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起身了,柳妈就带着丫头翠芝过来伺候他们洗漱,赵福星死活不肯再穿那身喜服,就换上了一身玉白色的长衫,更显得他身材英挺长身玉立,修竹一般。
黎春却没得换,还穿着鲜艳的大红秀禾裙,跟着柳妈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前院。
赵家的院子很大,三进三出,赵振霆夫妇住在正屋,赵福星住在东院,赵福瑞住在西院,前院有中堂客厅和书房,还有厨房和餐厅。
黎春和赵福星他们赶到前院的时候,正听见赵福瑞义愤填膺的声音,从餐厅里滔滔不绝的传了出来:“封建愚昧,冲喜要是能治好病,那古往今来的人都不会死了。
况且结婚是要两情相悦,你怎么能在哥哥昏迷的时候,擅自给他娶亲,你这是包办婚姻,封建残余……”
赵福瑞上了女子学堂,满脑子的新词汇,说起来滔滔不绝的。韩桂珍本来就理亏,面对伶牙俐齿的赵福瑞就更不是对手了,气的说不出话来。
母女两人就大眼瞪着小眼的各自生气,见赵福星他们过来了,两人才愤愤的收回了视线。
赵福瑞还有点生气,可是看见赵福星额头上被砸伤的伤痕,那点子火气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反而同仇敌忾的问道:“哥,是谁打的你,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去。”
赵福星揉了揉她头顶上的头发道:“不用,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赵福瑞和黎春大小差不多,只到赵福星耳畔高,她穿着校服,上面是一件浅蓝色的斜襟布衫,下面是黑色的长裙,白色的长筒袜,脚上穿着黑色的方口鞋。
长长的头发梳成两根小辫子,耷拉在胸前,底端用布条绑着,扎成了一个蝴蝶结的模样,娇俏又漂亮。
被赵福星这样爱怜的揉着脑袋,赵福瑞哪里还能生他的气,就拉住他的手臂娇笑道:“哥,那我们先吃饭吧。”
餐桌用的是上好的黄梨木,桌面微微发光,纹理清晰好看,饭菜也很是丰盛,包子馒头,还有小米粥和一些小菜。
韩桂珍吃过早饭了,这些都是为赵福星兄妹准备的,黎春也跟着沾了光,饱餐了一顿。
吃完了饭,赵福星才发现一直没有看见赵振霆,就难掩喜色的开口问道:“娘,我爹呐?”
知子莫如母,韩桂珍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怎么想的,白了他一眼道:“你爹他有事出去了,但是临走的时候吩咐了,你不能出门。”
赵福星顿感泄气,不满的道:“为什么?”
韩桂珍爱怜的瞪他:“你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有脸问我,那房门都是我求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你爹松口,给你打开的,你就老实些呆在家里,别再出去闯祸了。”
赵福星眼珠子一转道:“那三天后回门怎么办?”
新婚第三天新娘子是要回门的,赵福星作为新郎自然也是要一起去的,但黎春是穷苦人家出身。
韩桂珍自然也没放在心上,不在意的劝道:“你刚醒,要多休息几天,这回门的事就算了吧。回头我让青山送些礼物过去,全了礼数就行,黎春是个好孩子,应该能够体谅的。”
韩桂珍说完,看了黎春一眼,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丝毫也没征求黎春意见的意思。
黎春能说什么,她只能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赵福星却抢先道:“那怎么行,娶亲的时候,娘你一意孤行,现在三天回门你又擅自做主。要不你们把她送回去,这媳妇就当我没娶,要是你非要我娶她,那就答应明天回门。”
黎春可不认为赵福星这么好心,给自己争取福利,他这么一心一意想往外跑,不会是想趁机离家出走吧。
要是他在回门的途中跑掉了,那自己怎么给赵家交代,她虽然不怕,却不想连累黎家,他们家那么穷,过的已经够艰难了,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不但黎春这么想,韩桂珍也很担心,怀疑的皱紧了眉头道:“你不是想要趁机离家出走吧。”
“现在兵荒马乱的,我能跑到哪里去,就是在家呆的快闷死了,想要出去走走而已。”
“那你乖乖的,不许出什么幺蛾子,娘才答应你。”
赵福星连连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韩桂珍这才放下心来。见他们兄妹挤眉弄眼的急着出去,就微笑道:“好了,你们去吧,就在院子里玩一会,不许出去乱跑。”
得了韩桂珍的话,赵福瑞上前拉住哥哥就要走,韩桂珍却叫住了他们,又叮嘱道:“黎春刚到咱家,不是很熟悉,你们带着她好好转转。”
赵福星不满的皱眉:“她不会自己转,还用我们带着。”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赵福星却不敢违背母亲,就不情不愿的带着黎春走了。
赵福星和黎春都年轻,身体恢复的很快,昨天晚上美美的睡了一觉,今天精神好多了,赵福瑞又难得回来,赵福星就带着她在院子里玩。
兄妹两人亲密无间的走在前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把默默跟在后面的黎春,忘到了九霄云外,黎春也不介意,趁机观察赵家的情况。
赵家的房子都是青砖瓦房,门窗是木头雕刻打造,虽然也算是深宅大院,财大气粗,但和现代相比就逊色了许多,不过胜在够宽敞,前后院占地足有好几亩。
赵福星难得抽空回头看了黎春一眼,见她左右观察着院子的房屋建筑,但脸色却很平静,没有什么吃惊和艳羡的表情,脸上的嫌弃之色终是淡了一些。
在家休息了两三天,吃的好睡的好,加上赵福星年轻,很快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
第三天一大早,赵福星早早就醒了,很是积极的催促赶紧吃早饭,然后让青山出去雇了二辆黄包车。他和黎春一人坐了一辆,还买了很多礼物,全部堆放在黎春所坐的黄包车上。
事出从权,当初是赵福星昏迷数日不醒,韩桂珍病急乱投医,想给他娶亲冲喜。
但县城里的人家都知道赵福星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嫁个将死之人。
韩桂珍无奈,才又是粮食又是使钱的,在老家附近找了一个穷苦人家的闺女。
但韩桂珍心中也嫌弃黎春的出身低微,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但现在木已成舟,她也没法子。
虽然心中嫌弃,但韩桂珍还算是顾全礼数,黎春回门准备的礼物很是丰厚。五斤装的一大包白糖,一块五花肉礼条,足足有七八斤重,还有一包桃酥和一盒果脯。
这些礼物在县城里说起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乡下却是首屈一指的,只看两人出了县城,经过各个村庄的时候,乡亲们羡慕眼气的表情,就可见一斑了。
赵福星有些高兴,但黎春还是一脸平静,她前世今生都没结过婚,对于这些根本不懂。
而且她来自物资充裕的现代,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穷困的庄户人家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赵福星彻底放弃在黎春身上找优越感了,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也不肯和她坐一辆车。
但赵福星性子虽然傲娇别扭,但心肠不坏,山路不好走的时候,还下车来步行,好给车夫减轻重量。
看在他本性还算良善的份上,黎春也不跟他计较,只一路观察沿途的情况,暗中记了下来,免得日后被看出什么破绽。
乡间虽然穷困,但景色很好,连绵不绝的山岭郁郁葱葱,草地也绿茵茵的,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别有一番静怡的田园景象。
山路旁河水潺潺,拍打着两岸的水草和石坝,哗哗作响,汇合着群山中小鸟清脆的鸣叫声,让人心旷神怡。
赵家庄是赵福星的老家,和黎家沟只隔了一条河,经过赵家庄的时候,青山先带着他们去了祠堂,祭拜赵家的祖先。
赵福星结婚应该先来祭拜宗祠,上告祖先的,只是他昏迷不醒,这事便耽搁了,此时他清醒过来,自然应该来祭拜。
赵家的祠堂是青砖建造的,虽然年代久了,显得有点陈旧,但是在村子里却也是鹤立鸡群,刚刚走进庄里,远远就能看见。
一片低矮的茅草瓦舍中,坐落着一座青砖黛瓦的院落,格外显眼。但是他们一眼就看见赵家的祠堂,不是因为祠堂显眼气派,而是因为祠堂外面聚集了很多人。
还没走到跟前,就能听见祠堂里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男人呵斥的声音,女人怒骂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
赵福星让黄包车远远停下,只带着青山和黎春一起走了过去,走的近了就听清了院子里的叫骂声。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分外响亮:“老柳头,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我们赵家的看门狗,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赶紧把房门打开,要不然我打死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只是有点苍老胆怯,但却不肯让步:“不行,我是福星少爷家的长工,不是你们赵家的,而且这祠堂的钥匙是老爷交给我的,他让我好好照管祠堂,没说让你们一家过来住。”
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道:“你们家福星少爷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可依仗的,他死了,就只剩下福瑞一个丫头片子,女娃娃总不能继承家产吧,到时候不都是我的。
以后这祠堂,还有村子里的地,连县城里的铺子和大宅院,都是我们赵家的,你有什么资格阻拦,赶紧给我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