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猎猎,利亚娜单独行在队伍的边缘,身形单薄。
她踏在雪上,全身都冷,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色的斗篷闯入了她的眼角,竟是雷恩斯又跟了上来,持剑走到了她身边。
他观望四周,又作出了守护的模样。
利亚娜和他对视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如果她现在的判断没有问题,那他……还真的是和前世在北境一样惺惺作态。
她咬牙,只觉一切都恍然若梦,藏在斗篷里的手背爆出青筋,却坚持没有说话。
利亚娜不敢想更多。她担心自己失态。
她只想立刻去常青镇、去千圣城,逃去没有旁人、没有雷恩斯所在的地方,去单独理清楚更多线索。
“等等。”前方传来了诺拉的声音。她让众人止住了脚步。
利亚娜抿唇看向诺拉。
诺拉说:“我要再做一次预知,是关于柯塔林的人的。你们做好防备,不要掉以轻心。”
利亚娜瞬间明白了诺拉的意图。
诺拉,实际上还是对柯塔林持怀疑的态度,认为柯塔林与最近发生的偷渡一事不能完全脱了干系。
而刚才选择离开,不过是权宜之计。
诺拉是试图到达安全的地方,再进行二次预知,以相对保险地获得更多线索。特别是关于诺拉在意的赞恩。
然而,我觉得柯塔林的人应该并不知道赞恩的线索……利亚娜默默地想着。
她看见诺拉坐下开始预知,却没有出声阻止。
然而,在诺拉坐下准备念出预知法术的一瞬间,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停下了动作。
雷恩斯问:“怎么了?”
他向诺拉走近了一步。
而利亚娜目光在雷恩斯与诺拉之间逡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拉住斗篷,挡在了自己和旁人之间。
眼中,却也升起了伪饰性的询问性眼神。
“我的罗盘收到了讯息。”
随着一声古语,诺拉召出了罗盘。
她低头查看后,抽了口气,诧异地抬头,“哦,是赞恩。”
诺拉睁大眼睛,“……是赞恩说他回来了。”
……
五小时前,纳尔深山。
赞恩只觉自己似乎被放置的什么动物的背上,全身都在晃。然而,那也只是他一瞬间的念头。他的视线旋即转入了黑暗。
他正沉入梦境。
梦境里,是一片黑暗,仅有些微的光芒,赞恩意识到自己正在一间暗室里。
“赞恩,不用担心。有我来为你们治疗。”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也很动听。他听到自己似乎在喊对方什么,语气熟稔,但却没听清称呼。
赞恩唯独模糊地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似乎稚气未脱。他竟像是梦到了他少年时期的场景。
一个女人的身影在他身旁徘徊。但其沉在黑暗中,他也看不清。
这个人是谁?赞恩想。却没得到答案。
模糊的意识中,女人似乎走近了他,轻声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在为你的父母离去感到痛苦。他们是神院的英雄。睡吧……我帮你走出这段痛苦。”
她声音似水,让赞恩联想起母亲。他任命般地闭上了眼睛,但随着女人的手覆上他的双眼,他似乎瞬间跳入了颠倒梦乡。
“创伤,我们要直面……赞恩,我们去看看,看看战场……”女人本来温柔的声音,这时像是浸了迷药,拉拽着赞恩陷入黑暗。
他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父亲——”
赞恩猛地发现,自己正置身混乱的龙谷边缘。
一位奥术师因为紧张,法阵布错了位置,遭到了围困。
而他的自己父亲伊桑·克拉雷选择立刻回头营救,却因为分心,被潜伏的龙主用长爪刺透了肩部。
伏击。混乱。
赞恩眼前是同族人的血。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什么,多是为了自己的父亲,但他意识突然飘出了梦外。
那只覆在他眼睛上温柔的手翻转,像是在摆弄一颗棋子。
呼……时空倒流……
赞恩眼前再度出现了那位奥术师,那错误的法阵,那父亲的血。
奥术师……父亲……
“知道吗?那位奥术师,造成了你父亲的死。你的父亲死于奥术。”
奥术师造成了父亲的死?赞恩皱起眉头,这分明不对,明明是龙部人杀死了父亲,怎么会是奥术师?
“北境人和奥术师,都造成了你父亲的死。奥术师,他们没有神眷之血,却厚颜无耻地踏足神殿。神被他们玷污,你的父亲死于他们。”
女声变得破碎了起来,却如同钢钻般钉入了赞恩的脑海。
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被毫无抵抗地种植了。
“赞恩,走出创伤,就要直面现实。你要为你父亲做更多。”
“赞恩,你父亲的死,谁的错?”
“我不知道……”
“没事的,好孩子,我再说一遍刚才的话……谁的错……”
“我不知道……不,北境人,还有奥术师……”
那声音多了分满意:“是的,是的,记住赞恩,北境之人和奥术师都是你一生之敌。他们是不该存在于光明之域的人。”
“光明唯一,信仰永恒。”
回音渐行渐远。
而伴随着混沌的、催眠性的呓语,赞恩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战场中。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龙谷中的画面。
失误的奥术师……将死的父亲……
叩叩。
但在混沌中,赞恩却似乎听到了梦境外倏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有人敲响了他所在的幽暗的房间的门。女人的衣摆摩擦声交杂着钟摆声,她起身,去开门了。
明显,门口也是她熟悉的人。她温言细语:
“哦,你到了,雷恩斯。”
“孩子,近来对黑暗的畏惧还未好转吗?”
轰。
赞恩耳朵在轰鸣。
下一刻,他醒了。
呼呼。赞恩这才觉得自己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底是摇晃的草,脸侧是柔软的皮毛。
他头疼欲裂,脑中却不自觉地闯入刚才梦到的场景。
该死,那是什么?那女人是谁??
那看上去像他的记忆……但为什么,他对此毫无印象?
“你醒了。”瓦茵的声音响起。
她的声音清澈如溪流,涓涓漫漫,赞恩的头疼瞬时被冲散了一半。
他晃了晃头,抬眸,这才发现自己正伏在一只鹿上。
瓦茵走在前方,回头看他,手里牵着鹿。
墨绿的衣摆随风摇曳。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赞恩。”瓦茵说。
而刚才那噩梦般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赞恩的脑中,压得他呼吸哽在了喉咙。赞恩抽了口气,才对瓦茵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
他张口,却住口。他突然生起未知的恐惧,迟疑是否要告诉瓦茵。
然而,瓦茵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像一枚定心剂:“赞恩,这里是自然意志的领域……光明领域的人无法感知。”
赞恩张了张嘴,最终抿了抿了唇,还是选择将梦境的大概描述给了瓦茵。
不知怎地,他莫名对瓦茵似乎拥有信任。
而随着描述,赞恩心中的恐惧也少了几分。
瓦茵站在鹿边,听了后却保持沉默。
半晌后,她才说:“这听起来……很像心理暗示。”
“你在神院,身旁有常接触、擅长精神系术法的神术师吗?”
心理暗示。赞恩和瓦茵所想也相同。这是一种法术,可以潜移默化地转变人的想法,让想法根植于大脑深处。
然而……令赞恩一时想不通的是,若要让他在现在的实力都毫无察觉,还没有记忆,那必定是宗师以上的力量。
但问题是,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南境根本就没有任何精神领域的宗师!
赞恩摇了摇头,不解道:“该死,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瓦茵垂眸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也想不明白。她凝眸看向前方,轻声嘱咐,“多注意身旁的人吧。”
她牵着鹿继续朝前走。赞恩坐在鹿上。
长草随风摇晃,赞恩才猛然发现,这短短一夜的经历,似乎在颠覆着他的什么。
这一夜,如同度过了数年光阴。
神秘女人,常青镇,千圣城……许多画面再次闯入了他的脑中,而赞恩看着前方瓦茵纤瘦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他在时空之河中便思考到了、却不得其解的问题。
赞恩脱口问了出来。
“嘿……瓦茵,我对一件事感到疑惑。为什么时空之河里的记忆里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唔,我知道你家族的诅咒。但我感到有些奇怪,我一直跟随利亚娜的视角,却没有看到你的任何踪迹,这……”
赞恩凝眉。是的,这很奇怪。
下巫族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瓦茵却从未出现过。
而他一直跟随利亚娜的视角,观看她在常青镇的家族中生活。利亚娜、她家族中的长辈,饶是焦头烂额,为民族悲哀,却也从未提过一次“瓦茵”,在常青镇在高登家族的居所内也找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瓦茵,对于当时的他们,似乎就像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饶是有诅咒,这算正常吗?
赞恩呼吸止在了鼻尖,望向瓦茵,却发现她突然止住了脚步。
瓦茵沉默了。
山风刮过她的身子,她的脸有一瞬间苍白得像是失去了生气。
几秒后,她开口了:
“因为我那个时候早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先走走必走的配角线剧情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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