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单纯的合作
唐晓慕忽然灵光一闪,立马提着裙子回屋,从妆奁底层拿出自己的嫁妆单子。
她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太后心疼她,便从小将她养在身边,这些年一直把她当女儿照顾。
一直到唐晓慕六岁那年,戍边的唐元明回京,发现女儿都不认识他了,一个大男人差点哭出来。
正巧那年唐晓慕不小心惹了祸,把当年的五皇子、如今的太子给打了。
虽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太子没受伤,唐晓慕有太后护着也不会有事,但唐元明不想女儿陷入皇家暗斗,便把她和长子唐泽旭一起带去了漠北。
自此唐元明一家远居漠北。
唐晓慕与太后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感情也没淡下去。
太后的两个孩子都没能活过周岁,如今的皇帝并非她亲生,母子间嫌隙不小。
整个皇宫没有一人与她有血缘关系,这次唐晓慕出嫁,太后是按亲生女儿的标准,给她准备的嫁妆。
一百二十抬箱子里,样样都是最好的东西。除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唐晓慕记得还有药材。
她很快在嫁妆单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拎着一串钥匙跑出去。
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她轻快的脚步。
“青竹,我的嫁妆在哪个屋?”唐晓慕问,尾音微微上翘,似乎心情不错。
季修睿倚在床边,疑惑地望着她蹁跹如蝴蝶的背影,不明白唐晓慕高兴什么。
难道她想带着嫁妆跑?
忘了府外就有杀手蹲着吗?
嫁妆都放在正院的库房,门上落了锁,还有两名侍卫看管。
这些原本都该由唐晓慕带来的陪嫁人员整理,宣王府的人不能插手。
但唐晓慕自己的丫鬟还被扣在昭狱,皇帝也不许太后塞人给她,因此只能先由宣王府的人看守,等唐晓慕大婚后再自行处理。
青竹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为唐晓慕开了门,并点上灯。
天空泛起微白的光,灰蒙蒙的屋内被烛火照亮,厚重宽大的红木箱整整齐齐摆放在屋内。
唐晓慕举着烛台,很快找到自己要找的地字三号箱。
这里面都是太后给她的珍贵草药,才靠近这木箱,便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
每一份药材都用锦盒单独包着,锦盒上端贴在条,写着药材名称。
千年人参异常珍贵,被放在最上面。
唐晓慕确认无误,递给青竹:“拿去给你们家王爷熬药吧,我不欠他了噢。”
锦盒中的人参比当初陛下赏的还要大一倍,青竹忙不迭应下:“多谢王妃!”
虽然之前说过不能用王妃的嫁妆,但王爷的命更重要。
唐晓慕叹了口气,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得救死对头的命。
算了,希望季修睿往后能学好吧。
她如是想着,又打开了天字一号箱,取出里面的一万两银票。
银票并非整一万两,而是八张面额一千两,四张面额五百两,方便唐晓慕平时使用。
她揣着银票回屋,瞧季修睿闭着眼倚在床头,好似已经睡了。
季修睿身子弱,即使才入秋,天还没凉,他却已经盖上厚厚的棉被。
此刻他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
“也不怕病得更重。”唐晓慕小声嘟囔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扶着季修睿的肩,取走他身后厚实的靠枕,轻轻将他的身子放下去。为他盖被子时,季修睿睁开了眼。
浅棕色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半梦半醒的迷离,像是被吵醒了。
唐晓慕的脸颊蓦然一红,在季修睿开口前,有些磕绊地说:“你睡觉怎么都不知道盖好被子?万一冻着了怎么办?”
季修睿神色疲倦地闭上眼,低低道:“冻死了最好。”
唐晓慕的心像是被针戳了一下,很不舒服。
季修睿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样的大贪官,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怎么会说出这样厌世的话?
唐晓慕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支吾道:“我……我不想殉葬,你不能死……”
季修睿抬眼瞥向她,神色淡漠,眼神澄澈而平静:“人都是要死的。”
“那也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之分。我知道我喝了你的药是我不对,但青竹很快就能把新熬的药送过来,你不会死的。”唐晓慕竭力想说服他,但其实心中也有点虚。
千年人参只能继续给季修睿吊着一口气,没法治愈他,至今太医连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都没能诊出来。
季修睿不甚在意:“唐元明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得一生骂名,你觉得他的死是鸿毛还是泰山?”
“我爹爹没死,他和哥哥只是失踪了,他们肯定活着。我一定会为他们洗刷冤屈。”唐晓慕不悦反驳,但一想到两人这么久了都没半点讯息,怕是凶多吉少,不由得红了眼眶。
季修睿沉默片刻,垂眼道:“声名都是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必这么执着。”
“那也不能让爹爹背着千古骂名。”唐晓慕哼他。
这时,青竹把药送来了。
唐晓慕不高兴去接,冷冷道,“你自己送进来,你们家王爷醒了。”
青竹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探出头,确定季修睿醒着,才端着药碗进屋:“王爷,喝药吧。”
之前唐晓慕问青竹千年人参的时候,因为愧疚,声音很轻。屋内的季修睿没听见,并不知道人参已经用完。
青竹扶他起身,看到被褥上的十多张银票,大吃一惊:“这么多银票?”
“给王妃拿去。”季修睿一下子就猜到来源,蹙眉端起药碗,压着眼底的厌恶慢吞吞地喝完。
青竹将银票送还唐晓慕,眼底满是羡慕。
王妃可真有钱。
“喏,这个给你。”唐晓慕抽了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算谢你救我一命。”
青竹喜出望外。
王妃不仅有钱,还大方!
他伸手想接,但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季修睿。
季修睿拿着帕子擦嘴,动作轻缓得体,看也不看地说:“给你就拿着。”
“谢谢王妃!谢谢王爷!”青竹美滋滋地接过银票,发现自己和王爷的积蓄之间只剩下一座大宅的差距,走路都有点飘。
唐晓慕不满地问:“我给你的银子,你为什么要谢王爷?”
青竹一愣:“您和王爷是夫妻,夫妻一体……”
唐晓慕气恼季修睿不信唐元明的清白,气鼓鼓地嘟囔:“谁和他夫妻一体?”
季修睿紧阖的眼慢慢睁开:“那你想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查清楚事情的经过,证明爹爹和哥哥的清白。”唐晓慕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毫无头绪,现在连漠北都没法去,在这里放狠话也没用,不由得感到挫败。
“王妃息怒……”青竹不知道他们俩在闹什么,见没自己的事,忙端着空药碗出去。
旭日东升,天逐渐亮起来。
唐晓慕怔怔地望着手里的银票,气恼地往妆台上一丢。
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还不是连爹爹和哥哥的下落都不知道!
她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季修睿明净的眸底泛起一道涟漪,望着帐顶缓缓道:“不想殉葬的话,我给你写道手书,保你不死。”
唐晓慕一怔。
季修睿这个人,好像没有那么坏……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王爷……你的病情找神医裴霜看过吗?”
“裴霜行踪不定,许多年都没出现过,或许已经死了。”季修睿眉头紧蹙,似是不愿意提这个人。
唐晓慕忙道:“我去年见过他,他医术很高的。要是我能找到他来为你医治,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季修睿一下就猜到她的目的:“你想利用裴霜跟我谈条件,让我帮你证明父兄清白?”
这些年唐元明手握重兵,唐家又是外戚,一直都很低调,争取不被帝王猜忌。
可皇帝的猜疑心重到超乎想象。
如今整个唐家入狱,朝臣对此噤若寒蝉。太后被变相软禁在宫中,唯一一个相对自由唐晓慕却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没有半点势力。
她想靠自己的力量还父兄清白难于上青天,只能求助于人。
季修睿未中毒前,太后曾想为他指婚,但被季修睿以年纪尚小为由拒绝。
太后玩笑似的问:“说什么年纪小,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季修睿推说没有,但太后从他否认前的片刻迟疑中,知道自己猜对了。
诸位皇子虽与她没有血缘,但都尊敬她。太后也乐于成人之美,笑呵呵地问:“是哪家姑娘?老实告诉哀家,哀家派人去瞧瞧。”
季修睿连连摇头,咬死不说。
太后猜测可能是姑娘身份不高,没法做宣王妃。她不乐意做坏人,便也没急着指婚。
以季修睿的能力,他若有心想娶姑娘为正妻,肯定有办法暗中提携未来岳家。
可后来没多久他身中奇毒,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太后跟唐晓慕写信时聊到过这事。
唐晓慕想,如今她为了活命,占了季修睿辛苦为心上人留下的王妃之位,季修睿一定厌恶她。
可这么厌恶她,还愿意给她一条活路,她也该投桃报李。
唐晓慕点了点头,补充道:“不仅是帮你找裴霜,我还可以跟你和离,把王妃之位让给你的心上人。”
季修睿愣了一下。
唐晓慕怕他觉得自己没诚意,态度真诚地强调,“你如果担心她误会,我今晚就从你房中搬出去。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将来我可以帮你跟她解释。”
季修睿一言难尽地闭上眼,半天没说话。
唐晓慕忐忑地等待他的答复,就在她琢磨季修睿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蓦然听到季修睿说:“金疮药三十两。”
唐晓慕一愣:“啊?”
“金疮药三十两。”季修睿重复了一遍,冷着脸告诉她,“既然只是单纯合作,那我们之间的账还是算清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