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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菱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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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光线黯淡,挂在廊下的风灯只照亮了沈宥豫的左边。炭盆里的火星子光亮更暗,像是沉寂火山口里凝固的岩浆,只有裂隙处透着炙热的光,光亮给沈宥豫的下巴上镶嵌了一圈绒绒的橙色的边,看起来棱角分明,绷紧了少年人得意的心事。

炭盆里扔了橘子皮,橘子味道甜甜的酸气,熏得方年年脸上不知不觉染上了红晕,熏得一双笑盈盈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菱形的唇弯着,“什么武林密事?能说给?我听听吗?”

沈宥豫坐得端正,微微低着头,他想自己应当是稳重如山、不怒自威的样子。少年人成长过程中下意识会?模仿父亲的形象,要是有一面镜子摆在他的面前,他应该会发现这一点,但与那个心深似海的男人又有许多不同,沈宥豫的情绪全在眼睛里、弯起的嘴角里,流露出满满的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喜悦。

沈宥豫轻咳一下,将?要开口。袖子被拽着,如山的威严立刻破功,身体歪向了方年年,距离一下子就近了,她身上茉莉香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吸引着去探索、去接近、去寻找……

“呀,你怎么没坐稳,我拉一下你就差点倒了。”方年年嫌弃沈宥豫坐得太直、声音太远,轻轻拉了一下,没想到沈宥豫没坐稳,差点点就像是肉山一样歪自己身上。“坐好坐好,别卖关子了,说说。”

她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对武林秘辛越发的好奇。

沈宥豫勾着腰,离得方年年更近了一些。

“你阿弟把武林想得太好,把武林中的成名?之人想象成了完人,所?以心向往之。我就说了一些,打破他的幻想。妙法大师逗留在观音寺月余,每三五日就给?信众讲经,你可知道他有个习惯,每日午觉醒来都要泡脚。”

方年年点点头,这算是养身。

沈宥豫说,“泡完脚他必定?抠脚丫子,把每一根脚趾头仔仔细细翻检过,看看甲缝,抠完了还把手放在鼻子下闻闻。”

方年年,“……”

默默地放下了不剩多少的烤地瓜。

“话本里总把空空儿说成侠盗,你可知道,他喜欢趴在人家窗口看男人洗澡。”

“百晓生我们见过吧,常年在外行走,脸黑如炭,犹如经年劳作的老?农。他啊,有个鲜为人知的毛病,就是第三只手,去了哪儿都要顺走些东西,不拘于筷子、头绳,只要是别人他就忍不住想拿。”

方年年咋舌,“难怪我觉得少了茶杯。”

“武林盟主我们也见过,他在张猛出事后扮作乞丐蒙混着要回到淮南,巡吏觉得他行藏有异、獐头鼠目,就抓了起来,几番周折下他进了刑部大牢。严刑下知道,陈令把交给他保管的武林至宝私吞了。”

方年年惊讶,“啊!”

沈宥豫冷笑一声,“陈令惧内,家中没有妾室通房,就连一个长得好看一些的丫头婆子都没有。他妻子管得紧也只能管住家里,管不住外面,五年前陈令在外面和一个寡妇相好,置了外宅藏娇。雁过留痕,藏得再好也会?露出蛛丝马迹,才藏了一个月就被他妻子发现。陈夫人率家中婆妇抓了寡妇一通乱打,打得面目全非。”

“哼,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陈夫人抓遍天下小三又如何,丈夫不忠还会?有小四小五小六……”方年年皱皱鼻子。

沈宥豫琢磨着“小三、小四、小五”这些奇怪的字眼,细细砸吧了一番就知道代指了什么,他看了看方年年,心里面记住了。

他继续说,“打杀了那个外室,陈夫人回家就投了井。陈令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妻子和外室冰冷的尸体。”

“他把血莲子喂了谁?”方年年差不多知道武林至宝是怎么没得了。

沈宥豫想逗趣地说“你猜”,但看方年年小脸上带着愠怒,很显然不耻陈令的所?作所?为,所?以明智地没有说什么调皮话。

他说:“陈令不顾身边人阻拦,拿出了血莲子。拿出来后就开始犹豫不决了,又舍不得陪自己走过风风雨雨的发妻,毕竟二人结缡多年,生儿育女,妻子的嫁妆都贴了家里。可是他又舍不得外室,小意温柔、贴心解意,让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所?以呢?”方年年追问,不耐烦听比较,心中对陈令好生讨厌。

“他把血莲子一分为二,喂了两个人。”

方年年语塞,“血莲子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吗?”

“天下哪有如此神药,真能做到就不是药,而是仙丹。”沈宥豫嘲讽地勾勾嘴角,但世?人就是喜欢神乎其神的传说,“血莲子是药,能强身健体、克百病,不能活死人。陈令把一颗完整的血莲子喂给?了两具尸体,染了尸毒,本就损失药性的血莲子更是报废,变得无用。”

方年年摸了摸曾经长过痘痘的地方,看来血莲子不是万能的,治不了内分泌失调长痘痘的事儿。

“我不要听武林秘辛了,真难受。”方年年咕哝了一句后叹了一口气,“秀秀的婚事出现了波折,怎么办?”

“这种事情,你除了安慰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沈宥豫想了想后这般说道。

“唉。”方年年幽幽地叹了口气,“娘亲不肯告诉我更多,只是说李婶与舅家只是口头上说了亲事,没有落下聘书什么的,也没有交换信物。那个表哥从太学回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卦了,秀秀去舅舅家时,舅母就隔着秀秀与表哥,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家儿子以后有更大前程,需要一位家里有助力的妻子。”

方年年好气,那个表哥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个攀高枝的狗东西。“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沈宥豫立刻挺了挺胸膛,被需要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他暗搓搓地许诺,“我只要娶妻了,绝对不朝三暮四,只守着爱妻一个。”

提到“爱妻”他心里面就美滋滋,眉头扭捏地皱了一下,自己首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方年年睨了沈宥豫一眼,不理会?他带着羞涩和期盼的眼神,家中都要给?他娶妻了,新婚燕尔,可不是要惦记着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让你的人帮我查查那个表哥究竟做了什么,他想攀高枝,我就想让他攀不上。”

沈宥豫眼前亮了亮,他就喜欢方年年这种不吃亏的性格,“攀龙附凤之辈,不是国家所?需的栋梁之材,你放心,我肯定办到。”

啪啪拍胸口,就像是在夸口自己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方年年说,“就拜托你了。”

沈宥豫满口保证,“好。”

塔娜忽然开了门,看到坐在外面炭盆旁边的方年年和沈宥豫,这才意识到自己家里还有个不省心的。

“怎么还没有回屋里去?”塔娜的声音有些寒。

方年年屁股上仿佛装了个弹簧一样腾地站了起来,“雪球带朋友回来了,我看看呢,这就回屋。”

塔娜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方年年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回了屋,留下了眼巴巴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沈宥豫。

随着方年年的离开,空气中的茉莉香渐渐淡了下去,和着冷冷的空气,香味变得飘忽,仿佛也冷冷了下来。沈宥豫努力分辨着残香,却只能闻到橘子味道。橘子皮在炭火里时间长了,好似变得焦糊,味道变得模糊粘稠,就和身边坐下来的态度冷硬的塔娜一样,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沈宥豫有些踌躇。

塔娜的声音很淡,带着对沈宥豫的厌烦,“我知道你们这些有权有势家庭出来的公子哥,不过是贪恋乡野的新鲜,所?以念念不忘,最后还是要回到富贵窝的。”

她就差直白地说他们家是小门小户,女儿是小家碧玉,不是高门大户、雍容华贵的女郎。

沈宥豫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他认真地说:“娘子想的不对,我不是那些看到新鲜就留恋不走的人,脚在我的身上,想要走随时都可以。”

之前内伤痊愈后他想要离开还不是容易的事儿,难不成小小的茶馆还能够留住他!

“又如何?你能做自己脚的主,还能做父母的主,做家族的主?”塔娜毫不留情地揭露现实,现实里不是情情爱爱、两厢情愿,还有许许多多不得已。

沈宥豫敛眉,“我会?努力说服。”

塔娜烦躁地站了起来,微带嘲讽地说,“你都做不了自己的主,沈公子。”

说完,她离开。

沈宥豫看过去,看到方奎倚在门边,明明灭灭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默不作声的听着妻子的话,肯定是赞成塔娜的。看着不远处的方奎,沈宥豫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自己在哪里见到过他……

院子里只剩下沈宥豫一个,还有三只猫,冷冷清清的风在院子里盘旋。沈宥豫抬起头看着苍穹,星星点缀天空,他看了很久。

……

方年年不是蘑菇的人,知道了秀秀的事儿就决定去看看她。婚事就和感情一样,旁人都帮不上什么忙,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的陪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度过艰难时刻。

伤心的时候,就应该吃着好吃的,方年年起了个大早做了一笼素馅儿的豆腐皮包子,又熬了一锅小米红枣粥。

然后就拿出了老?菱粉,掺了一点点红曲粉在里面和白糖混合做成了菱粉糕,用的五瓣花的模子,做出来的菱粉糕点缀上桂花做花蕊,整体看起来精致漂亮,吃起来甜香,适合心情低落的人。

生吃的是红菱,两头尖尖,小小的,淀粉含量少,吃口上脆甜。用来取菱粉的是乌皮老菱,个头大,淀粉含量好,煮熟了直接吃口感粉粉的,和属于时鲜蔬果的红菱完全不同。

做出来的菱粉糕让沈宥豫食指大动,伸出去的手被方年年拍掉。方年年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小食盒里,盖紧了盖子说:“给?秀秀的,才几个,你不准动。”

沈宥豫愤愤不平地嘟囔,他为了她想了半宿的心事,辗转不定?,现在竟然连个菱粉糕都不给?自己吃。

“你也不准跟着我,我要和秀秀好好说话的,你碍事。”

再一次被嫌弃的沈宥豫感觉内伤有反复的迹象!

方年年提着食盒出门,中间没有逗留别的地方,直接去了杂货店李家。

留守在小茶馆的沈宥豫时不时看看天,时间龟速移动,一点一点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其猛地掀开棉帘子冲了进来,“公子,阿大阿二晕倒在路边,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