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六一早，裴如烟推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整装待发。

八点整，方嘉煦如约出现在候车厅内。

两人打了个照面，没来得及寒暄，广播里便通知客户检票入站。

裴如烟将墨镜摘掉，拢了拢长发，眯眼瞧着站在一旁的人。

或许是考虑到要出差在外，方嘉煦今天打扮得颇为随意。

他一改之前西装笔挺的形象，而是穿了一身烟灰色的立领衬衣，配上浅咖色的太阳镜片，带着几分雅痞。

感受到来自她热切的“求助”目光，方嘉煦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旁，扬了扬手里的咖啡示意道：“你要喝吗？我还没动过。”

“不用了，谢谢。”裴如烟抿了抿唇，笑得有些敷衍。

队伍渐渐向前挪动，方嘉煦目光一沉，旋即弯起嘴角柔声道：“裴主管，我来帮你拿吧。”

说完，将咖啡自然而然地推到她怀里，紧接着从对方手中接过行李箱，自告奋勇地帮她拎着。

裴如烟反应过来，忙劝阻：“我自己来吧。”

“出门在外，你只管使唤我就好。”方嘉煦朗声笑了起来。

是以，裴如烟便没再强求。

暗暗舒了口气，轻启双唇，“那谢谢你了。”

检票完毕，两人随着人潮乘坐扶梯下楼。

片刻，疾驰而过的动车缓缓停下脚步。

大门打开，方嘉煦找到位置后，替她将行李箱放好。

“裴主管，坐吧。”他拍拍手上的灰尘，眼神里漾着笑意。

早上起得太早，裴如烟连妆都未化，脸上没什么气色，只想赶紧坐下来好好补一觉。

半晌，动车缓缓启动，躁动的车厢内渐渐归于平静。

窗外天气晴朗，四月的暖阳透过玻璃窗洒在女人甜美的睡颜上。

身旁，一只手忽地将遮光帘拉下，车厢内外被划为两个世界。

也许是担心会睡过头，裴如烟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终于，动车驶出省界线距离蓉城还有两站时，她终于悠悠然掀开眼皮醒了过来。

目光涣散了小一会儿，直到看到身旁的人，小小地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裴如烟依稀记得，闭眼之前自己隔壁明明是一位中年妇女。

方嘉煦闻言嘴角一弯，窃喜道：“我和这位姐姐提议换了个位置。”

言毕，向她展示手里的票据，得意洋洋的。

裴如烟眨眨眼，定睛一瞧。

拿着商务座和别人的二等座对调，傻子也该偷着乐了。

“裴主管，你要吃水果吗？”

方嘉煦桌前摆了两盏果盘，被切得大小均匀的水蜜桃和凤梨整理划一地排在一起，似在等待她的品尝。

裴如烟被他这番举动给逗笑了，即便是实习生的讨好也不必如此卑微。

她正欲开口，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小弟弟很乖地放下手，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裴如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应声回：“是我，怎么了？”

话筒那一头响起，贺小雨的声音传了出来。

两个闺蜜在煲电话粥，方嘉煦自然没有偷听的道理。

他将果盘收拾好，起身往洗手间走去，许久也未见他回来。

裴如烟终于觉得松了口气，凉凉地勾了下唇，正色道：“……你刚才说谁要结婚了？”

“还能有谁，路辉啊！”贺小雨翻了个白眼，替她难过：“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没长眼，偏偏这种渣男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裴如烟的心沉了沉，故作轻松的口吻：“反正当初我和他什么也没有过，按理来说……人家结婚了，我们应该祝福才是。”

那一头，贺小雨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冷笑一声：“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路辉娶了他们医院院长的女儿，正等着飞黄腾达做倒插门女婿呢！”

话毕，两厢沉寂了数秒。

“……姐妹我是怕你难过提前和你知会一声，他爱面子，请柬已经在同学群里发过好几遍了。”贺小雨恨铁不成钢地劝她，“他要是真有脸来邀请你参加，你记得千万要拒绝，别给凤凰男得意的机会！”

说实话，交往三个月以来，裴如烟对他的印象只剩下揩油和劈腿两个词。

要不怎么说，认识路辉是她二十八年人生中，最耻辱的一件事！

一番话毕，裴如烟这厢心不在焉地盯着指甲上的花纹瞧，吹了两下，漫不经心地回：“他不是想让我去吗……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了，正好去凑凑热闹。”

贺小雨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说……你不会真看不出来，他是想让你难堪吧？”

“我知道，但是谁让谁难堪还说不定呢，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动车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裴如烟不欲与她多谈。

转而，方嘉煦也从另一头回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纸杯，杯子里盛着温白开，此时此刻低低地开口问她：“裴主管，要喝口水润润嗓子吗？”

他的声线清润悦耳，不似寻常男人那般低哑暗沉。

只一句，便吸引来话筒那头的人的注意。

“我去……大清早的你身边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贺小雨惊得说不出话，明显是想到了不健康的方面去了，搓了搓脸颊感叹道：“可以啊裴裴……你这交男友的速度够快的！”

裴如烟接过水杯仰头喝完，擦了擦嘴角跟着方嘉煦走出去。

“你又想多了……好了我这边还有正事，下次再和你说。”说完，她匆匆挂断来电。

两人先后走出动车站，前一刻还阳光普照的天气，霎时便布满了乌云。

方嘉煦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雨伞，伞柄轻轻旋开，巨大的伞叶将两人挡住风雨。

“你怎么……”裴如烟结结实实地愣住，目光钉在他的身上，惊诧道：“装备都带齐全了？”

说话的同时，风裹挟着雨水扑面而来，浇湿了她的衣裙。

方嘉煦回以一笑，站在马路牙子旁伸手拦下出租车。

“走吧。”

车门打开，裴如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坐上去，方嘉煦顺势将雨伞收起交到她手中。

窗外雨势渐大，雨水打湿了他的衣领和头发。

只见他吩咐完司机师傅后，转过身将行李扔进后备箱内。

再回来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之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显得有几分狼狈。

裴如烟看在眼里，咽了咽口水有些过意不去。

“你、你没事吧？”

两人同坐在后排，方嘉煦身上带着湿气，狭小的座位放不下他的长腿。

此时此刻膝盖微微蜷着，贴在她的薄纱长裙上。

“裴主管……这是在担心我吗？”

他笑了起来，清醇的嗓音砸在雨里，格外清晰而又接近。

配合着他脸上不太正经的表情，裴如烟感觉到两人似乎靠得过分紧密了。

男孩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似有若无。

车子在一处路口前急刹，裴如烟顿时收回思绪。

板着脸正欲纠正他的措辞，便听方嘉煦继而追问：“裴主管有面巾纸吗？我的脸都湿了。”

他的演技卓绝超群，裴如烟只得默默深吸一口气，从包里翻出还未开封的面纸。

“喏。”

“我的手也脏了……”说话的同时，方嘉煦眨了眨眼睛，耷拉着脑袋讨好道：“要不……还是麻烦裴主管帮我打开一下吧，好不好？”

他的眼睛长得漂亮，乌黑而又澄澈的眼珠子镶嵌在圆溜溜的眼眶内，脑袋低垂的时候可怜巴巴地，像是在听你教训。

一想到他今天忙前忙后地帮自己搬行李，还被淋成了落汤鸡，裴如烟决心不和他一般计较。

撕开包装袋的口子，从中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张，一点一点地细细擦拭着他指尖的水渍。

方嘉煦的手指长得白皙而修长，指节均匀，指甲修剪地十分整齐。

一看便知道是个极度注重生活质感的人，裴如烟心想。

周遭莫名地沉寂下来，豆大的雨珠砸在车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反复擦拭干净，裴如烟抬起头，顿觉异样。

方嘉煦的脸就在她一臂距离的地方微微昂着。

四目相对，小男孩灼热的视线像是黏在她身上似的，细细打量。

裴如烟的面颊霎时红了起来。

紧了紧喉咙，佯装镇定地问：“你在看什……”

“嘘——”

方嘉煦蓦地地打断了她的话，身体前倾，缓缓靠近她。

裴如烟面色血红，立时停下动作。

手里的面巾纸被捏成团，骨节泛白：“我说你……”

下一秒，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方嘉煦险些撞在她的身上。

“啊——”

裴如烟近乎尖叫，眼神中透着恐惧，花容失色地望着他。

“你到底想干嘛？！”

方嘉煦的手从她肩膀后伸了回来。

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只细小的昆虫。

“竹节虫而已，不会咬人的。”

他低低地解释说：“担心你会害怕，所以才没告诉你，对不起……”

裴如烟瞬时回过神，两眼圆睁，“你、你刚才在抓这个东西？”

方嘉煦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平稳情绪，裴如烟为刚才的张皇失措找借口。

“这种事情你应该提前和我打声招呼，再说了……不是每个女生都害怕昆虫。”

言外之意，是在怪他多此一举。

方嘉煦默默听着，点头如捣蒜。

半晌，又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她。

眼观鼻鼻观心地问，“……裴主管，你以为我刚才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