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崇:“聊什么?梁程的死跟我们没关。”
冷九程没急着说话,点上根烟,贴嘴边吸了口,缓缓吐出口烟,丝丝缕缕的烟雾中,他眉眼微微一抬似笑非笑,半带着笑意的脸上透出了数不尽的轻蔑与嘲讽。
丁崇脊背发凉,像被冰凉的藤蔓缠上,同时又燃起一股愤怒,他看得出冷九程不仅不信他说的话,还十分鄙视厌恶,一冷一热在内体纠缠对抗,他没好气道:“不相信你去查,铐我在这算什么意思?刑讯逼供?”
冷九程摁灭烟,往后一靠手臂搭上椅背,“杂物间内工具凌乱,地面鞋印杂乱,根据鞋印的形态来看当时杂物间至少五个人,梁程身上有脚印,身前有劈碎的凳子腿和锤子,这说明他生前和人打斗过,受了殴打之后,被人用锤子敲碎头骨毙命,不巧有同学看见你们,在晚自习前进过那间教室,如果没杀人,请问你们当时去杂物间做什么?跟梁程玩捉迷藏?”
丁崇:“我朋友打过他,但没杀人,给他一点教训就走了,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死。”
冷九程肩膀一颤,鼻腔发出声很轻的哼,“锤子是谁的?”
“锤子用来吓唬梁程的,根本没碰到过他。”
“那为什么锤子上有梁程的血?”冷九程反问。
丁崇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反正我说的全是事实,不信你把白刃他们叫来问问。”
冷九程骤然向前,逼近丁崇,再次捏起他下巴,咬牙道:“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蚁,一样的丑陋,找他们来问,和问你一个人没区别。”
丁崇闻到冷九程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徒然升起股异样的熟悉感,他抬手推开冷九程,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说话就说话,别碰我。”
“嫌恶心?”冷九程伸手托住丁崇后脑,额头狠狠撞过去,痛感传来的一瞬,他松手重新坐回去。
捏下巴撞额头是丁崇愤怒时最喜欢做的两动作,那种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表情,冷九程记忆犹新,那时丁崇把自己当成主宰世界的上帝,殊不知在冷九程眼里就是没穿衣服的小丑,他嘴角不可察觉地勾下,眼底是深深的厌恶,冷声道:“你以后可能会爱上这两个动作。”
丁崇揉着疼痛的额头,“喜欢撞额头?我脑子有病还是有铁头功?你是不是记忆错乱,把我当成你过去认识的某个人?冷先生,冷警官,请你清醒一点,我们刚认识一天两天而已。”
冷九程一字一句道:“丁崇,总有一天你会记得我的。”
丁崇表面淡定,实则把冷九程祖宗十八代又拉出来问候一遍。
冷九程神色淡漠,讲话底气十足,“拿锤子砸碎梁程脑袋,必然会留下指纹,你不承认没关系,等作案工具上的指纹提取出来,我会找你们来警局一一比对的。”
“如果我们杀了梁程,你根本不会在现场找到指纹,已经留下那么多痕迹线索,还要在作案凶器上留指纹,这不是明摆着让警察来抓?这样做还不如去自首,我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闻言冷九程抬眸对上丁崇双眼,这一刻他看到了曾经那个影子,2021年的丁崇智商高,性情傲,讨厌一切愚蠢行为,从这个角度看,案发现场留下如此多的线索,确实不像丁崇的作风。
为了让冷九程相信,丁崇又说:“假如我是凶手,首先不会在学校杀人,案发地点选学校,时间又是晚自习,这两点足以让警方第一时间怀疑凶手是在校学生,因为校外人员出入学校不方便,而且容易被人认出来,如果案发期间有校外人员进入,肯定会有门卫、老师、同学看见。
梁程的案子没人瞧见有社会人员进学校,那你们必然先把凶手锁定在学生中,这对于凶手而言无疑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如果是我,案发地会选在校外,案发时间不选上课时段,假期约他出去,带去某些偏远地区,杀死后消无声息地丢进河里,河水能冲刷掉一些指纹或证据,而且夏天尸体腐烂迅速,几天没人发现,尸体会烂到亲妈都不认识,等你们发现后,核实身份就要耗费大量时间。
或者埋进土里、坟里,拿坟来说,一般不会有人轻易动坟墓,也不会经常去坟地看,尤其那种家里已经没什么后代的老坟,如果赶上雨天,山上人少加上雨水冲刷,更难有人发现坟墓被人动过,尸体偷偷埋进坟墓,十年二十年你们都发现不了,即便某天发现了,尸体烂成白骨你们也无可奈何,想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人,方法有很多很多,何必大张旗鼓地让人死在学校,等着被你们抓。
其次梁程讨厌我,经常跟我过不去,这次打架是梁程先起的头,他多次公然挑衅,我没搭理,他就去挑衅找我校外的朋友,李敬维想教教训他,让他安生点,才去的那间教室打架。
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和梁程这种关系,你们早晚会知道,平时与死者关系不和,死前又与他打过架,还是在学校学生,根据这几点,你们肯定第一时间怀疑我,整件事串通起来,相当于自己挖坑自己跳,我有多笨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案子之所以能变成悬案,跟当时的社会环境脱不开关系,在刑侦技术不发达的年代,遇见反侦察意识很强的凶手,警方确实没办法,群众也没那么高的刑侦意识,像方媛媛父母,孩子失踪很多年没去报过案,这种环境下,丁崇的说的杀人方法,警方确实不一定能马上侦破。
坟墓、白骨、无人发现,冷九程刹那间惊住,千禧年后方媛媛的尸体就在冷家祖坟里挖出来的,难道他这样杀的方媛媛?
丁崇的言论,如果站在2021年来看,并不是多么高超的犯罪理念,但在三十年前,少年期就有这样的潜意识,足以看出他心智比同龄人成熟,推理逻辑思维也高于常人。
恶魔or天使,疯子or天才,两种极端有时只在一瞬间,冷九程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假如丁崇才是那个团伙的头目,陈灵不过是个幌子,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想下去。
冷九程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间没那么恨了,准确来说叛变的丁崇,和面前的少年并非一人,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有希望补救。
丁崇活动了下手腕,看眼冷九程起身想走,又不甘地坐下问了心底最深的疑问,“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
冷九程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我没和你过不去。”
典型的睁眼说瞎话,丁崇双手握拳,咬着牙又问:“那为什么想掐死我?”
冷九程轻描淡写地说:“撞邪。”
丁崇:“......”
撞你个大头鬼。
他起身要走,忽听冷九程说:“梁程为什么讨厌你?”
丁崇耸耸肩,“不知道,或许没有理由,像你讨厌我一样。”
房门被关上,少年气息从房间彻底消息,丁崇的话仍然回荡在冷九程耳边,他不喜欢丁崇当然有原因,只是现在的丁崇不知道,同理梁程讨厌丁崇也一定有原因,这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点,目前警方对梁程的了解还是太少。
冷九程火速追出去,丁崇正往篱笆上爬,冷九程过去搂住腰给人抱下来,直接抱着往屋里走,“等会儿再回去,我还有几个问题。”
丁崇胳膊贴着冷九程胸膛,隔着薄T恤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被男人抱着很奇怪,他强行从冷九程臂弯挣脱开,语气不善:“还想问什么?”
“案发前的事跟我讲一遍,每个细节都要说。”
丁崇沿桌边坐下,大爷似的朝冷九程说:“我渴嗓子到冒烟,讲不了话。”
冷九程看他眼没说话,默默转身倒了杯水,放他面前,讽刺道:“饿么?用不用给你做一桌满汉全席?”
丁崇:“......”
他喝了水口说:“晚休时间我和白刃正常回家吃饭,当时不知道梁程找李敬维约架的事,饭后回学校陈灵跟我说,他们帮我教训了梁程,以后梁程再不敢挑衅我,得知事情经过,我赶到杂物间时,梁程已经被李敬维和张成斌、陈灵打得站不起来,我本想过去扶起梁程,谁知他朝我吐口水,还骂我爸妈,骂得特难听,我一气之下在他腿上踢了脚,然后拉着李敬维他们走了。”
冷九程:“谁提出在学校约架的?”
“梁程,他说要在学校打到李敬维满地找牙,让同学看看班长的朋友,不过是个小喽啰,李敬维好冲动,听见这种话直接答应了约架的事。”
“锤子是谁的?”
“李敬维的,他辍学后,没找到正经工作,平时跟着王忠仁他们在街边瞎混,经常打架斗殴,管制刀具长带在身边,我们打群架进过一次局子,后来李敬维爸把他那些刀什么的都没收了,没东西护身,他心里不踏实就买了把锤子,没拿锤子伤过人,就之前用它吓唬过梁程。”
冷九程双眉一拧,这段话说有漏洞,按照丁崇的说法,那把锤子是李敬维目前唯一的防身工具,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留在现场没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