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面的楚鸿远面色铁青，手里的茶杯空了又空，终于茶壶也空了，但显然楚鸿远还是没有消气，萧明熠老神在在晃着手上的扇子，是一点儿都没把楚鸿远的话听在心里，更或者，他心里还挺高兴的，不仅仅是高兴那么简单，他还有点小雀跃，那种丝丝蔓蔓的欢喜，从心底开始，一点点的蔓延，几乎要将萧明熠湮没，嘴角就忍不住就开始上扬，扇子上的桃花也开得更艳丽了些。

“陛下！”楚鸿远压低了声音：“陛下该知道，贸然出宫，身边一个人都不带，是很危险的，万一、”

萧明熠不耐烦“唰”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扇子，吩咐晋喜：“给将军换上一壶茶，就前天新进的明前龙井，伺候将军下下火气。”

楚鸿远手上的杯子被重重地放下：“陛下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听了。”萧明熠放下扇子也同样端起了茶杯，轻轻一嗅：“不过就是出去溜达一圈，怎么，没你大将军守着，朕还连宫门都不能出了？你这管得也太严了吧？”

楚鸿远忍着怒气：“外面鱼龙混杂，陛下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事好出的，再说了，现在不是好好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萧明熠望着楚鸿远：“再说了，京畿四下都是你的人马，我能出什么事儿？那要照你这么说，处处都是危机四伏的，那京城里的百姓该多不安全？那朕这皇帝当的，可就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好了，楚卿，朕知道你挂念朕的安危，但这不没事嘛，不要小题大做，朕只是出宫看个稀罕而已。”

“陛下要看什么稀罕，那也得叫个人陪着！”楚鸿远一挥手推开了要给他倒茶的晋喜，对小皇帝怒目而视：“陛下身份特殊，怎可与一般平民而论，你可知道、”

视线忽然就落在了地上，看着从晋喜身上掉下来的一团黄色，拧眉，对小皇帝的语气更不善了：“陛下如今不是孩子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晋喜慌忙把地上的小虎鞋捡起来，匆忙退下，不敢再去看大将军，萧明熠也马上换了话题，岔开了楚鸿远的注意力：“朕出宫，不是去玩的，朕是发现了一桩大事，正好去探查一番。”

楚鸿远的注意力果然从那黄色的一团上面移开了，他甚至都没有多想，只当是小皇帝在外面买了什么稀罕的小玩意儿，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陛下要查什么，吩咐大理寺一声就好了，哪有皇上自己去查案的？像话吗？”

他这次是真的气急了，宫门守卫传来消息，说陛下一早就离了宫，且身边没带人的时候，楚鸿远就开始满京城的找人，越找心就越慌，等看到小皇帝在书肆里的时候，那一颗心才算是放了回去，可放回去归放回去，楚鸿远的怒意就起来了。

他压了一整天的怒意，这会儿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怪小皇子怎么就那么不听话，他贵为帝王，哪里容得下一丝的闪失，他的安危系的是江山社稷，楚鸿远怎么能不急？

“陛下再要出宫，无论如何身边也要带上人。”楚鸿远沉着脸：“就算不带、暗卫也总是要带着的吧。”

萧明熠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养暗卫的事儿，还真是机密得很，偏偏这么机密的事儿，楚鸿远都能知道，而且还毫不避讳就当着他的面就这么说了，是什么意思呢？萧明熠琢磨了一下，也没琢磨明白，最后索性就不琢磨了，总之，楚鸿远不会想让他死，甚至，楚鸿远比任何人都不想要他死。

“我这次出宫发现了一件事，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说完。”于是萧明熠就把那客栈老板的怪异之处，以及在书肆里的见闻一一跟楚鸿远说了一遍，最后提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首先，我觉得那掌柜的就很奇怪。他一个开客栈的，而且做的还是历届学子的生意，一间正南的上房都能涨到百两黄金只住一夜，这生意做得这么好，他跟我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楚鸿远敲着桌子，沉思了一下：“有可能是这里面牵扯到了他的利益，生意人永远都不嫌钱多。”

“想不通，想不通。”萧明熠继续说道：“还有那书肆里的小童说的什么名帖又是什么？谁的名帖，做什么用的？”

其实到这儿萧明熠是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但是他没说，他在等楚鸿远的答案，这个答案非常重要，就看楚鸿远是怎么个打算了。

果然，楚鸿远沉吟了片刻之后，敲着桌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目前，照陛下所言，很有可能是他们私下里偷偷在兜售考题。”

这个可能性其实并不大，每年的考题都是临考前一天才正式公布，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也只有一个模糊大概的范围而已。因为前朝在私售考题方面出过问题，所以吸取教训之后，他们的题目定下来得都晚，要是兜售考题的话，根本就来不及，何况那小童都说他来晚了，可见，他们要卖的东西早就卖完了。

那要卖的是什么呢？

“楚卿以为，此事当如何是好？”萧明熠问了楚鸿远，就想看看楚鸿远的想法跟他是不是一样的，他想知道楚鸿远到底是、是不是又重新站回了他这边。

楚鸿远望了小皇帝一眼，看着他眼里的精光，就知道小皇帝的打算了：“陛下的意思是，换考题？”

现在也只考了第一天而已，但明天应试的题目也早就准备好了，这个时候临时换考题确实匆忙了许多，但也不是不可行的。

“陛下可曾想过，那掌柜的到底是什么身份？”楚鸿远提出了非常关键的一环：“臣以为，他定然不是一般人，这个时候换考题，那陛下的身份不就暴露了？而且，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现在换考题，无异于打草惊蛇，这事儿就不用查了。”

听完楚鸿远的话，萧明熠垂眸：“好吧，还是你想的周到。”楚鸿远确实是面面俱到的，起码比萧明熠周到多了，他只是想到了考题有可能会泄露出去，所以想提前换掉考题，尽量弥补一下，但是却忘了打草惊蛇的事儿，他们现在也只是有这么个推断，甚至什么都不确定，要是真的有人暗中泄露了考题，这个时候，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就先打草惊了蛇，那往后就不好查了。

“那将军以为要如何？”萧明熠诚心请教。

“暂时按兵不动，所有考生的文书暂时不发回，命令他们在京城待命，就说、就说朝沐节将至，陛下特意留他们在京□□乐，将他们留在京城。”楚鸿远沉声道：“暗中监视，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常举动，同时彻查那家客栈还有书肆，但是时间上必须要快，不能拖得太久，否则生乱。”

一说到这个萧明熠就点头：“好，按你的意思办。”然后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明确被楚鸿远拒绝了：“这事儿陛下可以放心交给我来办，陛下安心养着身体就好，没事儿，别老往宫外跑。”

让人操心！

“不行！”萧明熠本来呢，其实也没想要管这事儿，就跟楚鸿远说的那样，朝廷养着那么多官员，他一个皇帝，那用得着他上街查案去？但是一听楚鸿远说他要管，那萧明熠马上就坐不住了：“这事儿是我先发现的，要查也行，你带我一起。”

“胡闹！”楚鸿远当然是不同意的。

萧明熠也不急：“那大不了你查你的，我查我的，我们还可以比试一下，看看谁先有结果，怎么样？”

楚鸿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陛下政务繁忙，哪里顾得上这些，交给我就行了，我保证，十天之内，给陛下一个交代！”

“政务不忙呀，最近还真是没什么事儿，所以在宫里待着特别无聊。”萧明熠含笑望着楚鸿远：“将军要是不答应，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大不了不跟你一起走呗。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那不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那是要给楚鸿远找点事情做，楚鸿远今天找他的时候就着急上火，连口茶都顾不上喝，这会儿小皇帝明显就是捏准了楚鸿远不可能放下他不管，楚鸿远握紧了拳头，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可以是可以，但是陛下要跟我约法三章才行。”

“你先说说，我听听才可以。”萧明熠不怎么情愿：“你不带我去，我自己还自由呢，干什么要跟你约法三章，束手束脚的，一点儿也不自在。”

脸上是嫌弃的，但还是说道：“你先说说看吧，要是太为难，我是不会答应的。”

“第一，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楚鸿远的约法三章都是为了小皇帝的安全，带着皇上出宫办案，他恨不得带上一队御林军跟着：“第二，我说不许做的事儿，绝对不能做，凡事听我安排。”

“第三呢？”萧明熠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第三，不许私自行动。”楚鸿远的第三条就是给前两条加了一个砝码，只要小皇帝能做到第一条，楚鸿远这心就能放回肚子里，但他有点不确定，因为小皇帝明显就没有看起来那么听话。

“好，答应你。”萧明熠起身，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将军也回吧，明天接我，一起去查案。”

楚鸿远点了点头，临走前，倒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还是又劝了一句：“陛下不小了，那些孩子玩的东西，也该收收，我看见也就算了，要是让外臣看见，影响陛下的龙威。”

萧明熠的动作卡了一下，显然是知道楚鸿远说的东西就是刚才从晋喜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双小鞋子，那鞋子太小了，巴掌大都不到，又离得远，黄色的一团并没有让楚鸿远看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大概是当成民间小孩儿的玩具了，所以才这么提醒了他一句。

一时间，萧明熠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呢，还是该失望，总之，有点不是那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