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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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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XX年1月16日。

这是云影深的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它像是命运的十字路口,从这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曾经的康庄大道一夜之间荆棘密布,刺得人体无完肤。此后将近五年的日子里,它如病毒,无孔不入,每当午夜梦回,便钻入云影深原已平静的梦中,将她早已麻木的心再一次唤醒,然后用力地在上面剜上一刀。

云影深仰头看看天空,那天也如此时一般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五年前,由于老师特意强调了爸爸妈妈都要到会,于是云爱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从单位开着车赶去了云星沉的家长会。

在家长会结束后,云爱国开车回家的途中,遭遇车祸,驾驶室的云爱国和副驾的云星沉当场死亡,后座的陈芸经抢救之后侥幸活了下来,得知丈夫和儿子的死讯,却已是精神崩溃,生不如死,一双腿也终生不能再行走。

温馨的四口之家如命运之神手中不值一提的玩物,轻轻一捏,便化为齑粉。

而此时,机缘巧合之下,这个噩梦一般的日子又一次走到了眼前。

******

杨城市人民路第二小学对面的一家小卖部,小学生们还没放学,摊子上略有些冷清,老板大叔百无聊赖,正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看电视上播着的电视剧《战地长歌》。

这是当下最火的电视剧,讲的是抗日战争时候的故事,女主角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大叔实在不太喜欢,倒是里面杨雪璐饰演的女排长,风姿飒爽尽显巾帼本色,让人眼前一亮。杨雪璐可是他们这一代人心中的女神,如今虽已四十多岁了,但还风韵犹存。

“唉,也不知道林排长最后怎么样了?”

云影深瞥了一眼屏幕,本能地接话:“结局她死了。”

大叔闻言皱了皱眉,这是36集电视剧,最新可才播到23集呢。

话已落地云影深才自觉失言,尴尬地咳了两声,“……我随便乱猜的。”

“要点儿什么?”

“来瓶白酒。”

老板又将云影深重新打量了一番,无非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心中虽有些疑惑,但中国毕竟没有十八岁以下不能买酒的法律,还是问道:“哪种?”

“白酒,越烈越好!”

“二锅头成吧?”

“行……我再要一瓶矿泉水,农夫山泉。”云影深摸了摸口袋,掏出五十块钱,然后又想起来什么,在摊子上指了指,“还有这个,也要了,麻烦帮我装起来。”

老板迟疑地将东西递给了云影深,云影深故作淡定扭头就走。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云影深跟在其他家长的身后,成功地溜进了云星沉的学校。

云影深因为懒很少运动,小身板实在不如前世千锤百炼,非常菜鸡,爬到教学楼的第五层就已经气喘吁吁。她猫着腰往里走,终于在尽头找到了六年级一班,然后在后门处悄咪咪地从门缝往里瞅了一眼,几乎不用搜寻,目光很自然的就锁定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弟弟的座位在第一排,他挺着背,手臂规规矩矩地放在课桌上,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老师。云爱国和陈芸坐在他左右两边,小学的课桌和板凳硬生生的塞进了两个成年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滑稽。

不光是他们两人如此,其他的家长也都如此,本就不大的教室此时浩浩荡荡的挤了平日三倍的人,着实有些狭窄不堪了。

“干嘛呢你?”一双手猛地搭在了云影深的肩头,吓得她一个激灵,头发都要炸起来。

来人抱着一沓卷子,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老师。

云影深心思一动,谎话张口即来:“我……我是云星沉的姐姐,我还以为我爸妈没空来,所以就……”

那老师看到云影深的脸,着实被惊艳了一下,愣了几秒然后才道:“行,你也进去吧,也别在这儿杵着了。”

“你好,让一下,让一下了,谢谢。”云影深在教室后面搬了个小凳子,然后淡定地从家长群中一路跻身到第一排,在爸妈和弟弟不明就里的目光中,在陈芸旁边的过道坐下。

“……”云星沉看看她,一张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忧愁的神情。

这个人又想搞什么事?

云星沉的同桌是个可爱的小胖子,肥嘟嘟的小脸衬的两只眼睛像是包子褶。他见到云影深之后伸手拍了拍云星沉的手臂,小声问道:“这就是你姐姐?”

云星沉扭头看了看姐姐,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姐姐长得,还真的挺好看……像大明星!”小胖子嘟囔着,随即红了脸。

“……”云星沉往左边看了看处之泰然的云影深,又向右边看了看满脸惊艳表情的小胖子,然后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哼,也不看是谁的姐姐!

“大家安静,听我说两句。”门口那个年轻男人把卷子往讲桌上一放,然后拍了拍手,“这次的数学成绩已经出来了,说实话,不是特别理想……”

果然天下数学老师是一家,什么“送分题也有人做错”、“这道题我考前专门讲过”、“写好答案要认真检查一遍”之类,云影深盯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愈看愈发觉此人渐渐和老刘的身影重叠起来。

“不过,这次考试中,还是有表现优异的同学的。我们班唯一一个满分的同学,云星沉,大家给这位同学鼓掌。”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云星沉美滋滋的,背板挺得倍儿直!

“给,云星沉,你的试卷。”老师把卷子递给云星沉,云影深朝上面瞟了一眼,红晃晃的一片,满是对勾,这样的试卷,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得过。

小家伙很厉害嘛!

“下面,叫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自己的卷子。”

“陈家源,99分,太粗心了啊,过程都对,结果算错了,本来可以满分的。”

“陈子明,73,你就继续不操心吧,我看下学期你小升初怎么办。”

“王娜,90,你这个退步也太多了吧?这几天在想什么呢?”

“周彤……”

学生们一个个在下面心惊胆战的等待着老师的宣判,在父母面前宣读成绩,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啊!

“好了,黑板上是假期的作业,大家看自己的分数,把自己对应那一档的作业记一下。这是95分以上的,这是90分的,这是80分以上的,这是80分以下的。哦,对了,云星沉,没有作业。”

“啊——”大家哀嚎一片,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云影深牙都要咬碎了,这得是多少羡慕值啊,如果是我的该有多好!浪费了!浪费了!

云家念书的基因好似全遗传到云星沉一个人身上去了,语文98,数学100,英语100,总名次又是全班第一。云爱国和陈芸的脸上笑开了花,好久才从争先恐后询问如何教育孩子的家长堆里挤出来。

“其实我们也没有怎么刻意教育的,我家大女儿的成绩就很一般。”陈芸边说,边一脸愁容,一副犯难的样子。

喂喂喂!夸小灿就夸小灿,扯上无辜的我做什么?!

“爸,刚说了这么多话,渴了吧。”云影深把背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农夫山泉拿了出来,还亲手拧开盖子递进了云爱国的手中。

“???”明显话说的更多的陈芸愣住了,这小丫头片子,还敢记仇?

云爱国拿着女儿给的爱心水,喜形于色,仰着脖子痛快的喝了一大口。

云影深看着父亲豪迈的喝法,不禁皱着眉缩了缩脖子。

“噗——”果真,下一秒,云爱国就喷了出来,边拍胸口边止不住的咳嗽,连眼泪都沁了出来。

虽说吐出了一部分,可大部分还是咽了下去,55°的二锅头,童叟无欺绝不掺水,就这么像喝水一般的一口闷,简直从嗓子眼一路烧进了胃里。

“你这孩子……咳咳!”

“怎么了?”作为一名职业演员,云影深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她急切地接过云爱国手中的“农夫山泉”闻了闻,大惊失色:“酒?”然后先瞅瞅抱着胳膊看好戏的陈芸,再看看不知所措的弟弟云星沉,然后问:“怎么回事儿?!”

云星沉:“……”

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诶呀,这瓶水是我从家里拿的,是谁把酒灌进矿泉水瓶了?哎,也怪我,没仔细看看瓶口是不是封好的。”云影深叹了口气,无限悔恨的样子,“爸,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没事儿没事儿……”云爱国无力地挥挥手。

云影深犯了难。“可这下爸就不能开车了……不过反正离家近,我们走回去也成。”

“走回去是没问题,可是车还在这儿……”云爱国担忧自己的爱车。

云影深安慰道:“车就放这儿吧,就一晚而已,反正明天是周六,到时候再来开走也不迟。好在咱家车停在停车位,又不是路边,不怕贴条。”

“就是停在路边。”云爱国马上接到。

“……”

“诶?对了!我的照今天正好带了!”陈芸从包里摸了一番,果真找到了驾照。

“!!!”云影深愣住了。

为了避免1月16号的那场车祸,云影深这几天想了很多方法,搅乱家长会拖延时间、装晕以改变行车路线,甚至从根本上阻止父母来参加云星沉的家长会,可这些决定不是太引人耳目就是太莫名其妙,令人生疑,弄不好反而会导致另一个悲剧,苦思冥想这才想出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可是云影深漏掉了关键的一环,上一世的母亲已经坐了五年的轮椅,久到云影深已经忘记了,母亲也是会开车的!

“每次都是你开车,今天我来带你们。”

看着迫不及待的母亲,温和笑着的父亲和可爱乖巧的弟弟,云影深死死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