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被重视，甚至被轻视的感觉简梦菡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对方的态度还算礼貌，总比她上辈子刚创业时看过的众多脸色好太多。

在父亲死后她一心想追寻家庭变故的真相，建立自己的势力是必须的，没人会平白无故的替她出头，一切都得靠自己，那时候她的创业资金来的没有现在这么容易，吃了不少苦。

同样也因为面嫩，年纪也确实小，创建公司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刚过，国人又信奉那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前期谈生意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对方质疑的目光，这也是她拼命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更冷静、更沉默寡言的主要原因之一。

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哪里被冒犯，平心而论，如果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少年，找到她面前说要合作，她也不会轻易相信，面前的人还能举例让她知难而退，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宋经理说笑了，世纪广场大楼每年能有多少商铺买卖是按市场价成交的？这个价也太没诚意了。”

眼看自己的报价没能镇住对方，反倒还讨价还价起来了，宋万荣摸了摸半秃的脑门，借机又打量了一遍对面的年轻人。

他在云龙地产做销售主管也有两年了，这块儿本来接触的人就多，所以他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往往从对方的穿衣打扮和言谈举止就能知道一些底细，从而在心里把接触的人划分种类，再对症下药的说话办事。

但在这位简小姐身上，宋万荣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点难以理解的部分，至少从表面上他无法把对方按自己的方法进行归类。

就不说打扮的过于“特立独行”了，明明年纪看着不大，可行为举止却没有半点浮躁，甚至说话口气还很老成，不像是第一次谈这种事儿。

这导致他说话也变得谨慎，身为销售的他很明白，大多数时候就是想买的人才讨价还价，人家要只是随便问问才不会有后面的话。

所谓市场价确实只是市场价，现在到底不是几年后房地产正式进入飞涨期的时间段，地产商可不是完全的卖方市场，看有机会促成这种大单，他也暂且放下对简梦菡这个人的疑问，继续挂着和善的笑容打太极。

“那不是房价一直在涨嘛，再说我们云龙地产一直在精心维护世纪广场，每年投入也不小，就是为了给商户们提供良好的经营环境，总要收回些成本的，简小姐既然看中我们这儿，肯定也有了解，完全值的起这个价。”

现在可是九十年代末，这时候什么精心维护简直和放空话没什么两样，就是一般的高档小区都不一定有多好的物业管理，想靠这个提价简梦菡能答应才有鬼了。

反正谈生意就是一项水磨功夫，中间两方没准都在满口跑火车的胡说八道，最后的成交价才是最重要的。

简梦菡早做好了谈上几小时的准备，一点都不急，她都和阿姨说晚上别煮她的饭了，一早就打算把时间全耗在这儿，倒是磨得没吃午饭的宋万荣心态很崩。

宋万荣：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沉得住气吗？

沉得住气还不是关键，主要是简梦菡张口就直接把1800每平方的出售价格砍半，让他900每平方卖她，简直是抢钱啊！

虽然知道先大幅度砍价之后再一点点的试探对方的心理底线是谈判惯用的伎俩，但那一瞬间，宋万荣还是感觉自己的胃有点疼，还不是饿出来的那种……

900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两个人把价格谈到1300之后又开始僵持，一反之前相对的柔和态度，简梦菡突然强硬起来，咬死了不松口，好像1300就是她的底线了。

这让宋万荣下意识开始思考这个价格是不是可以接受，毕竟单子很大，要真成功卖出去了，他的提成也不少。

房地产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暴利，市场价1800，造价可能都不过几百，甚至这种商.政合作项目的成本会更低，风险也有人承担一半，1300左右距离宋万荣的心里底价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宋经理觉得为难，我……可以加价到1350，再高可就超出预算了。”

简梦菡一直关注着宋万荣的反应，见他思考挣扎的时间已经足够久，这才装作为难的说出压垮对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句话，这时候的提价能够让对手最大程度放松下来，好像这多出来的钱是意外之喜一样。

宋万荣也是谈判老手了，但一下子还是着了道，第一反应是这个单子如果成交，价格上还是比较好看的，所以这是桩成功的谈判，然后才是自己的提成又多了一笔的意识。

本质上来说他也算是个为公司鞠躬尽瘁的好员工了。

然而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对，顾不得会不会不太礼貌，想要看透对方脸上为难的表情，判断出这种“我只有这么多钱，再高没有了”的状况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最后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在这之前完全不认识简梦菡，所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再加上对方的表情和行为都没有异样，他是一点错处也抓不到。

于是在天都快黑下来的时候，宋万荣终于答应以1350每平方的价格出售世纪广场中心大楼三层、共计513平方的商铺，抹掉零头，整体作价六十九万，且和其他商户同等权利享受停车场、户外广告等一切福利。

一直到这时候宋万荣才觉得自己的胃疼好了一些，商量好下周六下午正式签订合同之后思绪已经跑到待会儿晚饭该吃什么上了。

简梦菡却觉得宋万荣算是个人才，销售能力她没见识到还有待商榷，可谈判能力倒是不错，好几次跳过了她设下的陷阱，清醒的也很快，长得更是很好相处的样子，能够最大限度地让人放松警惕。

她公司还没立起来，但上辈子已经受够了各种用人上的钳制，看见个有本事的都不想放过，毕竟她公司还什么都没有，方方面面都要用人，很自然的就开始打小算盘。

“宋经理在云龙待的时间不短了吧？”

被强行召回神智的宋万荣不知道简梦菡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能好声好气的继续招待，虽然还没见着钱，那也是准客户，出于对一下午艰难谈判的尊重，他现在完全不觉得简梦菡是来耍着他玩的。

“倒也不算太长，只有两年多。”

这年头还存在铁饭碗的现象，很多人的视野也有限，这和国家还没有全线崛起有关系，安逸的小民思想也就不少，在一个岗位上做好多年、甚至大半辈子都很常见。

宋万荣是最早的那批大学生，本身见识多，一直都想做一番事业，对房地产行业也很看好，可惜他没本钱自己创业，只能辗转于各个地产公司，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他加入的地产公司老板都是没什么进取心的人。

就像云龙地产，取得一点成就，可以开始吃老本之后就放缓了发展进度，让他想施展抱负都没有机会，如果不是频繁跳槽很影响履历，他现在都想走了。

简梦菡不知道这些，但她只要知道宋万荣不是那种墨守成规不敢跳槽的人就够了，“宋经理有没有想过去更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工作？”

宋万荣：“？？？”不是他敏.感，为什么他感觉这人是在挖他？

现在的小年轻谈判的时候，居然还会做顺带挖合作公司员工这种神奇的操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