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垂眸看他。

诺亚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略有些失落地轻抿嘴唇，正想开口让米歇尔不用为难，就听见少女清亮又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诺亚阁下，你是打算让我从二楼跳下去么？”

诺亚微微一愣。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加快，青年弯了弯唇角，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大概是他这样的表情取悦到了米歇尔，阳台上的少女点了点栏杆：“魔法师应该很轻松就能上来吧？或者让我下去也可以。”

诺亚摇了摇头。

“往后站一些，我马上就上来。”

神殿的大祭司当然不会用攀爬这种不雅观的动作来见自己喜欢的人，他伸出手，夜色中的光芒汇聚成台阶。

刹那间，像是漫天的星光汇聚在了他的脚下，英俊的祭祀拾级而上，走到米歇尔的面前。

大祭司的身材放在米歇尔的转世前就是标准的衣架子，不论是祭祀袍还是宫廷的礼服在他的身上都能显得格外服帖，今日在领口别了宝石，显得他整个人多了一分矜贵。

诺亚欠身伸出手。

米歇尔将手搭上他的手心，向前一步靠近：“想跳什么？”

诺亚挽起她的手，稍稍施力将她拉入怀中：“第三圆舞曲。”

第三圆舞曲，又名月下告白曲。

人类血统的吟游诗人爱上了注定要回到寂静森林的精灵，单箭头的爱情并没有得到回应，精灵心中使命和归宿大于私人的情感。

“如果你能够打动我。”精灵对他说。“或许我就会陪伴你度过余生。”

吟游诗人走遍大陆，编写歌谣四处传唱，最终在寂静森林弹奏了这首第三圆舞曲。

精灵听见了包含爱意的歌谣，最后和他在寂静森林外围定居。

米歇尔的导师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语气中满是感慨：“美好的爱情故事。”

年幼的米歇尔翻动着面前的书页。

“精灵的寿命漫长，对人类动感情是愚蠢的行为。”她面无表情说着，“以及，我认为能被一首歌曲就打动的精灵算不上对信仰忠诚。”

那位导师用看怪物的表情看着米歇尔，年幼的兰德尔后裔皱了皱眉，这个导师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私人课堂上。

故事的后续一如米歇尔所料，精灵的爱人在人类的寿命到达终点的时候永远的离开，精灵的忠诚让她往后余生都无法忘记曾经的爱人。

对于米歇尔来说，这是痛苦。

诺亚的声音将米歇尔从久远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或许你知道这首舞曲的意义。”

米歇尔当然知道这些，她错开诺亚饱含深意的视线，舞步分毫不差。

她的声音波澜不惊，就这夜色，诺亚看不清她是否有别样的情绪。

今夜的主角在若即若离的距离之间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诺亚，我很清楚你和我之间是很干净的互相利用的关系。”

从诺亚第一次来拜访兰德尔家族的时候，米歇尔就很干脆的把他放在了“可利用”的工具人位置。

比起已经冠上了兰德尔姓氏、刻上了兰德尔烙印的杰拉德，诺亚属于可抛弃的合作者。

一曲舞毕，诺亚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似乎在之组织自己的措辞，“我很高兴，祝你生日快乐。”

米歇尔按着贵族礼节回了一礼：“诺亚阁下应该不会介意我今天没有邀请你吧？”

诺亚顿了顿。

他其实在意的不行，但表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我的不请自来应该不会吓到你。”

“请理解。”米歇尔笑了笑：“皇帝陛下注视着兰德尔家族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你上次越过我直接和皇帝对话，不至于连我的生日晚宴都不能来。”

诺亚陷入沉默。

这的确是他自食苦果，

“米歇尔，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吗？”诺亚的指腹蹭过她的脸颊，眸色幽深，“你可以多想一些……”

米歇尔微扬着下巴，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

她让女仆长塞妮将弗洛和艾薇引到这边来，这个时候就陪着大祭司做戏：“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冰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诺亚，离我的未婚妻远一点。”

蔷薇之剑出鞘，月光在剑柄红色宝石的折射下在米歇尔眼前一晃，大祭司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将米歇尔拉到身后。

金色的圆弧出现在前方，稳稳挡下了弗洛的一剑。

对于擅长实战的骑士长来说，从古堡的一楼到二楼阳台无非就是一个助跑的事情。

米歇尔被诺亚很好的保护在身后，但就算是这样，弗洛凌厉的剑风还是刮到了她。

诺亚分神，回头低声对着米歇尔说：“你在这里不要乱动。”

弗洛眉间蹙的更紧了一些。

他手上的力道收了收，单手剑在空中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诺亚，离她远点，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诺亚加固了在米歇尔身周的光元素，他转头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弗洛阁下应该没有资格限制米歇尔的交友圈。”

弗洛对着劲敌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其余的人我都不会限制，但毕竟有的人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想让我的未婚妻靠近危险。”

多说无益，两位在奇怪的地方达成了默契，没有在阳台上打起来。

米歇尔站在阳台上，大祭司和骑士长转移了战场，所幸的是兰德尔的后花园足够大，不会误伤到她。

米歇尔拢了拢肩膀上的小披风。

她眼中的温热一点一点冷淡下去，余烬缓缓散去，米歇尔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艾薇。

这个原本故事的女主角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她身上是华美的、米歇尔亲自选的礼服，却显得狼狈又不堪。

“我本来是想将她收入麾下的。”

米歇尔缓缓说道，对话的对象尚且不明：“但她是个很容易被情感左右的女性，我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艾薇站在花园的一角，有些狼狈的用光魔法为自己撑开一个屏障。

她的魔法能力上佳，但是现在想要抵抗顶层魔法师和顶层剑术师的魔力还是逊色了不少。

她抬眸，看见了阳台上的米歇尔。

优雅且冷漠的注视着为她而大打出手的、图灵最优秀的两位神殿管理者。

光魔法渗透到屏障之内，艾薇感觉到手臂的刺痛，弗洛会顾忌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稍稍收敛，而诺亚不会。

闪烁的金色利刃擦过弗洛的脸颊，银发的骑士长顺势将手中的单手剑向前一刺，被元素拦下。

“米歇尔应该和你提出过要解除婚约。”诺亚看了一眼苦苦支撑的艾薇，冷声嘲讽，“既然旧情人回归，阁下还是不要继续纠缠米歇尔为好。”

弗洛下意识看了米歇尔一眼。

她应该看见了艾薇，少女的眼中再也没有当初见到他的那种憧憬和狂热。

今天是米歇尔的成人晚会，而万人崇拜的大祭司和蔷薇骑士团团长将兰德尔的后花园破坏的彻底。

弗洛突然有些没有来的心悸。

一旁的艾薇已经支撑不住，大祭司和骑士长停手的同时，她晃了晃身，险些摔倒在地上。

古老的吟唱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艾薇有些恍惚。

——那不是米歇尔·兰德尔的错，身为贵族的父亲母亲死后家族的衰败，是图灵王朝王室一手造就的，

但……

嫉妒仍然在心中生根发芽。

纯洁的少女就像是并未被触碰的白纸，内心的负面情绪迅速将她染黑，心中的声音愈来愈大。

——杀死她……她享受的一切你本应该拥有……艾薇，你是恶魔和天使的孩子……

澄澈的眼睛附上了灰。

米歇尔并不知道艾薇身上发生了什么，骑士长和大祭司的战斗将她的花园毁的差不多，要不是让侍卫们维持着门窗的密闭性，里面纵情声色的贵族们看到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上方响起了声音：“米歇尔，你很会玩弄人心。”

米歇尔并不惊讶。

二王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屋檐上，他坐的很随意，不在意自己身为王储却做出这种不太符合身份的动作。

米歇尔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将袖扣稍稍调整：“宴会里没有人能够拖住你的脚步么，佩特殿下。”

“当然有。”佩特笑嘻嘻的回答，“那位尊贵的小姐不就在我的面前。”

米歇尔闭上了嘴，不想和他多说。

佩特显然没有完全了解前因后果，米歇尔的沉默并没有让他停下好奇：“我很好奇，那两位是怎么打起来的？”

米歇尔：“你如果愿意，可以下去和他们一起打。”

佩特扬眉：“胜利的那位会得到你的奖励？”

米歇尔额角抽了抽。

“佩特殿下，外面的风很大，我建议你还是进入古堡里比较好，一不小心摔下来，图灵的局势就要改变了。”

佩特察觉到她的不耐，收敛了自己玩闹的笑意。

他轻轻一撑从上方跃下来，在米歇尔面前落定，动作流畅的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王室成员。

“米歇尔，我觉得王兄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