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杨晏抱拳一礼,站了出来。
兵部尚书面有喜色,扬眉吐气。户部尚书目色沉沉,与对面的右相对视了一眼,均能看到对方眼底的苦涩。
唯有谢左相立在一旁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陛下有意筹办荣养衙门,专门负责解决士兵解甲归田后的难事,还有其家人宗族的一些事。”
他滔滔不绝。
“荣养衙门下设四司,医药司负责治病寻药,文曲司负责教书育人……”
“这怎么使得!”
吏部尚书惊叫一声。
女帝的眼刀杀了过来“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臣、臣只是觉得这些太过奢费,陛下刚登基,是否、是否……”
女帝用杀人的目光盯着她,幽幽道“朕的国库不富裕,但你们的家中倒是肥的流油啊……听说你的次女最近在风月楼里和人一掷千金抢花魁啊?”
吏部尚书“……”
“臣教女无方,臣该死!”
呵,狗东西!
真是人善被人欺,好好地和你商量你不听,非要我掀你黑历史!
这不就是犯贱呐!
许暄妍撑着头,看着她猛然磕头,一刻不停,终于感受到自己威严的上升。
“起来罢,磕坏了头还怎么办事?”
她懒懒散散的叫了一声“等下了朝请两个太医去尚书府好好看看,你孙家这一根独苗比朕都要金贵,可别打坏了。”
阴阳怪气了一声,刑部尚书满脸惶恐。
许暄妍翻着自己的手腕,百无聊赖的磨着指甲“孙大人看起来好像有话想说?”
“臣、臣没有。”他擦着冷汗“陛下英明。”
“哦~”
女帝一手扶在膝盖上,倾身看过来,似笑非笑“朕还以为是孙大人心里怨恨侄女因为截杀武安侯而被朕打了板子呢。”
“臣不敢!!”
刑部尚书啪叽跪倒在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那孽障竟敢对武安侯不利,死有余辜!”
她拍着地“臣这就回去,打死这个孽障!”
刑部尚书声泪俱下,唯恐自己步了户部侍郎后尘被撞死在柱子上。
杨晏鄙夷的瞥了一眼未做声。
他是聪明人,知道那本账册里所涉甚多,哪天陛下也算与他促膝长谈,文官中入股商队的人真要追究,只怕整个朝堂都要被牵扯进去。
孙恬苓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孙宝清更是截杀过他,这下也是出气。
杨晏移开了目光。
“止戈,继续。”
女帝歪在凤撵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大点声,免得有人没听清就跳出来挑刺,朕不想再有第二个孙大人了。”
她轻声抱怨“麻烦。”
谢左相窥了窥座上女帝的神色,不禁染了几分疑惑。
百官眼看着这几日变故,心中又惊又吓,对上喜怒无常的帝王都屏住了呼吸。
“是!”
杨晏欢快的应了一声“荣养衙门下设四司,除医药司文曲司外,还有律法司,专门来负责这些士兵解甲归田之后遇到的官司和处置,诸如欺男霸女、强占良田或是因为家中无女而被夺了家产等等,若是犯了法,则在此处处置。若是受人欺凌,也由此处来为他做主。一切按律法行使,这便是律法司之名的来源,亦是‘衙门’。”
少年郎挺了挺胸膛道“也可叫小衙门了。”
刑部尚书一口血憋在喉中,险些喷出来。
这不就是分她的权吗!
但刚刚被削过的人,一点也不敢炸翅了。
“第四个便是荣养司,所谓荣养衙门,最重要的便是这荣养司。”
“既为家国赴死过一遭,便要有专门的衙门来负责他们和家人的生老病死。”
“伤残士兵若有能做活的,自有农场或是铺子安排;若是战死者,亦有抚恤。子女中若有经商、科举、买房置地者,都有相关的补贴。每年也会有一定的银钱补贴。”
杨晏骄傲道“既为家国出生入死一遭,自然要受其供养。”
这话一出,连兵部尚书都愣住了。
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霍然抬头“陛下?杨…武安侯此言当真?”
女帝笑着看向她“当真,朕金口玉言,既然说了便得做到。”
话落,这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女子就红着眼流泪了。
“老天有眼啊!!”
她陡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哭声,嚎啕着往身边倒了下去,杨晏一个健步窜过去扶住“大人!您怎么了大人!”
兵部尚书嚎哭着“这世上、啊……这世上还有人、看得到我们这群武妇啊!!陛下啊!”
她跌跌撞撞的跪倒御阶前“臣、臣半生戎马,这天下都说臣是个兵痞子!是个武妇!”
她高声尖叫着质问“若是没有臣这个武妇!那些外敌又是谁打退的!臣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臣的袍泽姐妹全都死了啊!”
她捂着面容哭道“今日,臣终于等到了啊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就开始厉声谩骂起了文人来,恨不得将她们的家底都掀出来。
许暄妍先是一惊,再看她一手死死的抓着满脸茫然无辜的杨晏不让他挣脱,另一手死命的锤着自己的胸膛。
她说的尽是些家底隐私。
不是礼部侍郎母女共睡一个男人,就是工部员外郎是尚书的亲侄女,看着一脸清高,背地里对底下的工匠们索要东西,以残次品之名截流贡品卖去宫外。
拉拉杂杂一大堆,都是些小事,但把文武百官都数落了一遍,连谢左相都没能落下一个卖子求荣的美名。
许暄妍“……”
哦豁,是个狼灭。
“陛下、陛下您英明啊!这群读书人坏得很!要论对陛下的忠心,还是我们啊!”
“咱们成日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哪有脑子动坏心啊!”
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许暄妍看的有趣。
“兵部尚书这些年辛苦了。”
可有可无的赞了一声“赐座,止戈,扶她坐下。”
见她这样做派,左右丞相都忍不住眉心一跳。
难道…陛下有意抬举武人?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的惊疑。
她暗自伸了个懒腰“诸位卿家对此还有什么意义吗?”
“陛下容禀。”
谢左相站了出来,挡住了兵部尚书的泪容。
“打仗难免有伤亡,陛下仁慈,体恤士兵是万民之福。只是我兴国乃是大国,军中士兵无数,陛下是一片好意,可这荣养衙门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建出来的,还请陛下三思,暂缓此事。”
女帝摸着凤头微微一笑“左相言之有理。”
她缓缓起身,步下御阶“自我大兴立国以来,自□□起至今日,共打了八十七场仗,其中三十场是对外的,五十七场是国中纷争,死伤无数。尔等皆是世代簪缨的世家贵女,祖上从军的也不少,一将成万骨枯的道理也不必朕来讲吧?”
女帝背着手,缓缓踱步,从站在最前的左右丞相,一直绕到了后面的五品官。
“纵然是将军主帅神机妙算,但若是没有地下数十万士兵又哪来的胜利!哪来的今日太平日子!你们受此余荫,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之心吗?”
她冷哼一声。
正好旁边站着的是户部的刘员外郎。
这户部统共就俩员外郎,发落了一个沈员外郎,剩下的这个就瑟瑟发抖宛如惊弓之鸟。
此时见女帝停在她身边吓得心都要飞出来了,当下就惊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陛下圣明、陛下圣明、陛下说的是!臣臣臣臣等该该该该为陛下下下分忧。”
她一紧张就犯了口吃的毛病,察觉到帝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尚、尚书上上上次还说、陛下是不是要把把把户部一网打尽……
她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觉得呢?”
女帝背着手一个个看过去。
“臣以为,此事耗费过大,不宜在此时实行。”
“所以朕便打算先以雀水营为试点,令杨晏统筹,另择三十人组成督办,监督此事进行,众卿家谁愿意?”
兵部尚书第一个跳了起来“臣愿往!”
久不出言的礼部侍郎在后躬身一礼“陛下仁慈,臣愿尽微薄之力。”
“好,那便以你二人为首!剩下的这朝堂上每个人都写份折子上来,推举十人,朕稍后再议,退朝!”
文武百官依次退下,独留杨晏和谢左相守在门外。
谢左相名清澜,字天河,当真人如其名,胸怀宽广。
她一直守到许暄妍出来,才迎了上去,深深一礼“陛下高瞻远瞩,臣佩服。”
女帝受宠若惊,她却叹气道“只是此事此时,费力不讨好,又是何必?”
许暄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事,从来不是为了讨好而存在的。”
她摆了摆手“止戈,随朕去御书房协商。”
“是!”
少年郎高高兴兴的叫了一声,追了上去,谢左相遥遥听见她们说笑。
“想不想知道这钱都从哪来啊?”
女帝的笑声与世间娇俏少女无二。
为什么要干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许暄妍伏在御书房的桌案上,身旁杨晏已经沉沉睡去,她却头一次陷入到了前世的回忆中。
许父查出来肺癌的时候,天都要塌了。那时候她才拿了驾照连开都没开过,时年大疫,医院一个一个被征用,他们也就接连转院。
她妈妈是个年轻时候被丈夫宠的很好的人,后来又被女儿宠。
妈妈坐在副驾驶撕心裂肺的哭,许暄妍握着方向盘,当时已经找不到任何车送父亲去医院了,她是第一次开车,咬着牙去开,撞了一次又一次,可还不能停。
开到最后,她听着妈妈的哭声,也只能平静的说:妈,别哭了,你再哭我就真的开不下去了。
她将父亲转院,精疲力尽的时候,当地政府派了人来照顾慰问他们。
许父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退伍复原。后来又因为丧失了劳动力在家休养,单位有人情味,逢年过节的也会来人探望,虽然升迁无望可好歹每个月有钱发。
这在许暄妍看来已经是大恩了。
平日里并不起眼,大病的时候却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关怀。
有人扶着妈妈,安慰着她,拿着单据去交钱,告诉她不要怕。
那是许暄妍第一次在人前大哭出声。
费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干呀?
因为她就是那个受益者啊。
她想让这个世界上,像爸爸一样境地的人,可以得到一样的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_(:з」∠)_我、要搬家了,租房子了。后天要接新生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