
一直守在屋外的青竹忍不住冲进屋,压着怒气质问:“我家殿下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要见?死不救?”
裴霜原本脾气就不算好,对唐晓慕兄妹还算和气,一见?青竹是宣王府的人,语气嫌恶道:“不救就是不救!你?们管不着我!”
“不救就杀了你?!”青竹拔剑上?前。
唐泽旭生怕他冲动行事,立刻将人拦住。
唐晓慕求裴霜:“裴大夫,不救总得有个原因吧?殿下这次不仅救了北固城的十万人,还救了整个大周。如果?不是他陪我去漠北,安跶人早就踏平幽州冲进大周疆土了。您也见?识过?安跶的残暴,光看这一点,难道不该救他吗?”
裴霜脸色发黑,死不松口。
季修睿听着周遭的声音缓缓睁眼,疲倦道:“不救就不救。”
唐晓慕忙走到他身边,帮他将手放回被子里,轻声道:“我再劝劝他。”
季修睿闭着眼靠在枕头上,轻轻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用他救。”
裴霜错愕地去看他:“你?怎么知道?”
季修睿甚至不想抬眼看他,厌恶道:“出去。”
唐泽旭想用激将法?,小声怂恿裴霜:“他都这么说你了,你?不治好他,气他一回?”
裴霜冷哼一声,没有理他,冷着脸问季修睿:“你?为什么这么说?”
季修睿没理他,厌烦地喊:“青竹。”
青竹知道他是要自己将裴霜赶出去,可眼下裴霜是唯一一个有希望救季修睿的人,他壮着胆子试图劝季修睿:“爷……”
“不听话的话,你?也可以走了。”季修睿说。
青竹没办法?,只能请裴霜出去。
裴霜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唐泽旭一头雾水,示意唐晓慕盯着季修睿这里,自己再去劝裴霜。
其余人离开,屋里只剩下唐晓慕和季修睿。
季修睿强撑起身子,唐晓慕扶着他在床头坐起,帮他垫好靠枕、盖好被子,等季修睿开口。
季修睿没解释,只是声音平和地说:“别管他了。你?哥哥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明日我们就回京。”
唐晓慕垂着眼没出声,显然是不同意季修睿的话。
季修睿去抓她的手,发?现她一贯温暖的手此刻却一片冰凉。
季修睿抓着她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胸口。
唐晓慕怕让他受寒,?手抽回来,担忧地问:“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季修睿沉默片刻,低声道:“别问了。”
唐晓慕咬唇。
她一言不发?地将季修睿的大氅取来给他盖好,将铃兰送来的肉末粥递到季修睿面前。
这次唐晓慕都不亲手喂他,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季修睿端着碗闷头吃了几口,越吃越没味道,兴致缺缺地将碗放下。
唐晓慕认命似的?碗端起来,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冷冰冰地说:“张口。”
季修睿看了看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唐晓慕佯装凶恶地瞪他。
“别气了,我不是故意隐瞒。”季修睿抬手摸了摸唐晓慕气鼓鼓的脸颊。
他知道哪怕当时说出来,唐晓慕也不会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带他回京。
与其两人多生争执,不如就随她。或许在裴霜赶到前他就死了,也不用唐晓慕感到为难。
谁知在唐晓慕的悉心照料下,他竟能撑到现在。
季修睿自己都感到意外。
唐晓慕恍惚想起很久之前,季修睿的确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当时只以为季修睿是担心裴霜脾气不好,才?会不愿意救她。
裴霜欠着唐元明救命之恩,在漠北与唐晓慕和唐泽旭相处得不错,唐晓慕自信裴霜会救她夫君,便也没有追问。
但?现在看来,一个不愿意救、一个不想被他救,裴霜和季修睿之间肯定有外人不知道的事。
裴霜曾经做过?太医,七年前辞官归乡,后来就听说他各处游走,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珍贵药草。
两人即使有交集也不过?是裴霜做太医这段时间,可季修睿堂堂皇子,能跟一个太医有什么过?不去的仇?
太医若是治错了病、下错了药,那就直接掉脑袋了,不至于让季修睿记恨这么久。
而且裴霜的态度也很奇怪。
唐晓慕思来想去不明白,她给季修睿喂完一整碗粥,迟疑地说:“你?从来不强迫我回答什么问题,我也不想管你?太多。但?这件事关乎你?的性命,我想自私一回。”她见季修睿没有生气,才?敢继续问下去,“你?和裴大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