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个名字从暮儿口中吐出，宵儿手指一紧，半管润肤霜挤出瓶身，白花花堆在手背上。

“你在胡说什么！”她小声尖叫。

“别乱喊乱叫，我就是打个比方，都说了没有证据，所以让你留心四夫人。”

宵儿听见暮儿没有证据，心情稍微安稳一些，把多余的润肤霜甩进水池里，埋怨不已：“你的比方太吓人了，这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要是传出去叫老爷听见，少爷还好，夫人可就麻烦了，没准就会被老爷撵出去。一个和父母决裂的姑娘，离开老爷后，在外面可怎么活啊！”

“要是真做下对不起老爷的事，死了也是活该。你快点擦脸，别让夫人独处太久，我去厨房拿饭。”

宵儿心事重重地回到卧室，见夫人今天醒的早，上前伺候她穿衣。

萧染白接过宵儿递来的睡衣：“我自己收拾，你快躺着去，养伤时休息不好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宵儿愣愣站在萧染白床边，等萧染白换好衣服绑上头发，她还傻在那边一动不动。

萧染白扶宵儿走到床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宵儿泪珠掉下来：“夫人，你真是个好人。我不想……可是也不能……”

罗家规矩奇奇怪怪，迫害宵儿的不一定是同伴女佣，萧染白想到这里，怒火一下熊熊燃烧：“该死的老爷规矩，总有一天我要改变它们，叫你们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宵儿抹眼泪，抽抽嗒嗒说：“小人没有挨罚，小人是怕您被责罚。只是，老爷有过命令，小人之前已经违背，现在，暮儿也……我不敢。”

宵儿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通，萧染白从只字片语里琢磨出她的意思——这姑娘铁定发现自己的一些秘密，正在保守秘密与向老爷告发两个选择中煎熬挣扎。

那个被发现的秘密会是什么？不可能是看不见的系统，更不会是怨鬼，以宵儿看见血手印都要尖叫的性格，知道怨鬼存在后根本忍不到此时。

也许是自己私藏安魂香或违背宵禁的事情被发现了？宵儿暮儿毕竟与自己朝夕相对，她几乎夜夜外出，很难做到不留痕迹。

“暮儿也知道了？她知道多少。”

宵儿心里清楚这些最好不告诉夫人，毕竟没这个前例，但她又怕夫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露出更大的破绽，叫暮儿抓到把柄。犹豫过后，她对夫人的敬爱占据上风，实言相道：

“暮儿只是有些怀疑，没有真正的证据向老爷告发。她让小人跟紧夫人，监视您，看您平时会和谁交往过多。”

“就这样？好，以后我会谨慎。”

宵儿急得要跳起来：“夫人啊，快收手吧，太危险了！万一老爷发怒，把您赶出庄园怎么办？”

萧染白感慨不已：“赶出去？那真是太好了！”能离开庄园是求之不得的大喜事，可惜以罗漳对付大夫人的手段来看，他九成九是会选择把她悄悄弄死在罗家，再编出个谎言掩盖真相。

“夫人想要离开？”宵儿鼻尖沁出薄汗：“在罗家有老爷保护，我们才能生活安稳啊！”

萧染白反问：“你来这里有五六年了，还记得春暖花开时的景色吗？吃饱饭重要，但你有没有勇气换个地方吃饭呢，在罗家放弃所有权利乃至生命来求喂养，和笼子里等待宰杀的猪羊无异。”

“再说饭菜，罗家的饭真的香甜吗？养只宠物狗还要带着遛弯呢，咱们倒好，往院子里一关，开饭时放出来走两步。等到东堂，吃饭前要行礼，吃饭时要看人眼色，吃过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麻烦等着，这种束手束脚的日子，我忍不到把自己熬成行尸走肉的那天。”

宵儿沉默地顺着窗户望向天上白云，直到听见暮儿的脚步声，才低声说：“夫人，这些话千万别和其他人讲，大家被老爷管理这么多年，早都死心了。”

“我明白，在有确实可行的反抗办法前，我不会和他们正面冲突。”

罗家庄园为罗老爷一手掌控，萧染白和宵儿就像立在青石板上的两个鸡蛋，要是头铁撞上去，稀碎的肯定不是石板。

“放出来走两步”的东堂离萧染白的住所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如果跑步只需要十分钟。萧染白挺希望自己能直接跑到目的地，因为两边的风景实在太单调，粘贴复制般的灰墙黑瓦，还不如活动身体来得有趣。

光天化日下，作为夫人，跑步是不可能跑步的，尤其是在身后跟个小尾巴的情况下。

暮儿和宵儿不同，暮儿貌似柔顺地跟随在萧染白身后，灼灼目光却盯着萧染白的后背心，既是在时刻警惕四夫人不规范行为的出现，也像要把四夫人的秘密从她的内心深处挖出来，好立即汇报给老爷知道。

这让萧染白向罗天轩搭话前稍微思考了两秒自己的用词，才向他打招呼：“天轩少爷，最近天气转凉，晚上回去该加一些衣服穿。”当妈的关心儿女秋裤问题，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吧。

罗天轩自从接受春茵嫁给自己父亲的现实后，与罗老爷的关系渐缓，晚餐也不再迟到缺席，萧染白故意在路上磨蹭几分钟，果然等到他，一起顺路同行。

罗天轩眯起眼睛，瞧着萧染白却不说话。

东堂就在不远处，从他们的位置已经能望见二夫人正在跨进门槛，萧染白抓紧时间感慨说：“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余霞身体吃得消吗，可惜她的小院留在那，见不到本人。”

暮儿初听见四夫人关心天轩少爷冷暖时，心里警铃大响，立即竖起耳朵细听，不想四夫人下一句则是担忧余霞小姐，颇感诧异：“难道她和天轩少爷没有私情，只是单纯提醒他们添衣服？四夫人平时总是偷奸耍滑，不像是好心肠的人啊。”

出于对萧染白的不放心，当四夫人提出宵儿在她房中睡不安稳，不如让暮儿来陪床的要求时，暮儿求之不得地答应了。

有宵儿在，暮儿不怕早晨没人叫她起床，伺候四夫人躺下后，拿银签子挑好安魂香，合上香炉盖，安稳地裹紧被子，在地铺上合目而眠。

听见暮儿均匀的呼吸声，萧染白翻身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