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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证明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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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殿内,朝臣按品级依次坐在小几?前,恭敬而客套地彼此遥遥敬酒。

帝后坐在高台上,偶有交流。

皇后心情极好,眼底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含笑独酌。

蓦然,她看到从门外踏月而来的两人,脸上的笑意僵在原地。

季修睿与唐晓慕并肩走入云来殿,向帝后行礼。

皇帝诧异,忙示意身旁的太监去扶他:“你怎么来了?身体大好了?”

季修睿跪着不动,没让太监扶起来,垂首道:“儿臣怕是不行了。”

皇帝板起脸低斥:“别胡说。”

“若非儿臣快死了,儿臣的妻子怎会被人这般欺辱?”季修睿语气?低沉,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皇帝一愣,不解地去看?他身旁的唐晓慕。

唐晓慕低着头,拼命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她家王爷给她找场子呢,不能笑场。

沈梅见皇后脸色不好,心想这是个讨好皇后的好机会,起身笑盈盈道:“王爷可能有所误会,是宣王妃先仗势欺人抢了妾身的衣服,皇后才会罚她在安华殿为王爷和将士们祈福。绝对没有任何人欺辱宣王妃。”

张安见到唐晓慕的那一刻脸色就极差,听到沈梅的话?,忙低声让她闭嘴。

沈梅扭着腰,沾沾自喜道:“妾身说的都是实话?,今日在安华殿中的多位夫人和小姐都可以作证。”

朝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惊讶而困惑地望向唐晓慕。

唐晓慕抬头反驳:“是她先用佛前香油弄脏了我的衣衫,我才会要求跟她换衣服。”

“妾身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沈梅大喊冤枉。

“后殿院中的一株梅花树下就有香油痕迹,那就是你泼我时留下的痕迹。”唐晓慕说。

沈梅的神情微微一僵,很快回神:“那可能是别人不小心留下的,凭什么认定是我?宣王妃,您是王妃,难道抢了别人东西不算,还?能随便污人清白吗?”

赵武兰想趁机踩唐晓慕一脚,起身道:“不止如此,宣王妃还?抢了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女的香囊。”

看?到她从腰间解下的石榴香囊,皇后神色一窒。

怎么到她手里去了!

皇后不满地冷声质问唐晓慕:“宣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的赏赐也敢这般怠慢?”

乔依彤忙起身解释:“是赵小姐非要臣女的莲花香囊,宣王妃为了帮臣女,才会和赵小姐交换香囊,没有抢。请陛下、娘娘明鉴。”

乔依彤父母双亡,但祖父是帝师,皇帝都要给乔家三分面子。

赵武兰以为乔依彤脾气软,就真的能任人欺辱?

皇后暗恨她没眼色,冷着脸不想说话?。

妇人争斗,皇帝素来没兴趣,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乔依彤见帝后没那么快就降罪,抓紧时机语重心长地对赵武兰说:“王妃本可以单纯阻止你抢我香囊,亦或是和你现在一样,将这件事告知皇后娘娘。但她怕你不高兴,特地把自己的香囊给了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唐晓慕心想这位乔小姐真会说话,委屈巴巴道:“母后,是儿媳好心办坏事,还?以为赵小姐得了您给儿媳的赏,该更高兴才是。”

她说着偷觑皇后的神色。

皇后神色阴沉盯着赵武兰,仿佛赵武兰坏了她什么好事。

难道香囊有问题?

唐晓慕不敢轻易忽略这个想法,露出更委屈的表情,“赵小姐,你这样倒打一耙,难道是觉得香囊有问题?那可是母后亲手赏赐给我的。你怎么能这么揣测母后?”

赵武兰面色惊慌,顾不上身上莫名泛起的痒意:“我没有!我怎么会怀疑皇后娘娘?”

“那你为什么得了赏赐还?一脸我要害你的表情?那是皇后娘娘赏的香囊。母后这么善良的人,会害我们吗?”唐晓慕反复强调。

皇后的心不安起来,难道这丫头发现什么了?

香囊有问题,只要长期接触,就会全身发痒起红疹。

皇后原本打算等唐晓慕出现症状后,以帮她医治为由,趁机调换香囊。这么短的时间里,估计唐晓慕猜不到香囊头上。

谁知她不仅刚拿到没多久就与人交换了香囊,现在还当众戳破这事。

药一旦起效,发作很快。

赵武兰脸上泛起红疹,她下意识抓了抓。

唐晓慕眼睛尖,立刻问道:“赵小姐的脸怎么这么红?”

皇后心神慌乱,稳着声音道:“可能是酒意上来了。兰琪,带赵小姐去醒酒。”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兰琪没法强行将人托走,只能扶着赵武兰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外面带。

赵武兰身上越来越痒,她忍不住去挠。很快全身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疹,且发热发痒。

赵武兰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情况,但双手通红又遍布红疹,脸上肯定也是同样的情况。

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哭着看?向身旁的赵利:“爹……”

赵利急得要命:“这……这是怎么了……”

季修睿若有所思道:“这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

“中毒”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皇后抢先道:“怕是病酒了,快带赵小姐去偏殿请太医诊治。”

兰琪一声应下,和另一个宫女一左一右、半拖半扶地带着还?想说什么的赵武兰出去。

唐晓慕冲皇后露出庆幸的笑:“还?好只是病酒,不然别人还?以为母后赏赐的香囊有问题呢。”

皇后一口血,还?得忍着火气跟唐晓慕客套:“你们懂本宫的心就好。”

唐晓慕更孝顺了:“儿媳知道母后最疼儿媳了,母后是大周最好的婆婆。”

皇后笑得慈爱,心里在疯狂扎唐晓慕小人。

就连皇帝都对这马屁感到不适应,嫌弃地看了眼唐晓慕,对季修睿道:“不是多大点事,起来入席吧。”

季修睿没想到有意外之?喜,慢吞吞地说:“儿臣想说的不是这些?。儿臣刚刚去安华殿接王妃的时候,抓到了只‘鬼’。”他抬起头,看?到皇后脸上闪过一道惊慌。

云来殿正门大开,夜风吹来,莫名惊起人一身寒意。

唐晓慕扶着季修睿起身,两名侍卫拖着一人走入殿中。

这人身穿染血的亵衣,披头散发,低着头跪在云来殿正中的走道上瑟瑟发抖。

虽然模样吓人,但在场的人都认得出这是人,而非鬼。

乔太傅蹙眉问:“殿下这是何意?”

“这就是本王抓到的鬼。”季修睿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将这人低着的头抬起,那竟然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

殿内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胆小的女眷甚至尖叫出声。

还?是靠得近的太子瞧出不对劲,蹙眉问:“是不是戴了面具?”

“正是。”季修睿应声。

侍卫将犯人脸上的面具扯掉,露出一张清秀的年轻面容,这是皇后宫中的宫女。

皇帝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记得曾经见过她,拧眉去看皇后。

皇后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语气低沉而严肃:“冬兰,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在宫中装神弄鬼?”

名为冬兰的宫女狠狠一颤,知道主子这不打算保她了,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他们这样的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皇后手中,绝对不能乱说话。

太子见她没出声,沉声问:“你可知道你吓的是宣王妃?宣王妃这些?年一直都在漠北,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吓唬她?”

冬兰听到“漠北”两个字,忽然猜到太子的意思,朝皇帝磕下头去,朗声道:“叛贼唐元明通敌卖国!奴婢只恨自己身为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唐晓慕身为叛贼女儿,凭什么能嫁与宣王殿下?奴婢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为枉死的将士和漠北百姓们讨个公道!”

安静的朝臣被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惊到,低声议论。

冬兰就是一开始唐晓慕从正门逃出去时打伤的“鬼”,刚刚怎么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如今这番说辞倒还?显得她英勇无?畏起来。

“与你一起吓唬王妃还?有数人,都是谁?”季修睿问。

他当时想把那些人都拿下,但身子被唐晓慕抱住,季修睿起了一丝丝贪念。

他想要多抱她一会儿。

“都是宫中义愤填膺的同伴。殿下,奴婢只是想吓唬一下王妃,将士们死得冤啊!这事与您无关!”冬兰的表情愈发坚决,她只有咬死这点,抓住家国大义,才有生?还?的可能。

“她嫁与本王,便与本王有关。”季修睿神情淡漠,声音轻飘飘落入唐晓慕耳中,却让她的心微微一颤,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想,季修睿的声音真好听。

但再好听,她也得先放下。

唐晓慕郑重地跪下去对皇帝行礼,忍着满腔愤恨道:“陛下,所有人都说儿媳父兄通敌叛国,但儿媳从小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不是这样的人。父兄为陛下镇守漠北多年,若是真有异心,何必等到现在?”

“漠北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家人都在京城,他们通敌是为了什么?若是为钱,陛下待唐家不薄,唐家百年望族,不缺钱。若是为权,父兄失踪至今生?死不知,为的是什么权?若是私仇恩怨,那更无可能。如今世人皆认为儿媳该死,儿媳亦拖累了王爷,可儿媳冤枉!父兄冤枉!儿媳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父兄与唐家一个清白!”

皇帝抿唇不语,神色阴翳地望着阶下叩首的女子。

通敌证据是张安呈上去的,若是唐元明没有通敌,张安就是死罪,他忙起身朝皇帝跪下:“陛下,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抬头见皇帝脸色不好,张安恼声对唐晓慕说,“唐小……宣王妃,我知你爱护父兄,但北固城那些枉死的将士也是别人的父兄。他们家中也有妻儿姊妹等他们回去!你怎么能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的是你!”唐晓慕怒斥,“你在军中不受重用,难以提拔,因此记恨上我爹……”

“军有军法,王妃不是军中将士,怎么会知道军中之事?”张安反问,“唐将军既然会把这些?机密要事都告知你,想必平时也没少泄露军情。”

“你胡说!我爹从不跟我提这些?,你若是得重用,怎么会被调去漠北的将军府做看?门军士?”唐晓慕问。

“那是我不慎喝醉了酒,被你爹重罚。若非如此,我还?没法找到他通敌的证据!”张安说到这儿,有些?得意,“宣王妃,你能从昭狱出来不容易,何必再把自己赔进去?我呈上去的信件字字都是你爹亲笔所写,朝中众多大学士都验过笔迹,就连太后都看过。若是有假,他们会看?不出?”

唐晓慕狠狠瞪了他一眼,忍着眼泪对皇帝说:“陛下,儿媳想看这些?信。”

皇帝冷眼瞧她:“这么多人都看不出破绽,难道你能看出来?”

唐晓慕吸了吸鼻子:“在场诸人中,儿媳是和父兄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或许能瞧出太后和诸位大人不知道的地方。请陛下允准。”

太后提过信的事,她看不出破绽,但知道信肯定是假的,让唐晓慕找机会一定?要看?看?。

皇帝来回摩挲手中的空酒杯,沉默不语。

季修睿冲他叩首:“请父皇允准。”

所有儿子中,皇帝一直觉得季修睿是最像他的那个,甚至一度想将季修睿立为太子。

可惜这孩子病了。

药石无医。

季修睿这辈子没求过他,遭人陷害时没求他、身中剧毒时也没求他,第一次求他,竟然是为了唐元明的女儿。

皇帝的眼神又落在唐晓慕身上。

唐晓慕与太后一样,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

睿儿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吗?

女人纵好,也不该抵过权力与地位。

皇帝眸色沉沉,似是有几?分不满。

朝臣中,颤巍巍站起一名发须皆白的老人,走到季修睿身后,一同跪下:“请陛下允准。”

皇帝蹙眉:“老师,您这是……”

乔太傅叹息道:“我等远在京城,即使有飞马快报,也得等两三天才能知道最新消息。战局瞬息万变,朝中对漠北情形始终一知半解。唐元明父子的确无理由通敌叛国。宣王妃是唐元明亲生?女儿,于情,看?一看?父亲手书不为过。于理,若她真能指出信件有假,这就是天大的事。”

乔太傅不信唐元明会通敌,但见皇帝二话?不说就将唐家全府下狱,猜到皇帝这是起了忌惮之心。

当初是太后和唐家扶持皇帝登上皇位,如今唐元明在军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皇帝岂能放心?

通敌信件只是个借口,或许皇帝自己也不信,但他正好需要个打压太后和唐家的由头。

唐元明父子正巧失踪,无?法为自己辩驳,即使如今不是卸磨杀驴的最好时机,皇帝也打算试一试。

乔太傅深知皇帝的性子,他那时若跟着劝,虽不至于和其余人一道入狱,但总会失了圣心。

若是以往,他不怕这些?。

可如今独子早逝,家中只有乔依彤一个孙女,他得为孙女做打算。他只有好好在朝中站着,才能为孙女找一门好亲事,才能做孙女的靠山。

所以那时乔太傅选择了沉默。

这段时间他内心一直深受煎熬。

如今看?到唐晓慕,能帮一把是一把。

有了他和季修睿牵头,陆续又有朝臣站出来:“请陛下允准。”

奏请声络绎不绝。

张安的神色难看起来,粗粝黑黄的短脸愈发阴沉,咬牙道:“诸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这是冤案?这可是陛下亲自定下的……”

唐晓慕立刻打断他:“陛下可没定?下我父兄的罪责。如今该案还?在详查之中,张大人慎言。”

张安的黑脸几乎都被气?白了,冲皇帝道:“陛下,微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信件绝对是唐元明亲笔所写!”

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垂眸吩咐身旁的心腹太监:“把信取来。”

张安一窒。

随后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看看?信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些信送进京城之时,就被朝臣翻看?过无?数回。若是有破绽,早就被他们看出来了,轮不到唐晓慕。

更何况,那些的的确确就是唐元明的字迹。

想到这儿,张安又镇定?下来。

看?唐晓慕一会儿怎么下台!

……

信件很快被取来,用木匣子装着,竟有数十封之?多,每一封都是写给安跶国前线将领阿尔杰农,也就是这次攻破北固城之人。

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唐晓慕的手微微颤抖。

唐国公府是书香世家,唐元明虽是武将,但写得一手好字。甚至唐晓慕练字时,他嫌女儿字写得差,亲自写了字帖让唐晓慕临摹。

唐晓慕对父亲的笔迹很熟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依旧是唐元明苍遒有力的字迹,但说话语气却完全不是她熟悉的父亲。

信中提及唐元明暗中多次收受安跶国巨额钱财,让出漠北部分利益,甚至提到漠北的好几次小型战役失利都是唐元明故意输的。

漠北形势复杂,安跶又总是偷袭,防不胜防。唐元明再英明神武,也只能保证他所指挥的大型战役不输。巡查小队若是被偷袭,他也鞭长莫及,只能更加用心地提升小队战斗力。

唐晓慕一封封看?过去,逐字逐句地看,试图从熟悉的笔迹中找到破绽。

可她找不到。

张安看?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嗤笑道:“宣王妃,怎么样?是你爹的字迹吧?”

朝中人才济济,要仿照一个人的笔迹并不难,但难的是怎么能糊弄过和文字打一辈子交道的大学士们。

纵然能收买几?人,但其中有唐元明的恩师旧友,不可能连他们都一致背叛唐元明。

张安见唐晓慕没出声,更是得意,朗声道,“宣王妃,你既然出了这泥潭,何必又再跳进去?王爷心疼你,所以陪你查,但你什么都查不出,唐元明就是逆贼,你对得起陛下和王爷吗?”

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语。

“我父兄是清白的。”唐晓慕不理会张安的挑衅,惴惴不安地拿起木匣底端最后一封信。

张安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他还?以为信看完了呢。

不过还?剩下一封信也不打紧,要真能被看?出问题来,那么多大学士反复看?了大半个月,早就发现问题了。

当初太后要求将唐晓慕嫁与季修睿,张安心间异常不安,总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但如今看?这位大小姐没了将军府做依仗,手段也不过如此,张安对曾经怕过唐晓慕的自己感到可笑。

最后一封信中依旧是父亲苍劲的字体,言语间带着些?许轻狂,不像素来沉稳的父亲,反倒像极了小人得志的张安。

信件是他呈上来的,会不会是张安仿冒?

唐晓慕下意识望向他。

张安被那双澄澈的眼眸看得有些?心虚,板着脸问:“王妃看?我干什么?信上每一个字可都是你父亲亲笔所写,你还?是早点认了吧。”

唐晓慕努力不让自己被他的话?干扰,重新去推敲整件事。

如果信件是张安仿冒,张安首先得拿到唐元明的书信去模仿。

唐元明只写家书和奏报,家书只有唐家人能拿到,奏报更是直通天子,且皆由信得过的亲兵传送,张安不可能拿得到。

蓦然,皇帝将手中的酒盏放在桌上,寂静的云来殿内发出“啪”一声轻响,清脆而渗人,打断了唐晓慕的思绪。

“看?出来了么?”皇帝问。

唐晓慕察觉到他的不耐烦,额前渗出冷汗。

若是这次不能找到破绽,往后想翻案难上加难。

季修睿看她死死咬唇不语,一眼不眨地看信,想请皇帝再宽限点时间。

唐晓慕忽然大喜:“这不是我爹写的!”

她面带喜色,雀跃的语气勾起殿内所有人的心。

张安脸色一变,沉声道:“宣王妃,这就是你爹写的,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

“这绝对不是我爹写的!我有证据!”唐晓慕恼怒张安诬陷父亲,但一想到能证明父兄清白,又露出喜悦,“陛下,这些?信里提到了千澜江。”

这些?信,皇帝与在场多位朝臣都看过很多遍,其中内容了然于胸。

千澜江是漠北最有名的一条江流,大周与安跶在千澜江边发生过不少战役。

信中提到一年前唐元明派去千澜江边勘察的一支小队被全歼,其实是有唐元明故意卖给安跶国的。

张安仔细回想信件内容,不明白千澜江这个地方怎么会惹起唐晓慕的主意。

或许是这丫头诈他。

张安强作镇定?,没有出声。

“信中‘千澜江’三字中的‘澜’字,中间少了两点,成了个‘束’。”唐晓慕将信上对应的字指给众人看。

张安还?当是什么大事,舒了口气,嗤笑道:“宣王妃说的这点,当初乔太傅已经提过。这或许是唐元明写信时疏漏所致,但经太傅和大学士们考究下来,这仍是唐元明的字迹。信件那么多字,谁能保证不写错一两字?”

乔太傅无?奈颔首,证明确有此事。

唐晓慕笑容不变:“我爹这辈子只这样写过这个字一次,是给我写字帖,让我临摹练字的时候。”

张安脸色一变。

唐晓慕继续说,“因为我娘的名字中有这个‘澜’字,我爹给我写字帖的时候,为了让我避讳,写‘澜’字时中间特意少了两点。这点在我哥的信中也有体现,他是三点水少了下面两点,第一点拉长,写成了一竖条。”

因为太过熟悉唐元明的字迹,以致于第一时间没看?出“千澜江”这三字中的不同。

唐晓慕想通这一点,就全明白了,“张安,你偷了我爹给我临摹的字帖,用那本字帖仿冒我爹的笔迹,写了这些?信。”

张安厉声反驳:“我没有!这或许只是你爹写字时没注意,亦或是他故意留的破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若是被人发现,他能以此为由开脱。”

乔太傅看?到希望忙说:“若是王妃能拿出字帖原本,我等再进行比照,或许能瞧出一二。”

唐晓慕脸色微变。

这本字帖不见了。

她先前以为是不知道被自己放在哪里,因为早就不用那本字帖,便没放在心上。

估计早就被张安偷了。

毕竟他当时在将军府当差,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没有原本,没法证明信件是仿冒的。

唐晓慕急得满头大汗。

张安笃定?她拿不出,笑道:“王妃还?是不要信口雌黄了,这些?信若是假的,我就一头撞死。”

季修睿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幽深的眼眸仿佛无?尽深渊,张安剩下的挑衅之?语卡在喉咙间,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季修睿低声问唐晓慕:“还?有别的字帖么?或者?你临摹过的。”

唐晓慕恍然大悟:“有。陛下,爹爹曾嘲笑儿媳临摹也写得差,儿媳不服,特地将自己的临摹的字帖寄给太后,想请太后主持公道。太后应该还留着,请您派人去取。”

皇帝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刻去办。

不多久,太后亲自将唐晓慕临摹的字帖送了过来。

皇帝将字帖与信件并排放置,一一对比。

字帖与信件上的字,字形极其相似。

只不过唐晓慕的字光有字形,没有字骨,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被唐元明笑话?不是没有道理。

皇帝一字字看?着,眉头逐渐皱起,沉声道:“几?位大人也看?看?吧。”

当初验证信件真伪的几?位大人纷纷出列,拿着字帖与信件一一查看,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太后坐在上首,面色沉静,手中的拳却紧紧握起,心间满是忐忑。

她了解皇帝这个继子。

皇帝疑心重,但并不昏庸。

他对唐家满门的性命并不在意,只想除掉唐元明这个心腹大患。

如今这么久过去,唐元明父子了无?音讯,十有八-九是死了。

剩下的唐家子弟皆不成器,对皇帝构不成威胁,他没必要赶尽杀绝。

先用通敌的事压唐家一把,再顺水推舟证明唐家的清白,一来一回,最忌惮的唐元明死了,皇帝还?能博个明察秋毫的好名声。

但前提是真的能找到铁证,证明唐元明没有通敌,否则这个罪名会永远背在他身上。

皇帝不是非要这个名声不可,但唐家需要。

乔太傅等人迟迟没看出结果,太后也不催促,坐在上首暗自垂泪。

皇帝低声宽慰:“母后还请宽心,是非黑白,总能查出来的。”

太后凄哀道:“哀家心里难受……谁知道唐家忠义百年,竟会这般遭受小人陷害。还?好皇帝心里还?有哀家,对哀家在牢中的母亲和族人多加关照,没让人欺辱他们。”

这高帽子戴得皇帝异常不舒服,像是有根针藏在里面。

“唐老夫人身体尚佳,母后安心。”皇帝不想跟太后继续演母子情深,催促地问阶下几?人,“看?出结果没?”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乔太傅垂首道:“陛下,这些?信件与字帖上的字迹相差无?几?,八成是仿冒。臣等商议下来,一致同意宣王妃的说辞。”

张安大惊失色:“不……不可能!信是唐元明亲笔所写!”

“你看?到他写了?”唐晓慕没好气?地问。

“你们只说像,但同一个人写的字,怎么会不像?”张安反问,拼命想证明这些?信是真的。

“即使是同一个人所写的同一个字,也会有细微差别。这样连横撇竖捺都一模一样的,只可能是仿写。更何况这是宣王妃练字临摹的字帖,与信件中的字这般相似,更能说明问题。”乔太傅道。

平时写信,只会注意不写潦草、方便收信人阅读。但因为这些?字帖是写给女儿临摹练字所用,唐元明每一个字都写得极为用心,力求完美。

这导致字帖上的每个字,一笔一划中都带着一股刻意的相似。

没看到这些?字帖时,因为没有对照,众人都只觉得这次信件中唐元明的字迹格外端正,存在仿写的嫌疑。

可皇帝铁了心要给唐元明定罪,即使有人提出可能是仿写,但由于没有证据,也被忽视了。

张安瞧着乔太傅等人阴沉的神色,心中慌张,高声反问:“可你们只说像,仿写也只是推测,能找到和信件上一模一样的字吗?”

乔太傅语塞。

“张大人敢让人搜府吗?”季修睿问。

张安一颤。

皇帝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后者会意,立刻快步出殿。

张安想要拦,但才走一步,就意识到自己不能走。

若是追出去,就证明自己心虚。

那东西自己藏得极好,只要不被找到,就无人能说这些?信件是假的。

张安强迫自己停下脚步,转身大声对皇帝道:“陛下,清者?自清!”

皇帝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季修睿站得太久,有些?不适,掩面低声咳嗽。

唐晓慕扶他到一旁坐下,轻声道谢:“殿下,谢谢你帮我。”

季修睿抬眸看她。

唐晓慕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但更多的是喜悦。

季修睿压抑许久的心,仿佛也被这份喜悦感染了。

“举手之?劳。”他淡淡道。

唐晓慕冲他露出一抹笑,为他倒了杯热茶。

季修睿的心,暖洋洋的。

……

一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匆忙归来:“陛下,找到了!”

他将一卷纸册呈上,格式与唐晓慕行李中的字帖一致。因为年代较久,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还?是唐元明的字迹。

皇帝细细查看。

指挥使立在一旁说:“这是在张大人书房的暗格中查出来的。同时查获的还?有一箱黄金、一箱珠宝与五箱白银。”

张安出生市井,即使这次被皇帝重赏,也不可能有这么多贵重之?物。

指挥使的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张安身上。

张安心神一颤,仍想辩解,但龟裂的唇颤抖半天,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几?位大学士再次将字帖与信件对照,很快得出结论:“陛下,信中字迹就是根据这本字帖临摹而成,几?乎一模一样。”

乔太傅将信件中的字与字帖中的同一字重合放在一起,对着烛光,这两字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神情激动,“信件中所有的字都能在这本字帖中找到。臣之前还?困惑为什么信中有些?语句词不达意,看?来是原想用的字无?处仿写所致。”

张安颤抖着说:“不……我家没有这种东西……”

“张大人是说我诬陷你吗?”指挥使冷着脸问,“陛下,此乃臣与同僚亲自从张大人府中搜出,臣愿以性命担保。”

张安哑口无言。

锦衣卫是皇帝的刀,也是皇帝的眼,东西是指挥使宗含亲自搜出来的,他即使狡辩也没用。

“谁指使你陷害我爹爹?”唐晓慕问。

张安下意识想转头望向谁,可突然意识到什么,又生?生?忍住,咬牙道:“我没有诬陷,我说的就是事实,这些?信是真的。”

唐晓慕气?他不识好歹:“你以为你咬死不说,指使你的人就会救你出去吗?不可能的。我大婚当晚就差点被杀,杀手连着在宣王府外埋伏了好几日,他们连我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你?你现在说出来,我们将幕后之人抓住,你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殿内响起议论声。

太后明知故问:“大婚之?时的刺客,不是一名听信谗言后的百姓吗?”

“晚上另外有杀手埋伏在王府外,被侍卫发现后双方动起手来,死了两个,抓了一个。”唐晓慕故意捏造有杀手被活捉,观察在场诸人的表情。

大人们神色各异,但看?不出谁表现得格外不同。

太后配合地低声哭诉:“哀家可怜的慕慕……张安,你快说是谁指使你?”

张安内心痛苦挣扎。

他已经得罪了唐家,唐家不会放过他。现在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兴许那位大人还?会帮他。

他咬牙道:“没人指使,信是真的,唐元明就是通敌!”

“我爹没通敌!既然没人指使,那之前的杀手是你派的吗?”唐晓慕问。

张安没出声。

唐晓慕算他默认了:“那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杀手来杀我和唐家妇孺了吧?毕竟罪魁祸首张大人都伏法了。”

张安冷哼:“你不用把罪名都套到我头上,谁知道你说的杀手是真是假。”

但季修睿却明白唐晓慕的意思。

她想用这话?保全唐家妇孺。

若是再有杀手,那说明张安后面的确有个幕后指使者,这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幕后之人可能引火烧身。

倒不如现在就撤手,让张安背下所有黑锅,幕后之人还能避免留下线索。

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明了,可张安还?不死心:“陛下,这些?信是真的。退一万步,即使信是假的,北固城城破是事实,又怎么能证明唐元明没有通敌?”

唐晓慕没好气?地问:“那我是不是也能说张大人通敌?张大人如果不认,请拿出你无?辜的证据来。”

张安一窒,顿了顿说:“那我没打败仗啊。”

唐晓慕冷斥:“打败仗就是通敌吗?若是这样,往后谁还?敢上战场?我爹赢了那么多次你不说,怎么就咬死这次不放?安跶国年年打败仗,他们的将领就通敌了吗?有哪位大人拉拢了敌国将领,麻烦站出来让我们敬仰下。”

满朝大臣无人应声。

张安彻底说不出话来。

皇帝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沉声道:“宗含,你亲去昭狱,将唐家诸人放了,送回唐国公府。”

张安惊呼:“陛下!唐家乱臣贼子……”

“把他压下去。”皇帝低斥,根本不想听他说完。

张安震惊,连声高呼冤枉,但无?人理睬,被宗含捂了嘴拖出云来殿。

殿中不久前还?笑话?唐晓慕的人,此刻纷纷感到心惊。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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