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忌惮唐元明,当初愿意放唐家?人出狱,也是基于唐元明父子已死的推测上。
如今他?会愿意派兵去救唐元明吗?
唐晓慕试着带入皇帝的身份想了想,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北固城除了我爹爹和哥哥,还有三万将士和七万百姓。整整十万人,陛下难道真的能放任他?们死去?”
季修睿垂眼片刻,血腥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出,令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哑声?道:“他?做得出。”
唐晓慕愕然。
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甩开季修睿的手往屋里走。
季修睿追上去:“你不能漠北。”
“我不仅要去漠北,我还要写信给?沿线将领,请他?们出兵去救援北固城。”唐晓慕异常肯定?地告诉他?,掰开季修睿紧紧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去了东耳房处的小书桌前坐下,神色凝重?而认真地低头研磨。
季修睿凝视片刻,忍着咳意,走到她身边,按住唐晓慕提笔的手。
唐晓慕拧眉:“季……”
“烽火狼烟能传讯千里,即使你父兄被困北固城,也能用此传讯,沿线为什么没人去救援?”季修睿问。
唐晓慕一愣,试探性地推测道:“或许是救援沿途被安跶的其?余军队拦住了?”她声?音很轻,显然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种说法。
“阳城和朔州被灭,无法出兵可以理解,但幽州为什么没有救援?幽州离北固城最?近,完全有时间在安跶攻破另外两城之前支援北固城。”季修睿问。
唐晓慕持笔的动作顿在空中,墨汁凝聚在笔尖,落在纸上,印染出一大滴墨痕。
“你怀疑幽州有问题?”唐晓慕问。
季修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这三年远离政务太久,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
叛国大罪,决不能轻易论断。
唐晓慕明白他?的顾虑。
幽州如果真的有问题,她的信一旦落在叛徒手中,唐元明和北固城的境况只会更加危急。
除了幽州,其?他?城池又有没有叛徒呢?
如果有,那她的信不仅会让父兄陷入险地,还会给?仍旧留在漠北的王府侍卫带去危险。
而且,如果他?们推测的“假北固城”是敌军的圈套,幽州等?地一旦被迫领命带兵救援北固城,就?会落入敌人陷阱。
唐晓慕急得要命,后悔当时派侍卫的时候,没让他?们去阳城和朔州也看看。
季修睿猜到她的想法,指腹轻轻捻过画册上的血迹,低声?道:“你就?算当初让他?们去阳城和朔州也没用,安跶肯定?也做了相应准备。”
这本?画册的规矩是人在册在,人亡册还得在,但如今染了血,说明侍卫们在漠北曾有一场恶战。
“沿路都跟谁动手了?”季修睿问。
站在厅中的侍卫走到耳房前,恭敬道:“我们出幽州地界后就?遇上了安跶国的小股军队,人数大概在八百到一千。兄弟们人手不足,不敢硬抗,边打边退,费尽周折才摆脱他?们。”
曾经?从东往西,朔州、北固城、阳城三座城池组成了大周最?北面?的防线,如今三城接连沦陷后,出了幽州地界就?不再是大周的国土。
在境外遇上安跶人很正常,因此从漠北回来的侍卫也没急着报告这事。
但唐晓慕直觉不对劲。
近期没有边境城镇被安跶军队入侵或劫掠的消息,一支近千人的安跶军徘徊在幽州境外干什么?
季修睿看着画册上的假北固城,拧眉问:“你们是不是摆脱他?们后,看到了这个北固城?”
“属下摆脱他?们后,沿着路往北走,就?看到了这座城池。”侍卫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您是怀疑这支军队故意埋伏在此误导我们去假的北固城?”
“不一定?是误导,或许是能杀就?一起杀了。”唐晓慕想起太后派出去的人至今没有消息,恐怕是都被这些安跶军截杀了。
“路上的安跶军队多吗?”季修睿问。
侍卫点头:“挺多的,离开幽州后没多久,我们就?遇上了好几波。他?们像是已经?驻扎在幽州城外。属下怕暴露行踪后不便?打探消息,之后都远远地避开。”
当时他?们还庆幸保留了实力,能把消息传回京。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安跶军队驱逐着去了画册上这个所谓的北固城。
漠北剩余的四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出兵与安跶正面?开战,最?多只会派探子前去打探情况。
为隐藏行踪,探子一次不会去太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消息传回,他?们必然不敢和安跶军队正面?交锋。
对上安跶军队,探子若是强闯定?会死,若是避开,则会去到一个假的北固城。
难道也被他?们用这种手段迷惑了?
季修睿和唐晓慕对视一眼,都觉得不一定?如此。
漠北的情况或许比两人推测的还要复杂。
青竹心惊道:“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得尽快派人去救援北固城?”
季修睿这些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所谓兵不厌诈,他?没轻易肯定?这个猜想:“也可能是陷阱,故意制造这种假象。”
侍卫自?责地低下头去,懊悔当时没再勘察得仔细些。
可他?们都是第一次去漠北,安跶人有备而来,又怎么会被他?们轻易发?现破绽?
季修睿看他?们面?色疲倦,挥了挥手,“先下去休息吧,想起什么再来禀告。”
侍卫们应声?离去。
唐晓慕不敢拿将士们的性命轻易冒险,放下笔问季修睿:“殿下,你在昭狱有人手吗?我想去见一见张安。”
寒衣节那晚,张安和沈梅同时被锦衣卫带走,关入昭狱。
唐晓慕特地嘱托过指挥使宗含,请他?务必看好这两人,别让幕后凶手暗杀。
宗含答应下来,如今张安两人也一直都活得好好的。
只是昭狱非同一般,外人轻易进不去。
唐晓慕前段时间不想给?季修睿和唐家?惹麻烦,一直都忍着没去审问张安。
如今却是忍不住了。
如果爹爹真的深陷险境,她必须尽快知道更多的消息,才能帮上忙。
张安一个裨将,即使有诬陷唐元明的心,也不可能养出那样狠辣的杀手。
他?背后肯定?还有别人。
这人说不定?就?是安跶人,或者是与安跶勾结的叛徒。
唐晓慕只能希望从张安这里打开缺口。
“锦衣卫都没问出消息,你觉得你能吗?”季修睿问。
“总得试试才知道。”唐晓慕语气坚定?,“不瞒殿下,张安在北固城另有妻儿。”
“他?既然另娶新欢,就?说明已经?抛妻弃子。你拿这个威胁他?没用。”
“他?不在乎,那沈梅呢?她跟着张安是想做官太太,现在成了阶下囚,她会甘心吗?”唐晓慕问。
季修睿忽然很想知道唐晓慕嫁给?他?是不是也带着几分不甘心。
毕竟她本?可以嫁一个身体健康的夫婿,与他?长相厮守。
季修睿的眸子暗淡下去,低声?道:“她若是知道什么,早就?被锦衣卫问出来了。”
唐晓慕没察觉到他?微小的变化,小声?哼哼:“可锦衣卫又不会告诉我。而且我相当怀疑锦衣卫有没有审过他?们。陛下至今都没有恢复唐家?的爵位,摆明了是想打压唐家?。即使锦衣卫真的审出什么消息,陛下会接受吗?”
“一旦证明我爹仍旧是之前那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陛下是不是就?得恢复唐家?爵位?可他?根本?不想让唐家?再有兴盛的机会。只有这件事压着不提,等?到所有人都淡忘后,对陛下来说才是最?好的。”唐晓慕越说越气。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陛下心眼这么小?
季修睿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下午我去找宗大人下棋,你一起去吧。”
唐晓慕大喜:“谢谢殿下!”
……
锦衣卫镇抚司的大门建的格外气派,里头陈设却都很简单。
季修睿去找宗含下棋,宗含一眼就?看出两人的来意,屏退左右,直截了当地问:“王爷与王妃是想见昭狱里的人吧?”
季修睿不跟他?打太极,大方承认:“嗯。”
“下官建议两位不要看。”宗含说。
“不能见吗?”唐晓慕问。
宗含迟疑地看了眼唐晓慕,垂眼道:“因为太能见了。”
唐晓慕不解:“什么意思?”
宗含没出声?。
他?曾蒙唐元明指导,才有机会成为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他?感激唐元明的教导,也敬佩唐元明保家?卫国的赤子忠心,力所能及之内,他?愿意帮唐家?一把。
可有些话他?不能说。
季修睿猜到他?的意思,吐出一个陈述句:“有陷阱。”语气似有意外,但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却又突然明白了。
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只有皇帝才能使唤他?们。
这个陷阱是皇帝留给?唐晓慕的。
不一定?现在发?作,但会让皇帝捏着唐晓慕的把柄,让太后、唐家?,乃至宣王府都投鼠忌器。
唐晓慕不可思议地去看季修睿,仿佛在用眼神问他?:你爹干的这叫人事吗?
周围没有外人,唐晓慕小声?问:“那我不去见他?们,宗大人能告诉我,他?们有没有招认什么?”
宗含规矩地冲她拱手:“王妃见谅,锦衣卫拿到的供词,只有陛下能看。”
唐晓慕气得要死。
皇帝实在是太狗了!
“那我另外问你个事,唐家?入狱后,你们在幽州的锦衣卫可曾提过漠北局势有问题?比如说有安跶军队在境外巡视。”唐晓慕问。
宗含犹豫片刻,拧眉道:“幽州一切正常。”
季修睿嗤了一声?:“宗大人看人的眼光不行啊。”
漠北出了那么多事,幽州不可能一切如常。派去那里的锦衣卫不是死了,就?是被收买了。
若死了,那是能力不行。
若是被收买,则是人品不行。
总之他?这个指挥使都有错。
宗含的脸色难看极了。
季修睿忽然抬手。
唐晓慕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去扶他?。
季修睿身子一软,倒在了唐晓慕身上。
直到感受到季修睿微凉的指尖与稍重?的身躯,唐晓慕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和季修睿这么默契。
“本?王病了。”季修睿虚弱地说。
唐晓慕着急的心忽然被他?这话一拽,低头竟瞧见季修睿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装病?
唐晓慕意识到这事却不敢声?张,明白他?的用力,焦急地对宗含喊:“快去王府请周太医!”
宗含一言难尽地扫了眼他?们两人,脸上的刀疤都替他?们尴尬。
演戏就?演戏,秀什么恩爱?
镇抚司衙门那么宽敞,殿下您就?非得晕媳妇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季修睿:就是非得媳妇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