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好几天都没往后宫来,朝政事物繁忙复杂，更?何况他才刚刚上手，一时间忙得昏天暗地,还得抽出时间来，去端和帝跟前聊表孝心。

所以季棠音忽然叫人来传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但转念,忽然想到?了关?雎宫中的苏茶。

季棠音对她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对上德妃、郭嫔之类的人物，她还要掩饰一番，做出贤良大度的模样，但对苏茶，宫里人人都知道在她还是宸贵妃的时候,便厌恶她了。

四皇子知道,是因为元孝皇后的缘故。

他从前只觉得可笑，父皇所谓的对季棠音盛宠有加，心里却?还惦记着另一个女人，季棠音呢,明明宠冠后宫,成为了天下?女子都想成为的人,却?还是放不?开对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嫉妒。

但到?现?在却?仿佛也?有点明白?了。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担心季棠音会趁机对苏茶做些什么。

四皇子沉吟半晌,等天色暗下?来,还是往勤政殿去了。

本来他每日这个时间也?是要来探望端和帝的,但是探望完后,并没有直接走，跟着季棠音来到?了偏殿。

“如今本宫要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了。”

季棠音半是感叹,半是嘲讽着说。

四皇子面色冷淡，“母妃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季棠音对他也?亲近不?起来，皱了皱眉，不?悦道，“你就是这副态度跟我说话？”

“你现?在拥有的权势，是谁给你的？”

四皇子轻笑一声?，“父皇的恩典，我自然记着。”

季棠音冷笑道，“好，我原也?指望不?上你。”

她彻底放下?来原先用亲情引诱的想法，这个孩子像极了他的父皇，冷血冷情。

“现?在，你我里应外合，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对吧？”

“太医的意思，皇上的身?体渐渐会好起来，到?时候，朝中的政务，自然容不?得你沾手了。”

季棠音缓缓说着，“你知道，若是得了帝王的戒备和疑心，是多危险的一件事。”

四皇子抬眸看她，“母妃是想我怎么做？”

“与其仰仗着皇上，不?如自己?做那个手握大权的人。”

季棠音沉声?，直直看着他，“你想要太子之位么？或许，不?仅仅是太子之位？”

四皇子黑眸中划过一丝暗芒，笑道，“有父皇在，天下?之主自然是他。”

季棠音嗤笑一声?，“你什么心思，我好歹是生了你的，我会看不?出来？”

“只要你帮我掌控后宫，我自然有办法，不?让你手中的权势被收回?去。”

四皇子垂下?眼帘，轻声?询问，“我能做什么？”

季棠音眼底浮现?出明亮的光，了然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动心。”

“如今后宫中，与我有威胁的人里，三皇子无用，郭嫔便已经废了，德妃是根墙头草，不?用理?会，安贵嫔出身?卑微，上不?了台面，只有婉贵嫔……”

她眸光似冰，冷冷地从他面容上扫过去，“皇上对先皇后的尊敬爱重人尽皆知，连苏家也?全靠着这份特殊恩宠青云直上，到?了如今的位置。”

“婉贵嫔，她不?能留！”

四皇子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握紧，神情冷硬，眉宇间锐光熠熠，一时看不?出异样来，“她不?曾受过父皇宠爱，母妃何必视其为大敌？”

“你懂什么！”季棠音紧紧皱眉，面露不?悦，“皇上对她颇有几分照顾，这些眷顾，到?了关?键的时候，大约就是她的保命符。”

“可苏氏刚进宫时，因为我的缘故受了不?少折磨，你以为她会善良大度到?视而不?见?么？”

她讥讽着笑道，“皇上常说她年纪小，天真单纯，还总是惦记着为我考虑……她的阴谋算计，险恶心肠，居然能瞒得过你父皇，可见?她城府有多深沉。”

“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捅你我一刀，不?先下?手为强，必定后患无穷。”

见?四皇子长久不?说话，季棠音眯了眯眼，怀疑地看着他，“听说我禁足这几年，她时常借着我的名义去看望你？”

“你别是真当她是好意，心领了便舍不?得了吧？”

四皇子说，“婉贵嫔确实颇为照顾我，我记得她的好也?不?奇怪。”

季棠音面色一变，柳眉倒竖，美眸怒瞪，声?音都跟着尖锐起来，“蠢货！”

“都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怎么还这样天真？”

“苏氏对你关?怀备至，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她的善良单纯，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厌恶地皱眉，“你竟然为了这么个贱人违背我的意愿。”

“周玄晋，你太让我失望了！”

季棠音按捺不?住心口的郁气，怒气上涌，痛快酣畅地大骂了一通。

丝毫没有发觉四皇子看着她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慢慢地，其中什么情绪都看不?见?了，望着她的眼神同陌生人无异，不?，应该说还是个让他觉得十分碍眼的陌生人。

“母妃叫我来，若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的，那我就不?奉陪了。”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语气冷硬。

眼见?着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要走，季棠音扬声?叫住了他，

“等等！”

“我不?是要婉贵嫔死，我只是要她离开皇宫。”

虽然还是不?好听，但好歹缓和了一些，“只要你能让她在后宫中消失，我保证，三天之内把册封太子的谕旨宣召天下?。”

四皇子顿了顿，过了许久，撂下?一句话：“……好。”

他终于是答应了，季棠音目送他走出偏殿，长长松了一口气。

锦菡端着新沏好的茶水进来，好奇地问，“主子，您真要帮四皇子坐上太子之位？”

季棠音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碗，“在形势未曾明朗之前，让他得意高兴一次有什么不?好。”

她眼底的野心在光线下?反射出灼灼的光亮，“太子之位，他要就给他吧，但龙椅上的位置，那只能是曜儿的。”

这不?光是季棠音偏心幼子的缘故，四皇子明显对她冷淡生疏，哪怕他才能再好，终究不?贴心，不?会乖乖听从她的话。

送四皇子离开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亲眼见?着他往延禧宫的方向去了。

季棠音也?没放心上，只要四皇子有一丝的野心，便一定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毕竟现?在，还有谁比她离皇上更?近，更?能明白?圣意呢。

————

“什么意思？”

苏茶惊讶地望着他，“你要让我出宫？”

四皇子点点头，深眸定定看着她，满是执着，“你不?是一直想去见?识宫外的生活么？”

“话是这么说……”苏茶难免有些迟疑，她的任务目标可都在皇宫里呢。

四皇子皱了皱眉，“难道你还舍不?得？”

他板着脸，“是舍不?得嫔妃的位份，还是舍不?得父皇？”

苏茶瞥了他一眼，“我要说是舍不?得你呢？”

四皇子阴沉的表情瞬间云消雨霁，“那我就勉强，争取能陪你一起出宫好了。”

苏茶一怔，失笑道：“说什么胡话？你现?在都成隐形太子了，大好的形势不?想要了？”

她言辞间的关?心让他心里受用极了，桀骜冷峻的眉宇间浮现?出纯粹欢喜的笑意，“你不?用担心我，这本来也?在我的计划内。”

“我可能要出宫避风头，小则十天，大则几月。”他顿了顿，脸又红了，索性一闭眼，把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反正你也?不?稀罕做这个贵嫔，便索性借这个机会，让‘婉贵嫔’顺理?成章的消失不?好么？如果你舍不?得苏家，回?头我想办法让苏家再把你记在族谱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怕你不?想换名字也?可以，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后宫之主的身?份，重新回?到?这里。”

苏茶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凑近他，“老?实说，你带我出宫……是不?是想做什么坏事？”

四皇子：“？”

他怔怔望着她，眼神茫然不?解。

她慢吞吞着说，声?音轻柔婉转，气息甜软暧昧，“比如金屋藏娇，暗度陈仓……又或许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类的小情调……欸！”

话还没说完，苏茶就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满脸通红，跟被煮熟了的虾似的，之前的自傲沉稳消散一空，才显出少年青涩羞恼的模样来，急匆匆地往后跳开，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凳子绊了一下?，好悬稳住了身?形，没有跌倒。

“你！你这女人，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他义正言辞地质问，不?过只看他现?在别扭的神情，实在很难让人真切体会到?他语气中表露出来的严肃正经就是了。

苏茶歪头，眸光清凌凌的，反射出潋滟的流光，轻笑着看他，“难道你不?想？”

“我……”四皇子一下?子就被噎住了，恶声?恶气着表示，“反正以后这些话，你不?能说了。”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要说，也?、也?不?能大庭广众的这么说。”

他耳根默默地红了又红，“等你出宫后，你想说什么，都说给我听吧。”

“反正我不?会嫌弃你。”

四皇子挺直腰背，高大的身?形已经有了成年人气势昂扬的模样，苏茶弯眸笑笑，佯作失落地叹了口气，“既然你真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说了。”

她正要转身?，四皇子急了，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生气了？”

苏茶不?说话。

他皱紧了眉头，仿佛是绞尽脑汁想说辞来哄她，“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现?在后宫混乱，又隔墙有耳，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找你的把柄，我希望你好好的，能顺顺利利地离开皇宫，来到?我身?边……”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然不?会有人再来管束你。”

苏茶忽然开口，“你也?不?管我？”

四皇子下?意识地点头，“我也?……什么？”

他反应过来，黑眸微眯，“那不?行?，古语都说出嫁从夫。”

苏茶不?以为然：“可不?是，所以我现?在等着夫死从子呢。”

四皇子一愣，莫名其妙的，眼神飘忽起来，耳根殷红得都要滴血了，“这事得等生了孩子之后再说吧。”

一激动，都忘了纠结是哪个“夫”死的问题了。

苏茶：“……”

另一边，季棠音一边守着苏醒病弱的端和帝，一边等着四皇子传来的好消息。

终于，在腊月的前一天，延禧宫意外失火，凶猛的火光照亮了皇城的天空，婉贵嫔香消玉殒，皇上听闻后甚是哀恸，下?旨追封其为婉妃，以贵妃礼入葬。

季棠音对此虽有不?满，但总体来说，对四皇子的做法还算满意。

除去苏茶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确认他暂且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至少我的吩咐，他还是听的。”季棠音淡淡说道。

她不?在乎四皇子是什么目的，只要听话就好。

锦涵在旁笑道，“四皇子到?底是您亲生的骨肉，血缘亲情如何能斩断呢？”

就在这时，端和帝处突然传来了消息，称今早四皇子主动向皇上进言，如今宫中有关?立太子的传言甚嚣尘土，为了主动避嫌，四皇子请求皇上同意他出宫建府。

季棠音都没来得及去劝，皇帝感慨万分，当场称赞了四皇子的清正孝顺，大手一挥，已经答应了他。

原本胸有成竹的事情忽然起了变化，往她不?曾预料的方向发展，她惊疑不?定地让锦涵去把四皇子叫来，

“他是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