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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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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阿妧被正式提为了大宫女。

这个消息传到端王府,阿嫣十分欣慰,端王脸色就很难看了。阿妧当上大宫女,除非冯太后赏赐,他倒不好直接就讨。

宫妃们对太后身边突然出现的美人心中有几分警惕,听说她的姐姐给了端王做侍妾,阿妧的用途也多半如此。只是不知道是给哪位亲王,还是留着给皇上。

对阿妧的揣测一直都在,眼下没个定论。

冯太后暂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待阿妧同素心她们几个一样。

她手中的人自然不仅阿妧这一个,只要她开口,宫外自然会有各色美人送来。

然而去年秋天才选秀,此时迫不及待的再送人过去,会让朝臣勋贵们看着不妥。冯太后选择用阿妧的优势和不足都显而易见:她在太后身边资历浅,宫中也能查到她的来处,不会被赵峋排斥太过;同样为此,她的忠心有待验证,谁也不能保证她忠于太后。

已经当上大宫女,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阿妧此时最是忐忑不已,她还不知太后最终的决定。

在素月出宫的前一夜,她将阿妧叫到了自己房中。

阿妧因今晚已经跟素英等人凑份子给素月践行,没料到素月竟又单独见她。

“阿妧,来。”素月让阿妧在自己身边坐下,望着她轻轻叹气道:“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阿嫣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阿妧没料到能听到向来八面玲珑的大宫女的心里话,神色凝重起来。

没错,阿嫣姐姐以为自己替她去了端王府,让她当上大宫女,她就能像素月一样,安然留到能放出宫的年纪,许个好人家。

“你如今的身份,避不开端王。”素月从这些时日太后对阿妧微妙的态度中,隐约猜出太后的用意。“若不入端王府,太后对你有别的安排,你可愿意?”

她们这些人,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哪怕是看起来荣宠加身的素月。

太后恩威并施——恩,就是忠心得用如素月,最后能嫁得良人,从奴婢成为校尉夫人;威,便是阿嫣被送给端王,前途命运未卜。

阿妧苦笑。

她能走的路只有一条。

“张嬷嬷跟我提过,虽不知太后娘娘想怎么安排我,只要不是端王府就好。”阿妧红着眼圈,低低的自嘲道:“如今我已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太后娘娘也会顾及些名声。”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素月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片刻,她话锋一转:“太后最看重的便是忠心,别的都还是其次,你一定要得到太后的信任。”

阿妧神色郑重的应下。

“这个你收好。”素月拿出一枚香囊,交到了阿妧手上。“如果遇到性命攸关的大事,想办法将这个香囊给太医院的吏目隗秋平,他会竭尽全力的帮你。”

阿妧感激不已,却又怕自己拿了这样的东西会唐突。

素月自五岁入宫,到如今已经二十载。阿妧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门路,只是没想到她竟会把这个救命符给自己。

“我再拿着,本也不妥。”见阿妧有些忐忑,她淡淡的笑笑,神色释然。

阿妧有了些猜测,可她不敢多问,只怕伤了素月的心。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原来宫女们人人羡慕的大宫女,也有这样的身不由己。

送走了阿妧,素月站在门前,静静的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离开。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肯这样帮阿妧。

在主子们眼中,她们都是微不足道的草芥,命运如此。

可她却总觉得阿妧能争过命运。

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阿妧。

***

嘉明三年,二月十七,宜嫁娶。

冯太后是身边的大宫女素月风风光光的出嫁,头一抬嫁妆便是太后赏赐的玉如意,太后送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并些田产做陪嫁。办喜事的当日,太后特命张嬷嬷带了大宫女素心和两个二等宫女,去给素月送嫁。

如此有太后的关照,即便素月出身寒微,她的婆家也会多敬重她些。

在宫中的贵人们看来,感慨一声太后待人仁厚,很快便被忘记,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月初七是冯太后五十二岁的寿辰,宫中正在为此忙碌。

皇上纯孝,各宫妃嫔正绞尽脑汁的给太后准备寿礼。

前些时日端王送了太后一尊沉香木的老寿星,这回他又带着株一人高的珊瑚来,通体鲜红欲滴,色泽极好。

留在京中的亲王中,唯有端王看上去镇日里吃喝玩乐,皇上曾经管教过几次,可有冯太后护着,只要不是很离格,便由他去了。

冯太后先是夸了两句他有心,又道:“你倒也把心思往正事上放一放,若下回你皇兄再教训你,哀家是不管的。”

赵屿在冯太后面前不介意装傻充愣,他笑嘻嘻的答应了,又道:“百善孝为先,这是儿臣与王妃孝敬母后的,皇兄只会夸奖儿臣。”

冯太后莞尔,她虚点了点赵屿的额头,俨然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幅百寿图是嫣侍妾孝敬您的。”赵屿招了招手,让随身的内侍奉上了一副三尺见方的百寿图。“字是儿臣写的。”

端王写字,阿嫣去绣,看起来仿若神仙眷侣一般。若送寿礼的人是端王和王妃最合适不过,这不是宠着阿嫣,而是要将阿嫣架在火上烤。

且这么一大件绣品,阿嫣姐姐要在短短时日内赶出来,必定是日夜不休。

这还不算完。

正当阿妧疑惑为何端王要给阿嫣在太后面前表现的机会时,端王忽然露出恍然之色。

“对了,本王险些忘了件事。”正说着,赵屿从袖中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递给了阿妧。“这是阿嫣托本王给阿妧姑娘带来的,说她一切都好,让你放心。”

阿妧亦是永寿宫的大宫女,总不能见到端王来就躲着。她安静的侍立在最远的地方,没想到端王竟还是点了她的名。

当着太后的面,赵屿表现得坦坦荡荡。

阿妧下意识先去看太后,见太后面上的笑意未改,这才上前接了过来。

“多谢端王殿下。”阿妧垂眸行礼。

赵屿背对着冯太后,将荷包递给了阿妧。趁着冯太后看不到这里,他甚至轻佻的摸了一下阿妧的手。好歹顾忌是在太后跟前,赵屿点到即止,没有过多纠缠。

素英和素心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替阿妧暗暗担心。

幸而阿妧神色没有一丝慌乱,拿着荷包很快退到了一旁。

她神色越是平静,心中的怒火就燃得愈发激烈。

曾经她见过猫抓老鼠。

猫在捉住老鼠后,并不急着吃,而是百般捉弄之后,才拆吞入腹。

端王就是要折磨她,要让她因恐惧而低头,让她日日睡不安稳,只能屈服于他。

就为了这片刻的折辱,他逼着阿嫣赶出了一副百寿图。

冯太后在面上素来待宫人们和气,故此大宫女在冯太后面前也时常凑趣说笑。

素心想着素月临走前的话,以阿妧的美貌不可能一直做奴婢服侍人,她定有出头之日,让她们能帮衬的就尽量帮些,结个善缘。

“王爷的字写得极好,嫣侍妾的女红也愈发精进了。”素心笑盈盈的道:“只是奴婢不懂书法,倒觉得阿妧妹妹手里这个荷包鲜亮好看。”

阿妧想着要如何把这荷包送到太后跟前,免得日后留下祸根,见素心给她台阶下,忙递了过来。“妾身的女红是嫣侍妾所教,只是学了些皮毛。”

在递过来时,阿妧为了展示荷包的纹样,把系好的带子松开了。一个不小心,荷包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咦,这是?”素英帮她一起去捡。“太后娘娘可是促成了一段好姻缘,王爷极宠嫣侍妾。”

这是一对夜明珠。

“太后娘娘,这是不是不合规矩?”阿妧小心翼翼的抬眼,还透着几分不安。

冯太后温和的看着她,微笑道:“无妨。”

虽是已在太后面前明过路,阿妧还是觉得不放心。

回去后她就将这两颗夜明珠缝到了送给太后香囊上,当做寿辰贺礼献给了太后。

冯太后见了先是微讶,凝神看了阿妧片刻,才缓声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罢了,哀家收下。”

等到阿妧离开后,冯太后叫来了张嬷嬷。

阿妧人生得美貌,人也沉稳持重,进退有据。更难得还是个有脑子的,不妨用她一试。

“先准备着罢,晚宴时见机行事。”

张嬷嬷忙答应一声,亲自去安排。

***

嘉明三年,三月初七。

皇上携皇后一早就来给太后贺寿,随后跟来的是各宫妃嫔。

阿妧还是头一次看齐后宫有位份的宫妃们,各色美人应有尽有。站在前头颇有些傲气的美貌女子是最得宠的郑贵妃,旁边是宁昭容,因她带着大公主,也能站到前面去。

寿康宫的太妃们也给太后贺寿,因贵太妃的失心疯昨日才发作过,便由刘太妃领着众人过来。

接下来是亲王、郡王及家眷们,再往后便是外命妇。

太后过个寿辰也是极辛苦的一件事,光是坐着受礼,就花了大半日的时候。

阿妧才来不久,皇亲国戚、勋贵世家的女眷并未认全,故此张嬷嬷没让她在前头服侍。

各处奉上的寿礼流水似的送来,阿妧被安排过去看着别出差错。

可阿妧心知肚明,不仅仅是这个缘故。

午宴极尽奢华热闹,是给群臣们看的,晚宴是家宴,只有亲王及家眷,从三品以上的宫妃参加。

此时阿妧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套崭新的宫装放在她的床上,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冷热适宜,里头不知放了什么,有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房中的炭火也被特意换过了,不再是先前容易起烟的黑炭。

这不是寻常宫女能用的。

阿妧深吸一口气,缓缓脱去的外衣,迈进了浴桶中。

晚宴设在永寿宫旁的寿春阁中,半柱香的时间后,有丝竹管乐之声隐隐传来。

舒适的热水让她有片刻的放松,不过她不敢贪恋,出来后用布巾擦干身体就开始更衣。因怕梳妆弄皱了衣裳,她仅穿着里衣就坐到了妆奁镜前。春天的夜仍有些冷,她取了件斗篷披上。

算着时辰,晚宴才开始不久,阿妧开始动手梳妆打扮。

因是夜里,梳妆倒变得简单些,且她很明白自己美貌的优势在何处。她只是略施脂粉,更能显出肌肤本身的白皙和光泽。

如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这些时日精心养护过。与往日当值时不同,原本都要一丝不苟绑紧,此时她却绑的松了些,暗中用两根簪子固定,外观上是看不出来的。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镜中的自己,确定没有不妥才款款起身。

阿妧摘下了贴身带着的红绳,上面绑着一颗小小的碧玺石,那是她和阿嫣结拜成姐妹时,两人同心协力编好的,每人一条贴身带着。

凝视了片刻红绳,阿妧珍而重之的将它收在了匣子中。

“姐姐,对不起。”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的生活,以后出宫嫁人。

那句谎言,她如今也说不下去了。

一滴、两滴的泪从她眸中掉下,她飞快低下头,泪水打湿了她手中的帕子。

阿妧没有放任自己太久,等她抬起头时,面颊上并未沾上泪痕。她眨了眨眼,那层水光被慢慢的压了下去。

外面的丝竹声渐渐弱了下去,阿妧从妆奁镜前起身,走到床前换好了衣裳。她没有再坐下,只是默默的站着出神。

房中极安静,只能听到偶尔有烛花轻微爆响的声音。

本是一声极细微的响动,阿妧蓦地悚然一惊。

她的房门被敲响,阿妧感觉自己双腿已经僵硬,步子几乎都要迈不开。

她稳了稳心神,上前开门。

来人是张嬷嬷。

“阿妧姑娘,太后让你去给皇上送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