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伎町,是日本每一个成年人说出来总是会暧昧一笑的地方。
源雉泉站在歌舞伎町那座大大的拱门下站定,满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准备拉客的陪酒小姐都悄悄地向站在原地的他报以暧昧的视线。
但是就在源雉泉顺着视线的方向漫不经心的望去后,对上他的视线的女生又忍不住红着脸偏开了头。
那双眼睛太过让人着迷,像是带着勾子,轻轻看一眼好像就要沦陷进那双深邃的红眸里去。
街上的陪酒女郎都暗暗期待这个惊鸿一瞥的美少年能够来他们的店,然而源雉泉却仰着头望着昏红的天空出神。
天上有什么?
有女生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被高楼夹在中间只剩下一道窄窄的天空的上只有厚重的云层,那些云层被落日染成的如血一般的暗红色。
厚重的云层层层叠叠地挨在一起,暗红色的云层好像血液干涸后一般黯淡而压抑。
女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体,天空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浑身冒着寒气,像是被毒蛇缠绕身体一般窒息又阴冷。
忽然丧失在歌舞伎町待下去的性质,女生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抱紧自己的包快步离开了歌舞伎町。
那是仅凭肉眼绝无法看到的东西。
源雉泉望着天空,却是在看云层之下,盘踞在整条歌舞伎町上空的格外硕大狰狞的咒灵。
粗壮肥硕的咒灵像是一条巨蟒,身上长满了紧紧挨在一起囊肿的鼓包宛若蛇类的鳞片,油腻的躯体趴在高楼之间缓缓蠕动,硕大的脓包好像下一秒就要在颤巍巍的肥肉中被挤破流出肮脏的脓液,一双宛若金鱼眼一般鼓胀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天空,满是尖锐牙齿的口器里流出的口水稀稀拉拉落在地面,聚集起一片小小的水洼。
那些水洼是由诅咒汇成的,普通人无法看见,只要踩上去,没有几天就会发现自己染上了不干净的花柳病。
“听说了吗?”路过的两个陪酒女郎挨在一起低声细语:“百合子她这两天请假,据说染上不干净的病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其中一位嘻嘻笑道:“就她那来者不拒给钱就可以的样子,迟早的事情。”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细长的红色高跟鞋一脚踩进了水坑之中,脏污的水渍飞溅到她们的黑色丝袜上。毫无所觉的两个女人只感到有些阴凉,嘟囔着天气又变冷了,夹紧胳膊里的廉价皮包就脚步匆匆地往里走。
摸摸下巴,源雉泉冷淡地望着两个女人的离去的背影,还是决定稍后再处理盘踞在歌舞伎町的咒灵。
双手插兜,源雉泉朝歌舞伎町里有名的一家牛郎店径直走去,这家店是中午在新宿街头遇到的女孩儿向他推荐的网上评价最好的一家,据说里面的牛郎不仅长相俊朗,嘴巴也个个都像抹了蜜一般能将人哄得心花怒放。
不过既然是牛郎店,优秀的话术自然也是必备的技能,毕竟光顾牛郎店的女性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往水里扔钱冤大头,毕竟都是靠脸吃饭,不把客人哄高兴一点,怎么会让人心甘情愿往外大笔大笔地掏钱呢?
推荐的那家牛郎店就在三楼,客人坐着电梯直接就会直达店门口,毕竟是很有名气的店,在装饰和摆设上都相当下了狠手,没有一处地方浪费,店内装饰也偏向于精致典雅,不像其他夜店四处都带着一股流于表面的俗气。这样的装修让源雉泉也稍稍提起了一点兴趣,只希望这里的牛郎不会让他失望。
门口接待的侍者看到插着口袋向这里走的源雉泉后,脸色也不由得有些错愕。他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人,在歌舞伎町工作怎么说也算阅尽千帆,但是就算看遍生活在这里的美人的他在看到源雉泉后也不由得呆在原地,望着源雉泉那张精致的面孔讷讷地说不出话。
还是源雉泉垂眸,口吻柔和道:“可以告诉我有什么推荐吗?”
极高的职业素养让侍者很快回了神,虽然大部分男客都是奔着风俗店去的,但是也不是没有男客会来牛郎店做客,所以在意识到源雉泉是客人后,侍者很快扬起微笑带着源雉泉朝店里走。
一边介绍,侍者心里还在困惑:这样的长相来牛郎店实在有些吃亏。
店里来了一个比招牌牛郎还要好看的客人这件事根本瞒不了人,源雉泉到哪里都是闪光点,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接点了店里最大的包厢,坐在靠窗的真皮高档的沙发上,双腿一搭,直接抬眼看向了身边的侍者。
营业时间刚开始没多久,大部分牛郎都还没有开始工作,源雉泉翻着侍者递来的名单,粗略看了两眼,啧了一声。
并不是那些牛郎并不好看,按着人类的审美来说都是非常不错的美男子了,但是放在见惯了长相无一不精致好看的人和妖的源雉泉身上,那些人气颇高的牛郎反倒平平无奇了许多。
这样想想,就连太宰治那个聒噪的家伙都称得上相当不错了。
单手撑着下巴,源雉泉点了点名单上的人,神色疏懒。
“让前五名都来吧。”
名单上的人都差强人意,但是源雉泉也没打算就这样离开,就当是分手之后的一次放松。
轻描淡写地决定了这件事情,源雉泉又点了几个果盘和两瓶香槟,没有几分钟,五个风格迥异的人跟在侍者身后进了门。
并没有因为接待男客而感到反感,就算有大概也在看到源雉泉的样貌后消失无踪,五个人瞬间热情地将源雉泉围在一起,身上各种各样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源雉泉蹙了蹙眉,身体向后靠了靠。
坐在源雉泉旁边的牛郎询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来牛郎店的绝大部分都是单身孤独的女白领或者夫妻关系不和谐的寂寞主妇,自己的感情没有办法从恋爱和丈夫身上得到满足,自然而然就回来到歌舞伎町的牛郎店寻求精神寄托,将女性性别换成男性,想来也是同样的理由。
源雉泉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目光悠远,“横滨。”
横滨距离东京并不遥远,但是因为当地的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遗留问题,也是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是横滨吗?”有人惊讶,转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横滨那里的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都杀人不见血。”
这也是全日本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了,政府没办法掌控混乱的横滨,反倒让横滨当地土生土长的港口黑手党不断壮大,在前几年换了新首领后不仅彻底稳定了整个横滨,也让港口黑手党成了当地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而关于港口黑手党的话题在这里没人会比源稚生更了解,毕竟他的前男友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
“还好。”源雉泉想了想:“其实也很可爱。”
源雉泉想起了中原中也,当初他追求中原中也是因为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不过交往后那双眼睛倒是其次,虽然中原中也平时工作繁忙,两个人能经常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总的来说,中原中也在他的前男友里也能排第二。
他不由轻笑:“我前男友就是干部之一。”
可听到源雉泉这样说的其他人只以为他在开玩笑。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男人凑在一起也不遑多让,来牛郎店的每一个客人都是他们自己金钱来源和店内地位的保障,谁都想把源雉泉这个出手大方的金主拉到自己这里为自己消费,自然而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向源雉泉发散自己的魅力。
源雉泉虽然对这五个人的兴趣都不大,但是看着别人向自己献殷勤也是一种享受,他也没有拒绝,张嘴咬过了身边的人递过来的一块苹果。
身边的牛郎还想再问他些什么,源雉泉口袋里的手机却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不认识的号码,源雉泉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拿出手机顺手接通,却措不及防听到了听筒里中原中也的声音。
“你在哪里?”电话里中原中也声音冷硬。
料想到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宰治搞的鬼,源雉泉心里默默给太宰治记了一笔。
到底对前男友还残存着最后的温柔,源雉泉并没有露出冷酷的态度,握着手机温声道:“我在牛郎店。”
被森鸥外外派任务没法回日本的中原中也险些捏碎了手里属下的手机。
“泉水。”中原中也忍下怒火,用尽全身的耐心道:“你去牛郎店做什么?”
这样做有意义吗?
中原中也心里也不知道,其实在源雉泉向他提出分手而他一怒之下也同意的时候,他就没有了再过问源雉泉生活的理由,按照他的性格,他本来也应该是干脆利落地结束这段关系然后毫不过问源雉泉的生活的。
但是中原中也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直到现在,他对分手这件事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抽离感,明明前一天源雉泉还为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他的生日,然后第二天,在他准备好的餐厅里,源雉泉毫无预兆地向他提出了分手。
电话另一端的源雉泉无奈的叹了口气,呼吸声顺着电波落入了中原中也的耳朵。
“中也,我本来是没有义务告诉你的。”源雉泉语调轻柔,嘴里说着绝情的话,语调却柔情千转。
握着电话的中原中也闭了闭眼,神色隐忍。
就算想要遗忘,但是那天的记忆却在中原中也的脑子里越发深刻起来。
他捧着鲜艳欲滴的花送给在一起足有七年的恋人,然而源雉泉垂首看了一眼花束,眼神温柔又无奈:“中也,我们分手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那双曾经满怀爱意好像能融化他的眼神此时此刻只留下平静。
中原中也听到源雉泉说——抱歉,我不爱你了。
那比当初“羊”背叛他的时候送入他身体里的子弹还要让中原中也茫然失措。
源雉泉看向窗外,外面有些喧闹,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拨开遮掩窗户的窗纱,垂眸向下看去,歌舞伎町外站立的一道身影毫无预兆地闯进来了源雉泉的眼睛。
源雉泉看着歌舞伎町街外的那个人,漫不经心地继续对中原中也说:“只是想去而已。”
如果是还在交往的时候,源雉泉不管做什么都会认真地向中原中也报备,这让中原中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但是现在两人早已经分手,这样的举动也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不由得心中一梗。
他不知道和他通话的源雉泉此时此刻心神都被楼下的人吸引走了,听到这个回答的中原中也眼中微沉,低声道:“那里没什么好去的,我……”
他还没有说完,源雉泉却温柔又不失强势地打断了中原中也剩下的话。
“中也,我们已经分手了。”源雉泉口吻轻柔,他趴在窗边看着窗外,就像以前趴在中原中也的耳边说情话时的模样。
“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明明也同意了。”
“所以从此以后,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你也不能插手我的生活。”
中原中也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源雉泉继续温柔道:“我们到此为止,中也。”
“以后再见面,希望还是能够好好打招呼的朋友。”
中原中也脸色微变,张口欲言,“泉……”
可他还没有说完,源雉泉就按下了挂断的按键。
“先生。”包厢的门被打开,侍者脸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刚才有人通知说歌舞伎町的电路出现了问题,需要排查,所有人都要离开歌舞伎町。”
“非常抱歉,我们会再线路排查完毕恢复正常使用后再次营业,您的酒水果盘会打七折表示歉意。”
源雉泉挑挑眉,从善如流地从沙发上站起跟着侍者离开了牛郎店。
如潮水一般的人流熙熙攘攘地朝外走去,期间夹杂着客人不满的抱怨声。
源雉泉一边走偏头询问身边的侍者:“怎么回事?”
侍者苦笑道:“我们也是听店长的命令做事,具体情况也不知道。”
歌舞伎町大量的客人在短暂的时间内离开了附近,刚才还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漫长街道此时此刻只留下黯淡又暧昧的几盏红灯在风中闪烁。
跟随者人流向外走的源雉泉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奇特的气息,他下意识朝气息的方向看去,敏锐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刚才在牛郎店窗户旁看到的青年。
白发的青年神情慵懒,竖起的衣领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正靠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懒散地打着哈欠,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半遮半掩,依然藏不住圆墨镜下宛若琉璃一般纯粹的苍蓝色的眼眸。
在绝大多数行人离开歌舞伎町后,人眼分辨不出的帐拔地而起,转瞬便笼罩了歌舞伎町大半的街道,源雉泉停留的地方距离被帐笼罩的地方仍有一定距离,但是凭着出色的双眼,源雉泉将帐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人群差不多离开后,白发的青年就迈着长腿大步走进了帐中,他走路的样子是极好看的,尽管懒散,举手投足间却瞧得见沉淀在骨子里才有的优雅贵气,就算糟糕的服装品味让他夺目的气质稍微打了折扣,但是并不妨碍源雉泉透过那些衣服看到出色骨像。
白发的青年在帐中闲庭信步,挥手间就打碎了外表扭曲,浑身缠绕着由歌舞伎町中怨气组成的诅咒。
源雉泉吹了声口哨,带着墨镜的白发青年下一秒便出现在帐中的另一处地方,盘踞在高楼之上的咒灵像是感觉到危险一般发出恐惧而尖锐的嘶鸣,狰狞的口器中闪着不详混沌的暗红色咒力,它试图酝酿起浓厚的咒力朝青年攻击。
下一秒,鲜血飞溅而出,却并不属于那个姿态悠闲的白发青年。
他速度太快了,肉眼难以捕捉,在咒灵试图攻击的那一刻忽然原地消失,出现在半空中的青年落在咒灵头顶,黑色的皮鞋带着万钧的力道踩在那只肥硕扭曲的咒灵的脑袋上。
歌舞伎町咒灵的脑袋就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发出炸裂的声响,鲜血混合着脑浆淅淅沥沥地流了一地,然后像灰烬一样消失在风中。
整段祓除咒灵的过程简单的好像碾死一只蚂蚁。
撑着下巴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源雉泉唇角微翘,吹了一声口哨。
笼罩着半条街的帐从顶部开始逐渐消失,帐中的青年从空中缓缓落地,像是察觉到从暗处投来的视线,白发青年挥手让走上前去的西装男让开,视线敏锐地朝源雉泉的方向看去。
苍蓝色的双眸突兀地闯进了源雉泉的眼中,就像是冰川之中反射阳光因此泛蓝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