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无相宫五个烫金大字晃的江逾白脑袋晕。
‘有归元无十方,有你无我,有死无生,竖子有胆应战乎’笔走龙蛇的方楷大字洋洋洒洒地横置于纸上。
最后‘丘寻越’三个字更是笔墨劲挺,力透纸背,仿佛这一笔下去就能把江逾白刺个对穿。
江逾白扫了一眼战书后不咸不淡道:“字有进步,没有以前那么潦草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评价人家的字?”玄衣男子急道:“他今年年初又破了境,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玄衣男子正是江逾白师弟,惊雷峰殷无崖的第二个徒弟容舟。
江逾白抬眼看了看他,似是捉摸了一会道:“容舟,前天的灵石该归我。”以前吃的好坏无所谓,但现在不同,还得养着黎纤,黎纤又吃得多,不能像以往那般不拿钱财当回事了。
“我呸,你……”容舟气得也想给他下封挑战书。
“逾白,他为什么突然给你发挑战书?”岑书妍问道:“是不是在黎阳城发生了什么?”
此时已近正午,晨时的薄雾散了个干净,偶有清风穿堂而过,带起院中的一片海棠香,沁人心脾。
江逾白耸了耸肩道:“还能发生什么,看来黎阳城的那几只噬魂兽是十方无相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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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剑派纵横修仙界多年,历代家主掌门虽性格迥异,但大都以诛邪除恶庇护天下为己任。
故而万千年来,依附于此的大小世家多如牛毛。
黎阳古城薛家便是其中之一,薛氏乃炼器大族,归元剑派的剑修在上基础法门课时所用的灵剑大多出自那里。
七日之前,一直风平浪静多年的黎阳城内突现数只噬魂兽。
如今的妖兽不同于上古大妖,他们无法修成人身,更不具备人的智慧。但战力依旧非同一般、不可小觑。
噬魂兽以魂魄为食,尤其是修为高神魂强大的修仙者。
一时城中出现大量行为迟钝、目光呆滞的痴傻之人,起先城主并不在意,只以为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直到自家的六岁稚子也遭了难,才火急火燎地跑上归元山寻求援助。
归元剑派等级不森严、考核不严苛。但跟其他仙门宗派一样也有一些个条条框框的明文规矩。
归元五峰,虽各司其职,但除了摆弄灵器法宝,灵丹妙药的碧落峰弟子,其余都是日日须得挥剑三千次的剑修,既是归元剑修,就要挑起诛清天下邪魔的大任。
四峰每七日一轮换,分别派遣弟子处理山下的求助。完成任务的弟子可抽取求助之人所给予报酬的三成做为下山的慰问补贴。
那日正值他那倒霉师父殷无崖的的生辰,江逾白特地提前申请了年休回家。
太乙书院处于漪澜大陆的中间地带,到归元山一来一回也需三日,江逾白御着无妄,一刻不歇地在当天赶回了惊雷峰。
殷无涯平日里虽嘴贱了些,但人缘甚好,各峰只留了几个看守童子,无论男修女修均前来送贺礼凑热闹。
当时整个惊雷峰吵吵嚷嚷、酒气熏天。殷无涯更是着了一身女子的红纱罗裙坐于主位与众弟子闹做一团。
江逾白一进门便被几个容舟为首的几个交情颇深的师弟拉过去准备灌酒,谁知酒未入肚,屁#股也没坐热,山下监察台的紫薇钟声就敲断了雅兴。
“这次该轮到你们谁下山了?”江逾白问道。
旁边正准备倒酒的小师弟,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吐字不清道:“容,容舟,师兄了,他,到他了!”
舌头都大了,竟然还想跟灌你大师兄酒!
一旁坐着的容舟没比他好到哪去,在江逾白身上‘哭哭啼啼’道:“人家今日累了,能不能饶了人家啊!”自然被江逾白嫌恶地踢了两脚。
江逾白抬眼扫了扫其他惊雷峰弟子,竟是没有一个好着的,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撒泼打滚。
看来只能他替容舟跑这一趟。
离火峰的弟子们向来‘相处和睦,感情深厚’。
“哥,给我带些小食!”
“师兄,给我带几叠话本!”
“师兄,给我带个姑娘回来!”
江逾白就是在一众和气的氛围中出了门。
江逾白并未让山下小童将求助之人领上山,而是抽出无妄直奔山下。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草木的素香萦绕于江逾白鼻尖,身上还沾染着几分梨花白的醇香。
“大师兄!大师兄!怎么是您来了。”撞钟的小师弟见是江逾白来了兴奋道:“这是我们少主,江逾白。厉害的不得了!”
“嗯,这个给你。”江逾白收剑入鞘,将从桌上顺走的梨花白扔给了晋楚。
晋楚笑道:“多谢大师兄。”
“晚间起风了,值夜时喝点酒暖暖身子,但你切莫喝多了。”
江逾白在晋楚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随即转头正色道:“不知薛城主您深夜上山是为何事?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
旁边畏畏缩缩的老头一看下来的竟是江逾白脸上浮现了几分古怪,江逾白只当作不见继续道:“您深夜上山想必是家中有急事发生,财宝失窃倒还好,万一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您在此拖拉一刻,我就失了一分求人的把握。”
老头支吾道:“方才听这位小仙君说今日下山的是你们的容舟容仙君,怎么成了江仙君了?”
城主薛胜安是个脑满肠肥油头粉面的胖子,说起话来满脸的肥肉都在乱晃。
晋楚不喜地皱了皱眉。
江逾白道:“容舟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故而我替他一次。”
“这……可是。”
“可是什么?你刚才还急得要命,现在怎么这般墨迹了!你要是没那么急,就让我师兄回山上歇着。等容舟病好了你再来!”晋楚不满道。他素日与江逾白交好最是见不得外人这般轻视他大师兄。
江逾白好歹是岑书妍的儿子归元剑派的少主,怎么也不能得罪了。而且他那幼子的癔症实在是拖不得了
薛胜安咬了咬牙道:“不用,不用还请江仙君随我去家中瞧一瞧。”
江逾白转头冲晋楚道:“晋楚,给他一只木鸢,系在我剑柄上。”
这人看不上他,他也不想待见这城主。
晋楚听话地上前将木鸢尾处的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了无妄剑柄处,最后还打了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他人长得小,做事也仔仔细细、谨慎小心的。
“哈哈,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江逾白打趣道,说着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晋楚闻言佯怒道:“不准胡说!”
语罢立刻拾起木鸢转向薛城主,江逾白自然也没见他脸上的那片绯红
“我大师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瞧不起的人。”晋楚低声冲薛城主道,他语气不善透着凶恶,手上的力气也大了几分,勒的薛城主喘不过来气。
被固定在木鸢上的薛城主只能干吹胡子瞪眼:这哪里像小姑娘了,手脚粗鲁得要命。
“薛城主,站稳了。”江逾白道。“要是掉下来了,我可不一定抓得住你。”
这句话可把这胆小惜命的胖老头吓得够呛,登时变了脸,一路都在恭维江逾白。
“江少主您可谓是年少成才,冠绝整个修真界,想当年你年方十一便能炼气入体,十二岁就结了金丹。十三岁便能与一众圣人论法辨道,十四岁修补离火八岐剑谱,十五岁登顶琼林榜首后便步入渡劫期,十六岁,呃,十六岁”
“十六岁便折了剑,化了金丹,变成一个普通人,然后又从头再来。”江逾白淡淡道。仿佛这般大起大落的经历不是他的一样。
“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薛城主硬着头皮道。
“那怎地不降给你?”江逾白打断道。
被这么一噎,薛城主有些讪讪然,终于是闭上了嘴。
江逾白十六岁之前便被整个修真界冠上了个气运之子的名号。
他有个好家世、好师父、好皮囊、好资质,
修真界的少年天才并不少,今天伽蓝寺佛修里能出个倒背百本佛经的神童,明日太和谷医修里就能出个能炼制回魂丹的天才。
有些仙门宗族为了证明自家也有些个龙驹凤雏,从小便把孩子放在灵气最充足的地方养着并定期喂一些灵丹妙药。孩子蹒跚学步之时便要开始拿着刀剑比比划划。
可谓是名品相压,争妍斗奇。
但自从自江逾白拿了剑以后,那些个名品极品就都变成了凡品俗品。
他好似是为了修仙而生的,十岁开始拿了剑之后便不停地进阶,有的修行者半辈子都无法结出金丹,江逾白两年时间内就做到了。
六年时间里人们从羡慕嫉妒到恐慌惊愕,原因无他,江逾白修行的速度太快了。
北域有些魔修为了提高修为会寻找炉鼎,进行阴阳双修,更有甚者直接抓捕活人与灵兽,食其血肉。进步神速的江逾白自然也被怀疑上了。
归元剑派被其余仙门宗族组成的联盟明里暗里地搜寻了数次,可是除了在惊雷峰峰主的房中找到了一些色彩艳丽的罗裙外竟是一点特殊的东西也没发现。
四年之前,江逾白在琼林宴上耍了一套浮花惊雨,在浩荡缥缈的剑势和一众修的惊叹之中江逾白从大乘境踏进了渡劫期。
这一年整个修真界终于默契了,无论是魔修、医修、佛修、剑修、器修都在等着漪澜大陆自上古洪荒时期后第一位真仙的诞生。
他们每个人都比江逾白更期待那道天雷,有生之年能够见证一次飞升,简直比自己修为提升还要兴奋。
渡劫期的修士在机缘到了的时刻会迎来一道天雷劫。
天雷至,不死则仙。顾名思义劈不死的就能当神仙。
由于江逾白在这六年间的种种惊人进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这道天雷过后,江逾白必成真仙,当然也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认为泰极生否、乐极生悲,保不准会天妒英才。
为此众修行者还难得的开了一场局来赌他的生死。几乎人人都压了注。
狂风怒吼,大雨淋漓。
离火主峰内空空如也,唯江逾白一人独立于院中,等着那道属于他的天雷。
离火峰下早就挤满了一群人,等着膜拜这个时代的第一位真仙。
轰隆!
天光大作,惊雷乍起。
那道天雷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冲离火峰袭去。
看着天边惊现的红光,江逾白没有兴奋没有恐慌,只是觉得自己怕是要变成异类中的异类了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好好地和容舟他们几个喝酒听戏了。
天雷滚滚而至,将全部灵力注入剑中,江逾白提剑相迎,巨大的冲击力折断了他的无妄,天雷入体的那一刻,金丹慢慢在体内消融,灵脉皱缩,灵力消散。
江逾白心道:看来这神仙是做不出了,那些压他死的估计会赚的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