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叶修去趟白崖山,如果时间赶趟,晚上回来。”
“预约明天下午和市里领导会面,估计今天会有记者过来,如果是小报的,不用理会他们,如果是市电视台和市日报社的,更不用理会,艾米会和他们接洽,可以考虑大门一锁爱谁谁。”
秦著泽扣着手腕上的劳力士表链,朝阳金黄的光被西房玻璃反射进来,把他有棱角的脸庞照耀成古铜色,血气方刚。
和刚进了小套间的叶淑娴说了去哪儿,不等叶淑娴问,秦著泽继续补充道,“去那里考察一下,如果能跟ZF谈得来,就把那座山买下来。”
“买山?”
叶淑娴思维有些跟不上趟。
买奶牛,买饲料,买设备,没问题,必须买。
买茅台,买中华烟,买房子,买车,买进口奶粉,买古玩字画,买地……买这些,叶淑娴都可以明白秦著泽买的原因和理由。
怎么忽然想起买山来了?
买山干什么用,咱家不搞石料加工不搞林业?
再说,ZF卖你吗?
“著泽,买山做啥?”叶淑娴明事理,她不懂秦著泽为何买山,但老公要做啥,一定会说出道道来,叶淑娴噗呲笑了,故意逗了秦著泽一句,昨晚良宵过后,她心中阴霾烦绪尽散,“别说你要做山大王?”
“嘿嘿,我要是做了山大王,就会把你劫上山去做压寨夫人。”秦著泽对着穿衣镜穿了大衣,看了一眼,把窝着的后领子整了整,“盖楼房用。”
“盖楼房?现在盖楼房哪还有用石方的,全是钢筋水泥粘土砖。”叶淑娴不搞建筑,但知道盖楼房用什么材料,她以为秦著泽是说买山用以凿石方。
“水泥用什么和?”秦著泽扣着大衣扣子。
“用水和呗,三岁孩子都知道,别兜圈子了,快说干啥用。”叶淑娴给自己晾了一杯水,早饭后,她要吃药。
“混凝土配比,是水泥,沙子,石子,大约一比二比三的比例进行充分混合,放入适量水快速搅拌均匀,用于建筑浇筑,淑娴小同学,请你回答混凝土中哪种材料的成分最多?”
秦著泽转过身来,双手把住叶淑娴胳膊,装腔作势地说完,把头抵住叶淑娴的额头。
“讨厌,大白天的。”叶淑娴抬手轻轻给了秦著泽一下,娇羞欲滴,秦著泽放开手。
“你是说咱家开个石场卖石子给建筑公司?”叶淑娴似乎懂了,不大确定。
秦著泽摇摇头,“可以往大了去想一想。”
“别告诉我说,将来咱家还开建筑公司盖大楼吧?”叶淑娴把眼睛睁大,盖大楼的事情不是谁说要做,谁就能做的。
秦著泽嘴角弯出弧度,“开一家建筑公司并不是难事,由建筑公司盖成的成片成片的大楼属于一个人的,那才叫有点意思呢。”眨着眼思索一下,很认真的表情继续说,“嗯……,到时候啊,我老婆想要一座什么样的大楼,我就给它盖成什么样的,比如月亮型,也可以是鸟巢形。”,“好啦,大概就是买座山为将来盖成片大楼提前做准备。我走了。”
转身之前,秦著泽又说了句,“后天是咱们结婚纪念日,我带你去补拍个婚纱照,以后每年要照一次存进相册里,等我们老了,翻开看看年轻时候是个啥样子。”
叶淑娴含情脉脉地点点头。
老公真细心啊,我好好幸福。
秦著泽捏了捏妻子的肩,出了小套间。
“路上慢点。”叶淑娴跟到客厅门口,嘱咐着秦著泽。
“别出来,外边冷。”秦著泽扬扬攥在手里的皮手套,迈着大步走了。
叶修已经热好车在门外等待,桑塔纳排气管突突喷出的尾气迅速液化变白。
秦著泽来到车旁,发觉三太子在身后拱他的腿。
等他一拉开车门,三太子两条狗腿一抬,它倒不客气,没做任何请示直接上车。
秦著泽上车后,顺毛摸着三太子的狗头,“给你一个任务,必须逮只狍子回来,哈哈。”
“就它,能跑得过狍子?”叶修挂档给油,看不起三太子。
汪,三太子叫了一声,唬得叶修身体一哆嗦,差点把车给憋熄火,“这畜牲,吓我一大跳。”
站在客厅的玻璃后面,送秦著泽走出叶家大院,叶淑娴回到小套间看到桌上水杯在阳光下冒着热乎气,哦,吃药的水已经晾差不多了,该吃药啦。
坐下来,叶淑娴拿起药片递到嘴边时。
忽然回味起秦著泽刚刚在这个他们二人小世界里说过的话……,盖月亮型的大楼,鸟巢形的大楼,哈,太神奇美妙诶,简直不可思议,想象一下都觉得美滋滋呢。
对鸭,还有婚纱照呢……,每年拍一套……,存进相册里……,老了的时候拿出来坐在夕阳映照的窗台下一页一页翻开看……
叶淑娴鼻子一酸,忽然泪流满面,叮,泪珠掉进水杯里。
我快要死了。
对不起,著泽,对不起啊,我不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真的对不起。
……
……
“你谁呀?找我们乡长?乡长不在,下村了,改天再来吧。”
“书.记呢?”
“书.记更不在。”
“副乡长在吧?”
“不在,都不在,有事情赶紧说,我这忙着呢。”
眼前的平头青年半掩着门,脚上的棉鞋后跟踩着不提,他堵在门口,和秦著泽的对话没有好气。
正耍钱呢,输的就剩一条裤衩,他能有好气?
秦著泽和叶修来到白崖乡乡政.府,挨个敲了乡一把二把三把的办公室门,人都不在。
这种现象,秦著泽清楚。
九零年,往前数五年,往后数N年,过了中饭后,城市里的机关都不会有头儿在单位办公,别说乡政乡办了,能留着喘气的在乡大院里值班,算是有点责任心的。
村里有句顺口溜,是溜给山里乡干部的,两天一只鸡,三天一只羊,中午喝烧酒,下午打麻将,站在村口望,家家住着丈母娘。
“嗨,我说你有点耐心行不?”叶修晃了晃八千斤的膀子。
“切,我跟你有耐心!你谁呀!”平头青年并不惧叶修。
在人家地头上,人家惧你做甚。
“我……”叶修瞪眼睛,往前迈了半步。
秦著泽抬手止住叶修,脸上浮起笑容,“这位兄弟,我们是从市里过来,找你们王乡.长说重要的事情,来之前已经和于峻廷市.长打了招呼。”忽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伸手插入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这是市政府办公室电话,您可以垂问,我姓秦。”
“真的?”
平头青年接了条子,确实看到一个座机电话号码。
不过,他还是不大信。
语气上,比刚才松了些。
他上上下下把连人带狗重新扫视一遍,没了主意。
从秦著泽器宇轩昂,和叶修白胖胖地主般的家庭条件来看,包括那条大狼狗养得毛色发光,来者肯定是个人物。
可是,搁以往,市里若来人,应该有县里通知呀。
屋里电话忽然响了,只听有人喊,“永殊,电话。”
平头青年接听电话,像是攻打孟良崮的战场指挥官,声音贼大,电话通话质量太差了,“喂。”,“鲁县长您好。”,“好的,好的。”,“我马上通知王乡。”
电话一挂,平头青年催促牌友,“滚,滚,赶紧滚,鲁县马上到。”
“永殊,你先把今天的钱结清。”
“结什么结,说不定公.安局长跟着一起来呢,把你们全铐走你们就不结了。”
“又耍赖,没牌徳。”
“滚滚,赶紧滚。”
稀里哗啦,里面一阵响后,三个一身尼古丁味道的男子从门口快步走出来,扫了秦著泽他们一眼匆匆走了。
“秦董,实在不好意思,我有眼无珠,您稍等,我把地扫一下。”平头青年把门开大,提了鞋跟,跑去打开窗户通风,从门后拿了笤帚一顿忙乎。
秦著泽和叶修刚屁股沾到椅子上,院子里滴地一声。
鲁县.长来了。
王乡长随后来了。
……
站在荒山山顶,秦著泽双手举着望远镜缓缓移动,看了白崖山的阴坡,又看阳坡,身旁站着县里领导和乡里领导。
不知道的,以为上边来了大官到山里搞调研视察。
阳坡这边,看不到植被,全是坚硬的岩石,地壳变迁形成,天生就这玩意。
阴坡那边有土层,按照自然规律和气候条件该有植被,但是只看到低矮的灌木。
滥采滥伐让这里唯一赖以靠山吃山的条件几乎不可逆转地遭到破坏。
山坡上密布着小黑点,那是村民们地毯式刨中药材留下的痕迹,燕山山脉多黄芩苍术柴胡等野生中药材,根茎药成分充足,药贩子每年春夏秋三季过来收药,村民们一窝蜂地扛上镐头上山,对药材斩尽杀绝。
还有那些山林,只要你不放火烧了它,几乎不会有人管你干啥。
村民们把树砍了用来盖房和烧火,他们哪里懂得节制?关于生态系统平衡,他们压根没听说过这个词。考虑可持续发展更没有可能。
“秦董买了这座山做何用途?”
鲁县长肚子太大,要不是市政有人打电话过来说秦著泽秦董是知名企业家,要求白崖乡做好接待工作,他绝不会托着大肚子扛着高血压爬上来。
“阳面开山做石料,阴面种树涵养生态,条件成熟了,可以考虑搞旅游开发。”
因为如果达成合作协议,要和县、乡两级ZF签订合同,到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儿,秦著泽没必要绕弯子,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也许一两年内不会开发这座山,不过早晚的事儿。
说来说去,就谈到了价钱和年限。
秦著泽没有让县里开价,也没有让乡里开价,能让他们先说吗?当官的最喜欢有钱人,你让他们说,他们就会狮子大开口,宰不死你。
“每年交两万块钱承包费,包三十五年。山上所有资源均有我方来开发,产生收益后,会严格按照国家税法缴纳税费,如果以后国家法规条文发生变化导致合同中途终止,我方损失和受限问题,均有贵县设法解决。”
山顶的风很硬,秦著泽的话也很硬。
就是要硬一些,对县乡领导甭客气,既然借上市里大领.导的名义,索性就借到底,他们吃这套。
鲁和王,确实想搂草打兔子,如果秦著泽人傻钱多,他们借这个机会从秦著泽身上猛捞一把。
当秦著泽把干货说完,他们顿时感觉无机可乘。
这个秦老板看上去年纪轻轻貌似好捏咕,却是人不可貌相。
再说,他背靠市.长大人,惹秦易,惹市.长难。
一时间,鲁县王乡心里犯起嘀咕。
事情就是这样,你不来包这座穷山,他们一分钱挣不到,屁事没有。
你送钱来了,给他两万,他们就会想这山是不是可以卖三万,等你给到他三万,他认为值十万,然后他还会想,卧槽这山里是不是埋着真金白银呢,他们要当成银山金山来卖。
秦著泽不习惯把别人一棍子打断了气,“这边的路,我方会赞助一部分资金修一下,还有阴坡的植树绿化,也由我们搞,到时候这里会用围栏围起来进行有效保护,乡里可以组织乡亲培育树苗增加副业收入,树苗用于植树造林,涵养生态,减少滑坡的几率。”停顿下来,往山下望了一眼,语重心长地继续道,“看上去,这个乡不算富裕呀。”
鲁县长和王乡长连声说着感谢,听秦著泽说到乡里穷,鲁县长悄悄碰了王乡长一下,王乡长心领神会,连忙笑呵呵借机哭穷,说请秦董有项目往这山里倾斜,帮帮山里穷困老百姓,有的人家打了粮食吃不到秋收,有的人家家里的主劳动力得了慢性病失去收入后,只能让孩子出去乞讨要饭。
“山脚下那条河是叫踞龙河吧?流经这座山的那一段有必要算在承包范围,山上种了东西,需要抽水浇的。”秦著泽慢悠悠说着。
鲁县长和王乡长一听,这个秦姓企业家占有欲真强,刚跟他说倾斜项目到山里帮帮穷苦百姓,他反手先把河给占上了。
综合考虑,又不能不答应秦著泽。
县乡两位领导点头同意秦著泽占河,秦著泽继续说,“要说帮助老乡致富的项目,有现成的,可以考虑让他们养奶牛,产出的牛奶由我的公司负责收购,老乡们有了固定销路,就有了稳定收入,家里生活和孩子上学也就全有了保障。到了冬天,农民们无事可做,如果养奶牛,就可以在农闲时也能有一笔收入,还可以减少因为游手好闲造成一些乡里治安问题。”
秦著泽头头是道地说着,鲁县长和王乡长一个劲地点头说对对对是是是。
难怪秦董年轻有为成为企业家,懂得东西非常多。
把手里的望远镜交给叶修,秦著泽把手抄进大衣口袋,“路过乡里中学时,我看校舍非常破旧,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可不能在危房里学习,太危险了。我以公司名义出三万元用于校舍修缮和改造,剩余的钱,设立为奖学金,激励孩子们努力学习,知识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懂得感恩的孩子成才后,回来建设家乡,能促进这里的发展,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秦著泽迎风一笑,“鲁县,王乡,我说得是不是有点多了,这些该是教育.局.长说得话,哈哈哈。”
“不多,不多,说得太好了,感谢秦董。”
“秦董,这山上风大,咱们下山吧,如果您说的这些都能兑现,那可是白崖乡老百姓的福分啊,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都会感激秦董的。”
“如果秦董不嫌弃涞鹿县地偏人穷,我愿意代表涞鹿县聘秦董为县长经济规划名誉顾问。”
“秦董,今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我们可否考虑把合同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