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巨大的树叶作盘，盛放吃剩的鱼骨。小白抱着鱼尾啃咬，不留神向后栽倒，在地上打个滚，爬起来继续吃。

萧染白手托下巴，眼望着亮红色余烬，口中反复地念着：“存天理，灭人欲。”

这句话她在自己的世界学过，是古代几位大学者宣扬的理念，主张保留天性大善，抹去人性中的小恶与自私之情，防止个人欲望的膨胀，想不到居然会在任务世界里听见，并且与武功扯上关系。

“口诀的主要观念可以用这句话进行粗浅的解释，实际上，它将‘灭人欲’进行得更为彻底，爱恨痴嗔，乃至暴食、懒惰、傲慢等等，都划分在要消灭的行列。瞬间的顿悟只是让你在三神香的帮助下打开神窍，后续的‘灭人欲’则决定你这门武功的修炼进度，比如徐开，他斩除情障后没有其他心性上的进展，所以一心锻体多年来并无寸进。”

“你可以将这条修行路，称之为‘无情道’。”

萧染白努力理解：“把喜怒哀乐，能哭爱笑的人变成一个个规规矩矩按‘天理’程序工作的机器人，就算修炼大成，神功无敌了？可是，这连人都不是了，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意思？”

“要是变成石头心肝才算成功的话，那我不练了。”

萧染白抬头看月悬碧空，天色已晚，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花瓣碎草：“谢谢款待，咱们该回去休息了，别耽误你明天的工作，我也需要回去考虑下我以后的计划。”

萧染白抱起小白往别墅后门走，前行了几步发现楚先生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向他。

楚先生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萧染白第一次见楚先生这样犹豫。

他与萧染白对视许久，缓缓地说：“《一心锻体》并非不能修炼，所谓无情道，只是前人对天道的推测，如果他们都错了呢？就像你之前所说，过于追求无情，本身是一种执念妄想。”

“染白，你以后会遇见很多事，很多人，不要为他们改变自己的坚持。希望你能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萧染白茫然地答应：“啊，你是说司峻皓吗？那肯定，我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因为他而改变。”

楚先生靠在大树下，仰望萧染白房间的灯光熄灭。

“好久不见，您的记忆恢复了？”

一个电子音在他心里响起，赫然是系统的声音！

“我已经了解事情的经过。”

系统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最后它说：“按规定我不该和您交流，不过看您连续两个世界出现，大概是有我不知道的变化出现。我作为器灵分身，多知道一点事，应该不至于遭受天罚吧……算了，还是不敢。”

“不过谈谈本世界的任务是可以吧。冒昧一问，萧染白现在确实已断绝情爱，《一心锻体》是您安排出现的吗，并亲自前来督促她修行？”

“不是。”

“啊？”

楚先生的眼神如同那堆燃烧殆尽只余火星的灰烬：“我只是，后悔了。”

系统没有想到，几多磨难，等来的却是楚先生一句后悔。虽然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它仍不免唏嘘：“以后的事情怎么处理?染白已经，很难回头了。”

“不要告诉她真相，让她晚一些时间再恨我吧……”楚先生叹息一般说道，余音在风中消散。

手机响起，楚先生接通电话：“徐开，最后你的决定是，彻底撕毁约定？”

“我们本来是为利益而临时合作，有了更好的选择，约定自然作废。想来楚先生和潘总也有类似的打算，只是我先行一步而已，就不认真道歉了。”

楚先生望着萧染白房间的方向：“为利而聚，利尽则散，我理解，希望你所谓的新选择，不要妨碍到我。”

楚先生没有放狠话，平淡地挂断电话。

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本来就不多，徐开并不够资格。

房间里，萧染白裹着被子沉沉睡去，浑然不知楼下楚先生与系统的对话，和徐开的“新选择”。

萧染白不知道的事情，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司峻皓自然更不会知道，但他同样有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行动。

一个穿着普通衬衫，普通长相，业绩也普普通通，在公司里不会引来任何关注的普通员工，正在向司峻皓汇报：“然后，董娉将电话打给卢家，录音笔里是当时的电话录音。”

司峻皓将录音笔在指尖转两圈，脸上漾出一点微笑：“杨间，你做得很好。记得明天是侄女的生日，我让司机送去一辆跑车，现在应该停在你楼下了。”

杨间受宠若惊：“感谢司总记挂，真是受之有愧。”

“跟随我的老人里，少有你这样依然忠心的，这是你应得的。去吧，这段时间看紧董娉。”

司氏都以为司峻皓是顾念旧情，将这个能力有限的男人放在后勤组，高工资养起来。董娉算是后勤组的半个领导，时间一久，董娉也以为杨间是半个自己人，却不知道杨间真正的任务是监视公司内部，尤其是监视她与徐开的行动。

杨间离开后，司峻皓指尖一点，点开播放键，董娉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同时夹带着高跟鞋的声音，显示在房间里不停踱步的她内心并不平静。

“你终于舍得接通电话了？我还以为你知难而退，选择放弃了呢。”高跟鞋的声音停止，董娉的声音变成轻松嘲讽的语调，让自己看起来似乎满不在乎：“我有什么着急的？那个女人帮了司氏一把，对我这个司氏员工也算有恩呢。”

“只是觉得嘲讽，我们几个争了这么多年，最后司总却被一个村姑用救命之恩逼婚了。”

“是的，你没想错，司总他被逼婚成功了，他看重这份恩情，已经松口决定娶她。”

“你没有听见风声是因为这位幸运女神离家出走了，现在司总还没有找到她，也许等她回家后，你就能收到结婚请柬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大概是因为，竞争对手虽多，能获得我认可的聪明人只有你一个吧。卢大小姐，我当然不会认输，谁胜谁负，我们各凭本事。”

录音结束，司峻皓将录音笔放进抽屉里，转动座椅，看向落地窗外的深夜。

深蓝如墨的夜空上点缀着零碎星光，像是深潭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潭水下，视线不可及处，是鳄鱼巨大的身躯。它长开的嘴里利齿如林，上面有消散不去的血污腥气，正在等候无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