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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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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宜年早就注意到鹤容了。

在他的设想里,监督者是一个威严又冷酷、连头发尖都诉说着“离我远点”的领袖型人物。

一部分的神无比抗拒受监管。

水神做好了见证武力冲突,甚至自己参战的准备……结果,来的不是领袖,是个被运气神忽悠得团团转的呆鹅。

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不愧是世界。

一定是预见了双方会发生流血事件的结局,才故意派了个天然系的直球选手担当监督者,巧妙化解了神明们的敌意。

嘉纳是亲和力最高的神。

混迹于时尚圈的他,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情商不低。再加上俊秀的外貌、灿烂的笑容、不卑不亢的谈吐——

他是最合适的接应者。

即使……

——“没有planB吗?”

收到世界的通知的神明们,在信使的链接下,以“如何应付监督者”为主题,开了个交流会。

会议的尾声,嘉纳轻描淡写地问。

“假设监督者试图强制管控我们,我们得反击吧?比如杀了他什么的。所以,不讨论下planB吗?”

……

——运气神根本不是温和派的人。

吧台旁挂着风铃。

一旦有人踏入驿站,风铃便会晃动。

他听着“叮铃”的响声,微微偏头,就望见了亦步亦趋地跟着运气神的少年:精致、青涩,满身稚气。

像是刚刚盛放的花。

娇艳欲滴,却易折。

……真奇妙。

一个亲口提议过“杀了监督者”,一个负责看管神明……建立了这么微妙的关系后,也能相处得如此融洽吗?

还有世界……

世界竟然会为某个人而动容?

——无法理解。

心怀困惑的他,在小监督不厌其烦的、平淡的提问声中站起来,走到过分执着的少年的旁边。

“别问了。”

水神轻轻地说:“长鸣听不见。”

他看着少年侧头,与他对视。

撞进那抹剔透而漂亮的琥珀色里的刹那,疏宜年的脑海中隐约划过一缕晦涩难辨的情绪——

这种生来便万众瞩目的存在。

多令人羡慕啊。

……

“长鸣是被植物神带回来的。”疏宜年解释道,“她的五感是正常的,但她不愿意接触外界的一切事物,封印了一半的灵魂。”

“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你。”

这座驿站似乎谜团重重。

嘉纳因为未知的短信而黯然神伤,长鸣选择了自我封印,疏宜年可以不声不响地接近他……

晋升监督者的考核,真的很难。

——实习生苦恼极了。

“不过,封印终究只是一半。”

水神瞥了眼方桌上的盒装奶,跟阴气森森的女孩:“长鸣一直坐在这里。你坚持下去的话,或许能打动她?”

一直……?

鹤容灵光一闪。

作为不需要吃喝拉撒的非人类,驿站的神明都习惯了长鸣的怪异之处,不会对女孩停驻于大厅的行为提出质疑。

那么……

如果他拉拢了长鸣,将女孩发展成“间谍”……毫无防备之心的反叛者,肯定会露出马脚!

小监督看见了通过考核的曙光。

他点头,认真地回答:“我记住了。谢谢。”

疏宜年用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

从进驿站开始,少年就总是这样。细致地聆听他人的话语,配合他人的乐趣,替他人善后……仿佛每个人都很重要。

仿佛……

再轻微的存在,进了他的眼,都会褪去脏兮兮的外壳,成为闪闪发光的宝石——无法理解。

这份赤诚,能灼伤人。

“……不用谢。”

水神低下头,转身离开。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光滑的瓷砖上,却毫无声响。凭鹤容的感知力,都察觉不到一丁点动静。

如同幽灵一般,孑然而沉寂。

疏宜年上了二楼。

……

二楼是卧室。

策反长鸣是个深远的计划,急不来。鹤容决定先看看自己的卧室,顺便整理、分析一下已知的信息。

他略过【植物神】、【信使】、【水神】等标有称谓的房间,挑了个空白的门牌,按照功德薄的提示,把手掌贴到门牌上。

“新住户录入中——”

雌雄莫辨的机械音响起。

“录入完成。”

“您要自行设计房屋,还是使用默认装修?”

鹤容道:“使用默认装修。”

他接触的事物不多,个人的喜恶尚不明确,完全设计不了房屋,只能选系统默认。

“房屋装修完成。”

“您是否开放房屋的进出权限?”

……进出权限?

鹤容想了想:“不开放。”

“房屋状态已设为:私密。”

——“需要更改任何一项设置时,请将手掌按于门牌上,启动指引AI。最后祝您生活愉快,身体健康。”

等它说完,鹤容便推开了门。

房门自动闭合。

小监督走到书桌前,坐下,然后摊开功德薄。就算被限制了能力,功德薄亦可以链接互联网,把筛选后的资料呈现给鹤容。

是的,功德薄具备“鉴定真假”的特质。

跟指引AI不同,功德薄不需要他开口,就能领会他的意思,自动检索信息——关于运气神的。

嘉纳是模特。

互联网上,应该会有谈论他的人。这些碎片化的文字,说不定可以当作证据,用于辨别反叛者。

【锦鲤体质?拍摄组全员中奖!】

【……怎么还能看见这狗东西营销锦鲤体质?我闺蜜当过他女朋友,倒霉得倾家荡产,自己进了重症监护室。神他妈锦鲤。】

【这位是著名的业内吉祥物好吗?!别瞎黑。】

……

功德薄不会载入假消息。

鹤容翻完了所有的资料,也没获得重要的线索。他盯着为“锦鲤体质”撕得不可开交的账号,心里古井无波。

争论运气神是不是锦鲤?

……没必要吧。

毕竟他能自己调控啊。

小监督沉思半晌,试探性地命令功德薄提供和其他神明有关的情报——泛黄的书页上渐渐浮现出字迹。

【姓名:长鸣】

【种族:妖】

【能力:实现愿望】

……

果然没办法作弊。

无论是谁,功德薄都只会提供这三项信息。唯一值得留意的,就是长鸣的种族了。

妖……

鹤容猛地意识到什么。

反叛者是神。身为妖怪的长鸣,直接撇清了嫌疑——他立刻坚定了策反女孩的念头,燃起了培养间谍的雄心壮志。

……等等。

雇佣长鸣,我得付酬劳吧。

……

小监督鸵鸟似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除了充当资料库、鉴定真假,功德薄还可以无限翻页。它记录的东西是无穷无尽的,不局限于页数。

鹤容拿起笔,梳理思路。

【长鸣是妖,直接排除;

嘉纳拥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在人间适应良好,大概率不是反叛者;疏宜年向我透露了长鸣的状况,可能是好神……】

他的用词十分严谨。

“大概率”、“可能”……充斥着理性又冷静的学者气质。可惜,通篇的彩虹屁暴露了他。

最后,小监督煞有其事地写下结论。

——【大家都不坏。】

今日份的工作报告完成(1/1)

……

工作报告不是世界要求的,是鹤容在责任心的督促下,自发写的,无需上交。

于是公良闻逃过了一次心梗。

日落西山,银月悬空。

鹤容没有带功德薄,独自下了楼。

大厅里亮起了灯。橙黄色的,璀璨又温暖,覆盖了每一个区域,没有留下一点阴霾。

虽然室内空旷依旧。

水神一走,一楼就只剩下长鸣了。

女孩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的银白灯盏,眼眸死寂,照不进一丝的光亮,映不出变幻的剪影。

同样是琥珀色。

鹤容的仿若潺潺的河,她则是阴冷的蛇。

方桌上的牛奶,没有被动过。

少年拿了罐橙汁,坐到她对面,扯开了拉环——“咔”的一声,响彻厅堂,成为了有且仅有的噪音。

鹤容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酸甜的。

他捏着铁罐,望向窗外。

驿站是规则之外的场所,窗外自然不是车水马龙、鼎沸人声,而是无边无际的雾。

朦胧的灰白色涌动着,占据了鹤容的视野。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

“喝吗?”

过于安静的环境,相当于扩音器,将他的音量放大了几倍,还带了些回响,荡入他的耳膜。

提醒着他人员的稀少。

理所当然的,长鸣没有反应。

鹤容把盒装奶往女孩所处的方位推了推,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减轻了声线的温软感。

“这个很甜。”

他无异于自言自语。

小监督不是个话多的人。嘉纳在的时候,他经常沉默,负责扮演一个耐心的听众,偶尔开口附和。

现在,驿站内只有他的嗓音。

断断续续地,语速不快,讲的是抵达驿站前的见闻,半是叙述半是猜测……像是散发着热气的茶,透着闲适。

明明得不到反馈,他亦不沮丧。

慢悠悠地,跟树懒似的。

过量的仁爱注定了他的包容性远超常人。

神明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世界极其自我……因操作失误而塑成的灵魂,竟比任何存在都更符合传说中的“神”——

不通人情,却可以容纳一切。

他生来便对万物抱有好感和期待。

……

鹤容逐渐地收了声。

他的见闻非常贫瘠,分享不了多久。一旦他不再开口,驿站就宛如被石块填满的海,沉闷至极。

夜深了。

就算没有漫天的繁星、萧瑟的街道,鹤容也能靠光线判断此刻的时间——白天,翻涌的雾会薄很多。

不会浓烈得像是墨水。

嘉纳没有回来。

水神、植物神、信使……全在二楼。

鹤容半阖眼帘,细密的睫毛掩盖了情绪。

“每天都是这样吗?”

他问:“一直一个人待在大厅?”

少年知道得不到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陪你吧。反正我要等嘉纳。”

“他说过,很快就回来。”

鹤容偏头,注视着窗外的雾气。

翻涌得愈来愈凶猛的雾昭示着时间的流逝。暖黄色的灯光掉进他的眸子内,衬得那抹琥珀色分外绚烂。

说起来……

“很快是……”

“多快?”

——小监督略感迷茫。

“叮铃——”

风铃晃动,发出脆响。

紧随其后的,是清脆的脚步声。“嗒”、“嗒”、“嗒”地,传入了鹤容的耳朵里。

规律得如同心跳。

少年抬眸。

深夜踏进驿站,并故意制造出脚步声,打破了一室寂静的人是……小监督诧异地眨了下眼,内心填满了问号。

“闻大人?”

世界走到吧台后,拨了拨风铃。

“我来调酒。”他言简意赅。

“……噢。”

鹤容信了。

灰雾实在没什么好欣赏的。少年陪着意识模糊的长鸣,等着一去不返的运气神,硬生生看了几小时。

……把自己看困了。

他无意识地趴在桌上,眼皮渐渐合拢。

嘉纳……

很快到底是,多快?

——鹤容陷入了沉眠。

最初还装模作样地调了一杯酒,后来连装都懒得装,百无聊赖地阅读着古籍的世界扔掉书本。

离开他的手,古籍便碎成光点消散。

男人看着鹤容,黑眸里划过些许的无奈。

捏出这种小呆鹅……

可太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