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容本以为私自摘头套会被骂。

可见他摘了头套之后，突然多了一批主动来拿传单的人，老板就改主意了，乐颠颠地告诉他不用再戴了。

鹤容不明就里，继续发传单。

目睹一切的火神：……

他是在让你出卖色相啊！

你醒醒！

——少女的三观都崩坏了。

她恍惚半晌，盯着勤勤恳恳发传单的小监督，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我叫雀以惜，你呢？”

世界公布过鹤容的名字，但她没记。

“鹤容。”少年回答。

他的嗓音如他的人一样温软，又透着珠玉落盘般的清脆。即使语调平淡，缺少起伏，也很动听。

火神“哦”了一声。

明明面无表情，气质却宛如湖泊，沉静而柔顺。因为穿了玩偶服，走动时会左右摇晃，神似企鹅。

呆头呆脑的企鹅？

神明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她伸手，拿走了一半的传单。

鹤容：……？

小监督懵了一会儿。

论发传单，火神比他优秀多了。

少女把及腰的长发编成了辫子，一双乌黑的眼睛极为明媚，琼鼻小嘴，面容清丽。

神明们长得都不差。

她笑嘻嘻的，见人就递单子。

一个眉眼弯弯、神采飞扬的美丽女孩，大部分的人都难以拒绝。毕竟只是收个传单的事。

甚至有人收了雀以惜的，会找鹤容再拿一张。

鹤容的皮囊是绝无仅有的好。

他不会做表情，导致一部分的人望而却步。有了火神的缓冲，愈来愈多的人凑到他旁边，磕磕绊绊地找话题。

“哥哥你的衣服是哪里买的？”

“……不知道。”

“那、那个，请问你有企鹅号吗？”

“……企鹅号是什么？”

……

——为什么这些人拿了传单之后表情都这么低落？难道是传单里的内容不符合心意？

小监督的头上顶满了问号。

火神努力地憋着笑，顺便拒绝搭讪的人。

……

鹤容提前完成了工作。

老板看着正在排队的客人们，握着他的双手，情真意切地喊他下次再来，承诺自己愿意支付更高的工资。

“真的吗？”少年谨慎地反问。

老板：“千真万确！”

——我记住了！

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可以放心地雇佣“间谍”的小监督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打开了功德薄。

火神嚼着泡泡糖，瞥了眼书页。

“这是什么？”她问。

鹤容下意识地张开嘴，又急忙闭上。

“秘密。”

少年终究没有选择欺骗谁。他捏着功德薄，直白地补充：“不能告诉你……抱歉。”

雀以惜不置可否地哼了哼。

“你接下来要干嘛？”

“找礼品店。”

火神诧异：“礼品店？”

小监督点了点头：“是——”

不对。

我坦白了，会不会影响长鸣当间谍？但礼物肯定会被发现的……策反长鸣后，请她保持原样，记录大厅里的状况就好了！

反正谁都不会关注长鸣。

——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送长鸣的。”鹤容说。

……长鸣？

雀以惜怔愣几秒。

长鸣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封印了灵魂，阴气森森，像是恐怖的鬼娃娃……神代陨落前，或许会有神明出于怜悯，帮助她。

神代陨落后，大家都在苟延残喘。

寒冰没办法温暖寒冰。

不打长鸣的主意，是他们最后的良知了。

“你知道她的种族了？”

小监督：……？

少年困惑：“什么种族？”

——功德薄只写了个“妖”字。

雀以惜吹了个泡泡，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茫然不似作假后，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世界到底在想什么。”

真派个傻狍子来当监督者？

少女的辫子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尾部的彩色绳结彰显出的绚丽，如火一般吸引眼球。

她的语调轻快，充斥着活力。

——“那孩子是长明灯一族的。”

“长明灯一族，可以燃烧自己的灵魂，替别人实现愿望。”火神叙述的同时，悄悄地观察着鹤容，“我还以为他们已经灭族了……不知道植物神去哪抓了一只。”

“抓了也没用，长鸣看起来已经烧傻了。”

少女的用词十分冷酷，没有混杂一丁点的同情或怜惜，仿佛在谈论再平凡不过的家常。

她垂下睫毛，嘴角轻扯。

“……”

鹤容没回话。

按照功德薄的指示，他成功抵达了礼品店。公仔、水晶球、发绳、钥匙扣……店内的商品种类繁多。

小监督一眼相中了水晶球。

他知道长鸣一直凝视着的灯盏是什么了。

是她的本体。

女孩跟银色灯盏之间，有种浑然一体的感觉——他第一次见长鸣，便感到迷惑了。

方才，火神为他解了惑。

鹤容拿起水晶球。

透明的玻璃球体里放有飞舞的雪花、迷你的城堡、堆雪人的情侣……做工特别精致，外观梦幻。

“摆到长明灯附近，好看吗？”

他征询同是女性的火神的意见。

雀以惜眨了眨眼。

她没告诉小监督，自己根本不记得长鸣的本体是什么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剥了颗糖，塞进嘴里。

“好看。”

“水晶球放哪都好看。”

——小监督信了。

他拉到了不少颜狗客人，还自带一个免费劳力，老板大方地付了他两百块。水晶球是一百五十元，买下后剩了五十。

“……”

鹤容瞅了瞅无聊得用脚尖点地的火神。

他凭借着彩色的绳结，选了个风格相似的发夹，放在掌心上，展示给雀以惜：“你喜欢吗？”

“……什么？”

“礼物。”鹤容重复道，“你喜欢吗？”

火神的表情很奇怪。

鼓了鼓腮帮子，耷拉下眼皮，藏起了眸光。她没笑，甚至皱了皱眉，又极快地舒展开。

……小监督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雀以惜向来是个张扬的女孩。

就算神代陨落，神格破碎，她亦会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编了费时费力的辫子，买了非常可爱的发绳……

无论是人类，还是神，都认为她活得游刃有余。

凡人被她疏远，神明个个独狼。

上一份礼物，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连记忆都模糊了。

透过纷纷扰扰的心绪，火神能看见少年那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鹤容的眼眸内，全是雏鸟般的纯净。

他的手如同艺术品，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掌心处的发夹，极其贴合她的审美……是花了心思揣摩的。

“……你不喜欢？”

少年有些笨拙地问：“我去换一个？”

“不必了。”

雀以惜接过发夹，摇了摇头。她咬碎硬糖，发泄突如其来的感伤：“我很喜欢。”

甜味在舌尖滋生，她却尝出了苦意。

“谢谢你今天帮我分担工作。”

鹤容郑重地说着，对她的异样毫无所觉。

——真迟钝啊。

少女模样的神明骤然笑开。

她捏着发夹，脚步轻盈地站到镜子前，比划片刻，戴在了乌黑的长发上。有了红色樱桃样的饰品的点缀，偏清纯的眉眼多了些俏皮，与她的气质吻合。

雀以惜摸着发夹，神色温柔。

“……勉强满意吧。”

她嘟囔完，便挥了挥手，向小监督道别。

“改天去驿站看你呀。”

……改天？

鹤容陷入了沉思。

这个改天……

又是多久？

……

小监督抱着功德薄，提着礼盒，推开了驿站的门。

吧台边站着一个人。

黑发褐眸，侧脸的线条优美，眼睫又长又密，仿若书卷中描述的翩翩少年郎。听见声响，他抬起了头。

“晚上好。”

鹤容看着他手里的纸条，抿唇。

“嘉纳没回来。”

疏宜年神态自若地放下小监督写给运气神的留言，不瘟不火地提醒道：“比起写便签，打电话不是更快吗？”

他省略了最有效率的方式：找信使。

信使的能力跟文字有关。

感知文字中蕴含的思绪、搭建文字所描绘的场景、冲指定的人发起联络、跳过软件直接建立加密群聊……

信使肯帮忙的话，即使嘉纳睡着了，也可以在梦里聊天。

然而……

他们敢敲门，信使就敢暴躁开麦：“不帮，滚。”

要不是监督者的诞生事关重大，这位祖安语满级的选手是不会动用能力，链接上全部神明的。

所以，当他不存在比较好。

——水神如是判断。

“手机？”

鹤容检索自己的大脑，翻出了关于“手机”的资料。无法否认的是，他心动了。

心动的下一秒，他被价格压碎了期待。

买了水晶球，买了发夹，又在回程的路上试吃了几种食物——此刻身无分文——的小监督，卑微地低下了脑袋。

“我没有手机。”

他小声BB：“我买不起。”

水神：……？

镇定如水神，都忍不住愕然。少年的目光扫过他手上的礼品袋，再嗅了嗅他的气味，不可思议地、无比诧异地问：“别告诉我，你今天出去做兼职了？”

“你好聪明！”鹤容称赞道。

水神：……？

这就是传说中的监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