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旦涌起,就很难压下?。
季修睿帮唐晓慕捏手的动作渐渐轻下去,想与她十指相扣,再去吻她。
他正要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雷霆忽然一声嘶鸣,吸引了唐晓慕的注意力。
追风原本还矜持地跟在雷霆身后,想要向它展示自己的强壮。但雷霆正眼都没给它一个,追风忍了半天没忍住,耐心耗尽,再次开撒蹄子去追雷霆。
雷霆正与它你来我往地在院子里追逐。
院子不大,旁边还晒着刚洗过的马鞍等物。唐晓慕怕它们俩把东西踩坏,忙去阻止。
季修睿的手中一空,看向追风的眼神恨不得宰了它。
在他死之前,这小破马别想追到雷霆。
“青竹,”季修睿咬牙吩咐,“把追风牵去后院马厩。”
青竹找了条干净的缰绳给追风戴上,拉着不情不愿的大黑马走出小院。
追风发出凄厉的嘶鸣,好似被棒打鸳鸯的小可怜。
偏偏雷霆转身用屁股对着他,嫌弃地甩了甩马尾。
唐晓慕抱着雷霆的脑袋,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修睿忽然觉得脸上无光,想给追风找回场子。
他别别扭扭地说:“其实追风也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那表情活像是一个老父亲在为不争气?的儿子挽尊。
“我知道。但它好好玩哦,一点都没有大黑马的高贵冷艳。”唐晓慕想起它憨憨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见她不嫌弃,季修睿心底的石头慢慢落地。
两人在院中晒太阳,院门口有个粗壮的男人探头探脑。
唐晓慕认出那是谁,笑着问:“李奇,怎么了?”
他上次回京时受了伤,唐晓慕本想让他和另外三?名暗卫一起在府中养伤。但三?人坚持要回漠北报仇,季修睿就把他们一起带上了。
李奇因为先前听信传言,差点对唐晓慕不理、破坏了她与季修睿的大婚,自打知道真相后,他心里一直都很过意不去。
如今哪怕唐晓慕并不怪他,但李奇心里还是特别不好意思。
见被发现,李奇有些不自然地走进去,讪讪道:“王爷,王妃。”
季修睿看出他有话要说:“什么?事?”
李奇冲他们露出一个老实又尴尬的笑:“我想留在漠北军中,给唐大将军效力。”
这次能发现漠北有问题,李奇功不可没,唐晓慕自然没意见:“好呀。”
她这么?爽快,李奇更不好意思了:“我想跟我哥哥分在一起。”
“那我晚上用膳时跟我爹爹说一声,你哥哥叫李力是吧?”唐晓慕问。
李奇连连点头。
季修睿打量着李奇,若有所思道:“你先前是打铁的,留下?来是想杀敌,还是继续在军中做工匠?”
这自然是由李奇自己选择。
不过唐晓慕怕他不了解军中情况,为他分析了一下?:“军中也很缺工匠,有时候熟练的工匠比士兵还难得。你之前有技艺,如果做工匠的话,上手更快一些。如果你想选择做士兵也可以,士兵上阵杀敌军功攒得快,但也危险。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去做工匠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发挥所长而已。”
李奇先前一心想当兵杀敌,没想这么?多。但如今听唐晓慕这么?一分析,觉得似乎去做工匠也不错。
他可听哥哥说过,唐家军里面不允许互相歧视,哪怕是伙夫也一样受人尊敬。
他去做工匠的话,还能更好的为唐家军做贡献。
几?乎是一瞬间李奇就做好了决定:“我选做工匠。”
“成,我会跟我爹说的。”
今日阳光很好,送走李奇,唐晓慕找到盘核桃,坐在院中一边剥一边与季修睿闲聊。
日头西落,院中渐渐凉起来。唐晓慕担心季修睿的身子,招呼他回屋歇息。
季修睿身上没什么?力气?,强撑着圈椅扶手站起,慢吞吞往回走。
唐晓慕发现他走得比以往都慢,担忧地问:“殿下,不舒服吗?”
毒发时的疼痛断断续续地袭来,刚刚与唐晓慕说笑时还好,如今疼痛加倍地涌来,好似全身都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又像是有把锋利的刀刺入五脏六腑,在里面反复翻搅。
他习惯了,他没事。
季修睿哑声道:“没有。”
唐晓慕担忧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
她不想总是追问这件事,搞得好像她一直在提醒季修睿他是个病人。
可是她很担心季修睿的身体,决心一会儿哪怕周太医没来,也得趁着季修睿睡觉时,偷偷为他请大夫诊脉。
意识到身旁的人安静下?去,季修睿知道以她的聪慧肯定是察觉到什么?。
他犹豫片刻,主动去牵唐晓慕的手,低声道:“真的不要紧。”
唐晓慕的手在他掌心缩了缩,没有躲开,而是用力握住他。她仰头认真地说:“出发前,你答应过我有任何不舒服都会跟我说。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也不能骗我。”
“没骗你。”季修睿说。
唐晓慕觉得他答这么?快肯定是在骗她。
她下意识撅嘴。
季修睿低头吻了一下?。
唐晓慕愣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季修睿。
柔软的触感传来,季修睿全身的疼痛都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了。
他压着心底的忐忑,温柔而专注地看着眼前之人。
唐晓慕涨红了脸,一时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干嘛……”
季修睿抿抿唇,低声道:“我想告诉你我没事。”
你没事干嘛要亲我?
唐晓慕想不明白,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中涌现出强烈的不解。
季修睿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与唐晓慕站得极近,能清晰闻到她身上勾人的幽香。这样淡雅的香气?令他迷恋,有她陪着,全身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季修睿忍不住再次低头,还想吻她。
唐晓慕回神,匆忙后退一步,与季修睿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她真是傻了。
怎么能出尔反尔?
答应了季修睿和离,她就一定得做到。
现在跟他亲亲像什么?话?
唐晓慕义正言辞地告诉季修睿:“殿下,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季修睿一怔。
唐晓慕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谁想跟她做兄弟?
季修睿想反驳,唐晓慕继续向他保证,“我绝对不会跟你假戏真做、占你便宜的,你放心。”
虽然他明白唐晓慕是为他好,但……
现在占便宜的其实是他。
季修睿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唐晓慕端端正正地去扶他:“殿下,天气凉,我送你回屋。”
季修睿感觉唐晓慕扶自己的姿势像是扶一尊佛,无比庄重?且肃穆,让他觉得再生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是种亵-渎。
除了像陈素灵这样别有所图,或者是像赵武兰那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大部分贵女十五岁左右都会陆续出嫁。
即使有贵女因为个别原因没能成婚,亲事基本上都已经定下?。
但像唐晓慕这样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贵女,到十七岁还没有定亲的极少。
季修睿突然明白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的王妃,可能压根儿就没长这根筋。
心酸的同时,季修睿又莫名有点欣慰。
若非如此,这门婚事还不一定能便宜他。
两人回到小院,季修睿身上的疼痛愈发剧烈,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断掉了。断裂的伤口化作锋利的刀刃,疯狂地扎在身体的每一寸血肉之中。
这样的疼痛许久不曾有过,季修睿不着痕迹地想用内力压下?,可体内毒素影响了内息运转,他一调用内力,毒素与内力相冲反噬,季修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再没站立的力气?,笔直的身躯直直往下?倒去。
唐晓慕急忙扶住他,神色焦急无比:“你怎么了?快来人去请大夫!”
季修睿苍白的唇上沾了血,艰难道:“没、没事……”
“你都吐血了,怎么可能没事?”唐晓慕心疼地低嗔,将季修睿扶回屋内,让他平躺在床上。
季修睿之前一直都跟她说没事,唐晓慕现在相当怀疑他在骗自己。
疼痛仿佛涨潮时的海水,一次比一次剧烈。季修睿全身冷汗淋漓,双眉紧皱,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丝声响。
唐晓慕知道他不好受,去翻他们带来的行李:“你的药呢?”
“没带。”季修睿说。
唐晓慕错愕:“我不是让你带药的吗?”
季修睿不忍去看她担忧的眸子,闭上眼说:“那些药没用……”
“你以前不都这样治疗的吗?”唐晓慕不信邪,翻完第一个箱子,又去翻第二口箱子。
当初为赶时间,他们是轻装便行,每人随身携带的东西都不多。屋内两口箱子足够放下所有东西,唐晓慕一瓶药都没找到,不由得心一凉。
“别找了,过来陪陪我。”季修睿躺在床上,声音很轻,看起来极为虚弱。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唇上还没来得及擦干的血迹格外显眼,好似素白冬雪上的红梅。
“你撑住,大夫马上就到了。”唐晓慕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眼底满是担忧与焦急。
季修睿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轻声说:“往后跟着你父兄留在漠北,别回京城。”
唐晓慕听他这像极了交代遗言的话语,连连摇头:“我还要陪着你游山玩水呢,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季修睿强忍痛苦的脸上蓦然露出三分笑。
死前能得她这一句话,他也满足了。
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风尘仆仆地周太医几乎是被青竹和松林一左一右架进来的。
唐晓慕连忙抓起季修睿的手让他诊脉。
周太医大惊失色:“殿下你用了回光丸?”
季修睿拧眉不语,胸腔内传来一股闷灼感。
他不希望唐晓慕担心,想将血咽下去。可翻滚出来的血实在是太多了,他来不及咽,张口吐出一大滩鲜红的血液。
季修睿咳得厉害,仿佛要将五脏肺腑都咳出来。
唐晓慕连忙帮他去拍背顺气,担忧催促:“快给殿下之劳。”
周太医急得团团转:“快给殿下再服一颗回光丸。”
唐晓慕与青竹同时看向对方,都希望对方拿出回光丸。
季修睿的咳嗽声渐渐平静下?去,他一手抓着唐晓慕的胳膊,另一只手撑在床沿,哑声道:“药没了。”
周太医惊得眼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已经吃完了吗?可殿下?离京前的脉象不像是服用过回光丸。”
季修睿知道这下?再瞒不住唐晓慕,索性说了实话:“弄丢了。”
周太医愕然,随后满脸绝望。
唐晓慕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压着声音中的忐忑说:“我这两天从库房找到了好多珍惜药材,再给殿下做一份回光丸成吗?”
季修睿擦掉嘴角的血迹,平静而缓慢地说:“来不及了。”
唐晓慕眼眶发红,她忍着哭腔说:“怎么会来不及呢?我现在就让人去买回光丸,我……”
“我要死了。”季修睿打断她,有些疲倦地靠在她怀中,慢慢闭上了眼,“让我休息会儿。”
唐晓慕的心在这一瞬像是被利刃刺中般疼痛,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殿下你别死……我……”
季修睿想说什么?,一张口,又是吐出一大摊血。
周太医不安道:“微臣有一法?子,但从未在病患身上试过,不知道可不可行……”
季修睿几乎要将全身的血都吐出来了,命悬一线之际,唐晓慕顾不上多想,一口应下?:“快试!”
“让殿下?平躺在床上,臣来施针。”周太医拿出金针,用烛火消毒过后,扎在季修睿的要紧穴位处。
季修睿蓄满痛苦的双眸缓缓合上,眸底只剩下对唐晓慕的眷恋。
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前,季修睿望着唐晓慕的面容,突然发现了第一个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