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的遭遇犹如一场梦,坐在自家柜台后头,脚下踩着炭盆,手上拿着手炉,身前放着瓜子和?茶水,书签夹在书里?,一打开还是之前看的地方。
方年年有种从未离开过的错觉。
拿着柚木做的小圆盒,她打开后闻到甜而辛辣的香味,是姜糖独有的味道。
“秀秀还没有回来?”
方年年惊讶地问。
塔娜唏嘘地说:“嗯,她爹娘急得团团转,现在正满世界找人呢。”
李家夫妻的心情她太能理解了,满世界找人却不知道孩子身在何处,那种焦虑、无助没顶而来,抓心抓肝都没有用。
“你快看看圆盒,究竟透露出几个意思来。你们这些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聚会弄那么麻烦,不明写了地方,让人猜哑谜的。”
方年年连连点头,“这是姜糖。”
塔娜:“我知道。”
方年年:“用的是湖边沙姜,社团里有个成家退社的姐姐家中有湖边别苑的,但具体是哪里我忘记了。”
她抬起手敲敲脑袋,“怎么就忘记了呢!”
五六年前,她和李秀秀进入社团时,恰逢好几个老社友退社,有人是因为成婚,有人是因为跟着父兄离开乌衣镇,还有人就是不想待了……因为离开的人数比较多,又有好几个新人加入,正好就举办了一场宴会话别离,在乌衣镇那儿的六郎茶馆里?。
虽说是茶馆,却不仅仅是提供茶水、点心,还提供各种美食,方年年犹记得桌子上有一道红丝水晶脍,盛放在润白的瓷盘里?,当真如十几方小小的水晶,又好看又好吃,甜蜜而沁凉。
后来方年年还自己做过,冰粉果?、红糖浆水,但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差了一些。
心思全放在了吃上面,那个送每人一盒姜糖的姐姐家中情况,她几乎全忘了。
李秀秀偏爱姜糖,喜欢甜中带着辛辣的感觉,方年年那盒姜糖也是给她的。
“后来秀秀提了好几次,说是那个姐姐家别苑里?出产的姜做出来的姜糖味道更好吃,有特别的味道。”方年年皱眉,她盘着自己的记忆,除了记得李秀秀说姜糖的味道,浑然不记得沙姜种植的地方。“社团里面,有些人喜欢直接发帖,有些人就好风雅、猜谜题,送来姜糖肯定是告知社友活动举办的地点。”
“是大铭湖?”方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问着。
方年年点头,“嗯嗯,对,大铭湖边土质是沙土,种出来的沙姜辛辣味更重一些,用来做姜丝炒肉味道不错。”
说完后她无奈地侧了侧头,她的地址坐标是用食物来标的的。
漂亮的杏眼中浮现出担忧和无奈,方年年说,“可是我不记得具体位置了。”
大铭湖很大,周边有许多士族人家的庄园、别苑,在里面想要找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方年年连那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夫家为何都忘记了……
“怎么办?”方年年无助地询问父母。
方奎说,“知道了确切地方总比无头苍蝇寻找一般强,我这就去李家说。”
“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塔娜说:“咱家丫头不见了,他?们还帮着找,我们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们已经在忧心秀秀的事情。”
“别急,我等你一起去。”
方年年站起来,“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给我留家里。”塔娜喊。
方年年噘嘴,“秀秀是我好姐妹,她不见了,我也着急。”
“不准。”
“算了,一起去。”
塔娜和?方奎同时说。
夫妻两个意见相左,他?们看看彼此,方奎在妻子的注视下立刻退让,“丫头留家里。”
方年年:“……”
爹,你的立场太不坚定了。
方奎心虚地不去看女儿的眼睛。
夫妻两个离开。
被限制的方年年无奈坐下,坐了一会儿踢走了脚下踩的炭盆,心里?面因为疑惑和?担心烦躁了起来,火烫烫的,不需要?炭盆来加热了。
社团活动,为什么自己没有收到邀请?
她和秀秀总是一起行动的,为什么这回秀秀离开没有和?自己说?
秀秀去参加活动,为什么不将具体地址告知爹娘?
往常活动最长时间也就三天,这回都五天了,她们都在做什么?
各种疑惑盘旋心中,方年年百思不得其解。
……
方奎和?塔娜去了李家,晚饭时才回来,说是李家夫妻已经出发去大铭湖那儿寻找女儿。
第二天,方年年睡到自然醒的起床,起来后爹娘和?大牛叔已经吃好,锅里?面给她留着荠菜馅儿的蒸饺,还好不是娘亲的面饼,那就算是就着稀粥也是吃不下的。
家里面少了个人,忽然就觉得冷清了不少。
弟弟在家的时候,嫌弃他?烦,上房揭瓦、下水摸鱼,没一刻消停的,不是打了纪家的孩子,就是拉着粱壮疯跑……方年年恨不得把弟弟关在小笼子里?,放在自己视线所及的地方,让他没法闯祸。
可是弟弟不在家了,她想得慌,不知道他?在书院里吃饱穿暖了吗,不知道饭菜合口味吗,不知道衣服会自己洗吗……
“荠菜肉馅的饺子阿弟挺喜欢的。”方年年吃着饺子,还惦记着弟弟呢。
厨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方年年看过去。
看到爹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叔和李婶。
方年年赶紧吃干净口中的食物,站了起来。
方奎说:“秀丫头找到了。”
方年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方奎看了眼李家夫妻,具体的事儿还是他们自己来说吧。
方年年没有追问,只是疑惑地看着大人。
李叔搓着手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李婶脾气急,把丈夫退到一边说:“我们找到秀秀了,就在大铭湖姜家的别苑里?,就他们家最?喜欢种姜,最?喜欢到处送姜糖,我们过去后稍微一打听就找着了。”
方年年点点头。
四个大人在桌边坐下,方年年给大家倒了茶水,温温暖暖的,正好可以化?解一下李婶和?李叔焦躁的心情。
握着茶杯,李婶没有喝,她说:“我们见到秀秀了,那死丫头不肯跟我们回来。不知道和?谁学的,把自己弄得……弄得……”
“乌七八糟的!”李叔生气地说。
“不准这么说丫头。”李婶低声反驳,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弄得太不像样,死丫头脾气倔得很,我们不管怎么说都不肯理。说急了,直接转身走回了姜家别苑,别苑看门的不放我们进去。年年,我们来就是想请你帮忙。”
方年年说:“你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肯定帮忙。”
“去劝劝秀秀,把她带回来。我以前想着丫头性子软,又容易钻牛角尖,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讨好人,这要?是嫁到别出去,还不知道被婆婆搓磨成什么样子。还不如亲上加亲的,把她嫁到舅舅家去,知根知底又是亲戚,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没想成……”
李婶紧咬牙关,她是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是忘恩负义?的东西,透过他?娘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说秀秀学识不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
李叔拍了拍妻子的手,让她消消气,没必要?再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李婶做了个深呼吸,生生把愤怒给吞了回去,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如果?换做她年轻的时候,肯定不管不顾地把哥哥家闹得人仰马翻,把那个嫌弃女儿的臭小子弄得臭大街,在太学里面待不下去!但年纪大了,顾虑变多,竟然做不到年轻时候的爽快。
“不说这个糟心事儿,现在认清了那人的嘴脸好过真正成家了被嫌弃。这些本不应该在你一个小闺女面前说的,但婶娘觉得咱女人嫁人就要?擦亮眼睛,找个合心意的。”
“和?年丫头说这些做什么。”李叔拉了拉妻子的衣服。
李婶转了话锋说:“年年跟我们走一趟吧,把秀秀劝回来,她现在满脑子对自己的嫌弃,一根筋地和那些士族女郎厮混,觉得这样就可以改变自己。可是那些士族女郎能有几个好的,看不上咱这些商户女,就是把秀秀当成个乐子,在作践她。”
李婶眼眶变红,说话时带上了哭音。
“李叔李婶放心,这个忙我一定帮。”方年年没有二话。
“诶诶,谢谢年年,拜托你了。”李婶握住方年年的手。
不耽误时间,李家套了两辆车,一行人往大铭湖赶过去。
大铭湖离得有些距离,赶到那边已经临近正午,他?们没有在别处逗留,直接去了姜家别苑。李叔问着姜家别苑的门房,方年年掀开了车帘一角,看到李叔和人交谈着,“不知道秀秀怎么样了?”
“你劝的时候温柔些,别说过激的话,安抚秀秀不能够用激将法。”塔娜叮嘱。
方年年点头,“我知道的,我们好多年的朋友了。”
她眼中带着忧虑,有些怀疑秀秀和?自己在闹矛盾,而闹矛盾的具体原因是自己不知道的。
“唉,你们这些孩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方年年缩了缩脑袋,明智地没有接话。
外面,李叔和门房说了几句后无功而返。
他?走到两辆马车的中间,擦着额头的汗说:“门房说她们早晨就出去了,去了旁边的山里游玩,现在应该在悠然亭。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饭了就过去。”
“你和?我们客气什么。”方奎的脸在塔娜和?方年年母女身后出现,他?说:“我家丫头带了一些吃食,我们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等找到秀秀了,安安稳稳吃饭。”
“好,好。”李叔感激地拱拱手,上了马车就让赶车的伙计往旁边的青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