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的两旁种着修剪得当的树，繁密的枝叶上缀着碎芒，显得分外葱郁、清新。

三三两两的学生聊着天，在门口进进出出。

孟槐牵着戎安，踏入校园，径直走向考场。

“诶？那个……是孟学姐？”

“她后面的是谁？”

“没见过……应该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

——注意到，并认识孟槐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伴随着看似隐秘，实则惹眼的指指点点。

戎安垂着头，微微佝偻着背脊，看不清神情。

——孟槐停下了脚步。

作为主动申请跟着自己回校，又拥有强大异能的人，竟然会因为同学的小动作而心生怯意吗……

那些混蛋到底对她干了什么啊？

少女不禁叹息。

孟槐一只手与戎安紧紧交握，另一只手伸到戎安的背后，重重的拍了一下。

“抬头挺胸，正视前方。”

“……槐？”戎安望着她，乌黑的眸子里满是惶恐和无措，宛如被抓现行的老鼠。

“我不是说过吗？我会保护你的。”孟槐一脸认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露出这种害怕到极点、卑微得不行的样子——该感到羞愧的，是自私的将恶意发泄到你身上的人。”

“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你不必对人渣低头，甚至可以揍他们一顿。”

“要做吗？等我考完，就去套他们麻袋。”

戎安注视着她，忽然扬起一抹笑。

“不用。”少女摇头，补充道，“我已经很满足了……槐不要脏了手。”

“……”

这种说法……感觉怪怪的。

孟槐歪了歪头，甩开那微妙的情绪，拉着平静了许多的戎安往校内走。

“我去考试。”

“你随便逛逛吧，之后电话联系。”

戎安应了声‘好’。

孟槐推开门，迈进考场——大门自动闭合，留下了一丝缝隙。而虎视眈眈的人们也露出了獠牙。

戎安侧头，看着表情不善的靠近自己的女生们。

——全是熟悉的面孔。

是她曾经的噩梦。赋予了她无尽的疼痛和绝望，使她的人生滑向更黑暗的深渊。

是她在泪水涟涟间咬牙切齿的想要杀死的存在。

——她付诸过行动。

推倒了领头人，举起了拳头……然后被轻而易举的拦下，得到了一顿摔打，被砸破脑袋，进了重症监护室，度过了艰难至极的几个日夜。

她太虚弱了。

虚弱到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无论是自身，还是家境，都像是纸糊的——挡不住坚固的堡垒。

但是……

此刻是不同的。

她不必再顾忌母亲，又足够强大。

……如果有一个机会。

一个报复自己的仇人——恨不得把其挫骨扬灰的仇人——的机会，且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你会抓住它吗？

“诶？这不是戎安吗？怎么，傍上孟学姐，就不怕我们了？啧啧啧，真了不得。

我怎么没发现你有当狗腿子的潜质呢？”

浮夸的语调，傲慢而鄙夷的眼神，一边互相调笑，一边辱骂着她，将她当作滑稽的小丑。

“……”

戎安用余光瞥了眼考场的门。

明明不该被激怒的。

明明成为了槐的朋友，明明打算开始新的人生，明明决定抛却灰暗的过往。

可是——

缭绕的烟雾里，母亲的安详姿态涌入了她的脑海。

怪物般残暴的父亲、晦涩的童年、来自同龄人的欺压、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最后是孟槐在汹涌的浪潮上奋不顾身的扑向她的模样。

——【太好了！】

——【太好了，你没事。】

少女的柔软嗓音仍在她的耳畔回荡，声线中的温和与庆幸撩拨着她的心弦。

——可是。

“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吧。”戎安道。

出院后，人们以为她被冷处理了。实际上，这群人对她的恶劣行径只是从明目张胆变成了鬼鬼祟祟。

生活并没有好起来。

从来都没有好起来。

“噢？这次竟然这么乖？”

“估计是怂了吧。”

“这样就不好玩了啊！”

……

女生们围着她，走着走着就会推她一下，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她踉跄的丑态，一步一步的走向偏僻的角落。

对不起。

槐。

我果然……已经在黑暗里扎根了。

离不开、逃不掉、忘不了。

除了腐烂，我别无选择。

※

孟槐放下笔，交了卷，做回椅子上。

为了更快的收集BUFF，教授会当场批改——交一张改一张，不停的比对答案。

成绩会展示在讲台旁的屏幕上。

直到孟槐的满分诞生——

她清晰的听见了同学们的抽气声，和震惊的投到她身上的目光，掺杂着小声的讨论。

“安静！”

教授猛地拍了下桌子：“赶紧做卷子。”

1个、2个、3个……全班的成绩陆续出来，登上了光屏，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

毫无疑问！

走后门的孟槐胜利了！

【‘智者’BUFF收集中。】

【50％，60％，70％……BUFF收集完毕。】

【是否开启BUFF说明？】

……咦？

难道虚拟面板可以声控？！

——她还没有试过声控呢！

少女按捺住兴奋，压低音量：“是。”

【‘智者’BUFF说明：

理论上可以获得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的思维，但由于您太废柴，令BUFF的收集难度大幅度降低。

所以您只能获得其40％的智力。

——轻松吸收学科知识，碾压正常学霸，称得上‘聪慧’，有几分急智。当然，离真正的天才还有不小的距离。】

孟槐：……

废柴怎么了！

没有学渣，谁来衬托学霸！？

学渣也是这个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好吗！

她抗议了几秒，就因为【智者】BUFF的功效而乐开了花——40％也非常有用啊！

爱因斯坦的40％和她的100％是一个量级吗？

不是！

更何况……说不定目前的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最大限度的开发了脑域的异能者。

总之。

40％不亏！

反正她的BUFF是靠欺负小学生和开后门得到的。

孟槐起身，和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被同学问东问西之前溜出了考场。

她打开手机软件：“安安，你在哪？”

五分钟过去了。

她没有收到回复。

作为戎安的特别关注，拥有专属铃声的她，竟然没有收到回复！

孟槐的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立刻拨通了邱格的电话：“前辈，安安不见了。我需要她的定位。”

“……好的。”

邱格联系了训练营里的人，再把拿到的位置发送给孟槐，叮嘱道：【别滥用异能。善后很麻烦。】

——这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

孟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循着导航，快步走到戎安的附近。

——这是一栋废弃的教学楼。

校园十大奇谈之一的发生地，破败又脏乱，只有灵异社团的作死小队才会来。

而且是晚上来。

大白天的，没有人会来这里。

——难道安安又被欺负了？

想到此，孟槐不由得忧虑，给那群霸凌者来了N套素质十八连。

然而——

她想象中的弱势方并着双腿，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唇边的弧度极为病态，眼眸暗沉，像是厚重的幕布。

压抑，晦涩，让人窒息。

她想象中的强势方。

被冰霜冻住双腿、塞住嘴巴，口水、鼻涕、眼泪混了一脸，看起来十分恶心。

有人的小拇指被冻掉了，血不停的滴到地上。

——孟槐僵在了原地。

“……安安？”她呐呐的道。

戎安的身体一颤，随即慌乱的离开椅子，脚还被拌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少女低下头，不敢和孟槐对视。

“安安。”

孟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放了她们。”

——“为什么！”

戎安抬起头，盈着泪的眸子里藏着执拗：“你不是说了，可以揍她们吗？为什么要我停手——和我承受过的比起来，她们简直太幸福了！”

“既然能面不改色的伤害别人，被别人尽情的虐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没有错！”

少女歇斯底里的反抗着。

“我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她哽咽着，控诉着，明明在伤害他人，却显得无比的脆弱，“——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努力的活着，努力的变得优秀。”

“但是没有用。”

“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

“那些恶魔不会为我的卑躬屈膝动容，不会因我的血液而心生怜悯——他们享受着我的哀嚎和痛哭，享受着我的眼泪……所以。”

“我也要尽情的享受他们的哀嚎与疼痛。”

孟槐握紧了手掌，重重的踏出步子，走到戎安身前，死死的捏住了她的肩膀。

“你确定吗？”

孟槐道：“这可是你的人生。”

“你大可以杀了这些人渣——我不会拦你。你也可以在杀了她们之后自杀，我依旧不会拦你。”

“但是，你确定要为这群人渣陪葬吗？”

“——你要抛下我了吗？”

戎安骤然睁大眼睛。

“怎、我怎么会……”她磕磕绊绊的反驳，“我绝对不会抛下槐的！”

——于是孟槐紧紧的抱住了她。

“停手吧。”

少女的嗓音染上哭腔，撕扯着戎安的神经。

她心疼自己的光，又踌躇着，不肯如此简单的放过摧毁了她的世界的恶魔。

戎安缩在少女怀里，视线却流连在丑态毕露的人渣身上。

——你们也会害怕吗？

你们也会颤抖，会流血，会哭泣。

她的指尖溢出冰霜，胸腔处的暴戾越来越强势，悄悄的蔓延上她的脖颈，快要触及大脑——

“停手吧。”

她再一次顿住。

“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这个世界，更不是为了那群人渣——仅仅是为了你自己。”

“停手吧。”

她的耳膜尽职的收敛着‘光芒’的话语。

“安安。”

‘光’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踮起脚尖，凑到了她的耳边，‘滚烫’的眼泪滴到了她的肩膀上，滴进了她的心扉。

“放了自己。”

‘光’说：“回到我的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