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儿忧心忡忡，她害怕四夫人强硬要求送走春茵的举动会使自己陷于不利境地。

但她扪心自问，换她在场，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人疼死在面前。

“老爷不许大家离开，这是规矩……唉，规矩。”宵儿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有一天，她也生病了呢？五夫人尚且如此，何况她们这些女佣！

夫人形容庄园里的人是笼子里等待宰杀的猪羊，确实一点不错，他们的命并不在自己手里攥着。

换个地方吃饭，你敢吗？

换个地方？

不再是罗家。

宵儿坐在门槛上，冷风带走她身上的热量，越来越冷。天上夜色凝成薄纱，飘落而下，覆盖她，宵儿四肢好像冻僵一样不能动弹，可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合，发出清亮的一声：“离开！”

声音炸响在安静的院子里。

“啊？”宵儿恍然惊醒，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心里却不住回响着刚才自己念出的词——离开。

距萧染白院子很远的灰塔脚下，有一处铁锁锈蚀的空院子。

院子阴森森空荡荡的房间，惨白墙壁突然红光一闪，血迹洇散，竟渐渐浮显出歪歪斜斜的两个血字。

而与灰塔遥遥相对的东大院，此时灯火通明，女佣进出时，门扇打开，里面的温暖遇到冷风凝结成团团白雾，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萧染白还不知道宵儿和院子的变化，正愉快地对着面前丰盛的佳肴频频下箸。

今晚巧了，罗老爷和罗少爷均不在，饭菜偏又全是萧染白爱吃的口味，一顿下来身心畅快。

她在夹菜之余瞥见罗琦兰正向她身后一个劲瞪眼睛，也留意到二夫人不肯碰自己吃过的菜碟，知道是早上春茵的事情传扬开，大家更加厌恶提防她，促狭心大起，绰起公用筷，故意把桌上每道菜都夹过一遍，看二夫人怎么办。

三夫人嘴角上翘，罕见地笑了一笑。

少了男主子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仪式，女人们很快吃完饭，列队离开大堂。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萧染白这回被动上加屏蔽结界，上下左右空出好大的空隙，没有人肯走在她身边。

萧染白可不在乎什么妻妾和睦，治家有方，满不在乎地走回自己的院子，看见宵儿正在站在房间门口等着，拉她进屋：“等在这干什么，怪冷的。进来，我们打牌玩。”

萧染白在主世界就是扑克高手，麻将也很有水平，学会分世界的纸牌规则后，除非抓到太差的牌面，基本把把皆赢。宵儿还有兴致和萧染白学两招，暮儿早早就放弃，只管给萧染白端茶送水。

看着萧染白和宵儿打过三轮，暮儿暗算时间，试探问到：“四夫人，您今晚还要点心吗？现在厨房人手材料都还全着，小人去取一趟？”

“这对我要！注意啊，我只剩三张牌了。”萧染白手里抓着纸牌，随口答应：“好，你去吧，多搁点调料。”

暮儿立即穿上外套往外面跑。宵儿小声和萧染白说：“她着急出去呢!”

萧染白点点头：“刚才吃饭的时候……”

萧染白还没说完，门扇打开，暮儿手提大袋子进屋，声音里带着一点沮丧：“小人刚打开院门就撞见楚管家派人送来零食，说是与公司合作的外国人赠送一批新奇东西当礼物，拿来给几位夫人小姐尝鲜。”

“什么新鲜零食？”萧染白开心地放下牌，从袋子里掏出好几个花花绿绿的纸盒：“真的没见过！楚管家人还挺不错啊。”

萧染白打开纸盒，递给宵儿。宵儿连忙后退一步，摆摆手，萧染白就说：“吃这个得配汽水。前两天我要她们调制的汽水应该调好了，暮儿，你还是得去厨房一趟。”

暮儿求之不得，答应一声，再次出屋。

宵儿擦掉一块凝结在窗户上的朦胧哈气，透过玻璃目送暮儿离开院子。萧染白走到窗边，把盒子塞进宵儿手里：“很好吃啊！这个世界美食不少，要是有机会周游四方，边逛边吃就好了。”

宵儿拿起一块，大大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好香。国外生意是公司盈利的大头，可别说我们，就是夫人也很少能吃到外国人的食物。”

“等将来出去，小人能陪着夫人四处游玩就好了。”

宵儿说完这句，沉默一阵，放下盒子，用手背抹抹眼睛，脸上似哭似笑：“夫人，怎么办，我也想离开庄园了。”

夜晚，庄园围墙在昏暗路灯下黑影重重如迷宫，暮儿沿着墙边急匆匆地奔跑。

她不是跑向厨房，而是沿相反方向来到一个小路口，那里路灯下正立着一高一矮两个女人。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五分钟了！”矮个子没等暮儿走到近前，张口就训道。

“小姐，小心被人听到。”高个子的女佣清清劝阻。罗琦兰住所斜对面就是三夫人小楼，因为怕三夫人她们撞见暮儿进出小院而走漏风声，所以罗琦兰和暮儿约在道边路口会面。

暮儿告罪：“对不起，小人出门时正好赶上楚管家送来零食，耽搁了一会。”

罗琦兰降低音量，埋怨不已：“我也收到了。奇怪，他怎么想起送这些，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而且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值得么……算了，挺好吃的，不管他了，你快说四夫人是怎么回事。”

暮儿把萧染白执意送走春茵的过程描述一遍，罗琦兰揉着冻疼的手指，感觉纳闷：“还真是我听说的那样啊，她对五夫人这么好干什么，难道同是外面来的脏东西，互相看对眼不成？”

“也不对啊，你之前说四夫人与我哥哥只怕有点不干净，可五夫人是我哥之前的女朋友，她要是对哥哥抱有心思，应该很讨厌五夫人吧。”

“这……小人也不知道。”

“还有，她勾引哥哥，和偷藏安魂香有什么关系，我想了半天也没想通里面的联系，总不至于准备半夜迷晕了你们跑去约会我哥。”

暮儿被问倒，自我怀疑起来：“小人也没想通关系，难道四夫人除了小偷小摸外并没有其他问题，是小人想岔了？”

罗琦兰一甩手，果断下定论：“不可能！外面的人没有规矩管着，尽是些臭的烂的，她怎么可能没问题，一定是藏得好，你没发现。”

暮儿惶恐弯腰道歉：“是小人失职了！”

一直安静站在罗琦兰身后的清清此时轻声说道：“小人倒是觉得怪不得暮儿，一味等四夫人自己露出马脚，实在太被动了，不如主动出击，诱她暴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