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楚鸿远听着小皇帝的语气就猜到他的想法了，朝堂党派之争对于帝王来说，一直都是心腹之患，随小皇帝来说就更是了，但这种事情无法避免，新科的学子要想有个好的前程没有前人提携自然是万分艰难的，在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一直顺风顺水不出事情，譬如前面的钱正礼，昔日何其风光，现如今也只得一卷破席裹尸，朝中的官员哪个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利益纠葛之下，必然结党营私，想要独善其身自然是难中之难。

也不是不可能，除非这人天生的铁骨头，生死不惧，且家底资产丰厚，还要有一颗为国为民的仁善之心，可惜呀，这种人，少之又少，起码，楚鸿远是没有见过的。

“远哥哥，我们走吧，吃也吃好了，这里闷得慌。”萧明熠拿着扇子扇了扇风：“我听说，近郊有个湖，风景很是不错，不如去湖边吹吹风，可好？”

“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吧。”楚鸿远却并不想去。

小皇帝要去的那个湖他知道，是远近闻名的状元湖，据说前朝某位状元喝了湖里的水然后就高中状元荣华富贵一生，此后这状元湖就成了文人墨客聚会的最佳场所，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总有人要去那儿赋诗两首煮酒一壶，来显示文人的独树一帜。

为了避免这些文人淋雨受凉官府还特意在那边修了几个亭子，下雨下雪的天还会再给亭子四周挂上帷幔挡风，也是一笔财政支出，楚鸿远就很不满意，几次都想提议干脆把这湖填了，盖个园子算拉倒，但是怕盖了园子来得人会更多，也只能想想。

“不回，这不是才刚出来，宫里冷冷清清，看不完的折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扫兴。”萧明熠起身，一旁的晋喜赶紧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楚鸿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见萧明熠忽然抬手，手上的扇子扇面被打开递到了楚鸿远的跟前：“我觉得这扇子上少了题字，出来一趟，得题上。”

他那扇子名家出品，但凡是稍有点眼力见的人，谁敢给他题字？可偏偏萧明熠就这么说了，楚鸿远只得回道：“若要题字，可寻当世书法大师，不必往那人多杂乱处去，不安全。”

“什么安全不安全的，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萧明熠起身走了：“不就是不愿意跟着我，怕麻烦呗，你可以不去，我自己去。”

“或者、”萧明熠话音才落下，又想了一个主意，他扭脸含笑看着楚鸿远，手上的扇子一合：“或者，你叫我一声小九，我就不去了，跟你回去，一言九鼎。”

楚鸿远犹豫了。他是真的不想小皇帝往那人多眼杂的地方去，状元湖说是文人墨客多一些，可里面自然也少不了有些眼色的，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状况，他这大将军还真是脱不了干系，可、那一声小九楚鸿远也是真的叫不出来。

小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俩人其实还很亲密，甚至楚鸿远夜宿宫中的的时候都直接睡在小皇帝的外殿，离得很近，俩人夜里都能说话的那种，后来、萧明熠慢慢握紧了拳头。

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全都揣测楚鸿远欺君枉上将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言语间对小皇帝的态度非常的微妙，既怕他的帝王之尊，可同时也隐隐带有不屑的意思在里面，说他只是楚鸿远的玩物，只要大将军想，随时都能取而代之，到那时他连做傀儡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只是背地里传的，话语十分不堪，小皇帝不知道，楚鸿远心里却是一清二楚，他处决那些乱嚼舌根的宫人，同时在小皇帝身边安插了自己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能让小皇帝听，什么话不能，全都由楚鸿远掌控。

威压之下，流言蜚语减少了很多，可同时小皇帝也开始对他起了疑心，原本和睦的君臣关系开始变了，萧明熠不再事事问过他的意见，甚至开始跟他对着干，楚鸿远知道，小皇帝长大了，他该亲政了，于是他便想为小皇帝安排一位皇后，辅佐他照顾他。

也是这件事，彻底让萧明熠跟他离了心。

小皇帝觉得楚鸿远是想利用皇后来牵制他，甚至监视他，大闹一场，不仅立后的事儿告吹了，连带着楚鸿远定下的亲事也一并黄了，小皇帝明确拒绝给他赐婚，他给的理由也很干脆，直接就言明了，不许楚鸿远迎娶任何官宦人家的贵女！对楚鸿远的防备毫不掩饰，大将军本就位高权重，这个时候再娶一个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强强联手之下，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立后娶妻的事儿闹得满朝风雨，也是自打那以后，小皇帝丝毫不再掩饰他对萧明熠的忌惮，直接就摆明了，朝上也是处处与楚鸿远做对，君臣关系彻底僵化。

那一声昔日亲昵的称呼早就成了过去，他与萧明熠眼下虽然平静，但风雨早就遮住了彼此的双眼，不仅仅是萧明熠不再信任他，楚鸿远也无法将眼前的人再认作从前的少年，那一声昔日的称呼，在他心里，就跟他与小皇帝从前和睦的关系一样，早就死了。

“远哥哥叫是不叫？”萧明熠嘴角含笑，眼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淡凉：“不叫可就走了。”

“小九，回吧。”

嘴角那一丝笑僵硬，然后消失。

萧明熠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散了个干净，拿着手上的扇子低头状似在思考，良久之后才又重新勾了一抹笑：“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还有没玩够，远哥哥既然叫了，那我就是小九，小九说话不用一言九鼎。晋喜，我们走吧。”

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楚鸿远只得跟上，小皇帝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肯回宫，他说得再多，只能招他反感，反而不利，倒不如先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楚鸿远慢了一步，给一路上一直跟着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让心腹先去状元湖那边探个路，多安排些人手，一定要确保皇上在宫外的安全！

马车晃晃悠悠，萧明熠拿扇子挑着车幔状似无意在看着大街上的百姓，那视线一会儿就要往楚鸿远的身上掠过，又很快移开，他不敢多看，怕会被楚鸿远察觉，大将军的警惕性非常高，多看两眼都会被他发现。

状元湖在近郊还是有段距离的，一路上萧明熠都没怎么说话，像是累了，一离开城区温度就有些下降，萧明熠出宫的时候并没有带件披风之类的，这会儿就觉得有点凉了，远远的就能看到状元湖那边确实还挺热闹，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这么好的兴致，瞧着湖面上的风都把衣袂吹了起来，萧明熠团着手，有点好奇：他们都不冷吗？

却没想过已经是晚春早夏的季节又哪里会觉得冷？

楚鸿远早早将马车停好，萧明熠撩着车幔等着大将军来接的，可转眼就看见楚鸿远下了在跟人说话，离得有点远，萧明熠看不太清楚就问身边的晋喜：“是顾斐然吗？”

晋喜年纪也大了，小皇帝都没看清楚他哪里敢妄言：“奴才老眼昏花不中用了。”

然后便小心翼翼扶着萧明熠下了车，这边才下了马车，就见那边楚鸿远已经带着人过来了，萧明熠脸上的不悦非常明显了，看着楚鸿远带着顾斐然走近，才问道：“今日是什么好天气，怎么都往这边来了？斐然也是来吟诗作对的吗？你倒是不用跟他们一样来这儿谋个什么前程吧？”

顾斐然正要见礼，就被萧明熠不悦的眼神阻止了：“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这里暂时用不到你，有鸿远跟着就够了。”

“是。”顾斐然低头，往后退了两步只是临走前又看了楚鸿远一眼，像是在交流什么信息。

萧明熠全都看在眼里，招呼晋喜往人多的亭子走去，边走边问：“是你让他来的？”

“不是。”楚鸿远摇头。

他确实是安排了人手，但并没有只会过顾斐然，但想必是他动用人手的时候顾斐然那边也有所察觉，得了什么消息，才会一并跟过来，不过来了也好，人多点不怕出事。

“那就是他自己来的。”萧明熠眼里划过一丝讽刺：“还真是护着你呢。”

然后就没再说什么，往亭子里去了，亭子里聚集了不少的书生，也不知道是真的应了小皇帝的心思还是小皇帝早就知道，亭子里果然是在写字的，楚鸿远跟在小皇帝身边看了几幅字确实不错，很有家国情怀，都是心怀壮志的少年人，日后加以栽培也是国之栋梁。

他是这么想的，这些少年也是这么想的，想得多了，难免就狂妄，字里行间的意气满到要溢出来，多了匠气少了灵韵，也不过尔尔。

这话，萧明熠是当着一众学子的面，直接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