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摊着了王子殿下，我还要带你出去呢。”

王子正躺在地上揉屁股，就听见站在旁边的程翎站在那里说风凉话。

会变成这样都是哪个王八蛋的功劳？

王子不愧是王子，十分好教养地没有骂娘。

“出去？还能这么出去？这里是哪里你搞清楚了吗？”

程翎拉了王子一把，王子趔趄地站起来。

“你看那，”程翎指着海的另一边，“海上的残骸变多了。”

王子依言望去，发现果然如此，刚才的海面上还只是零星飘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尸体，现在细碎的骸片已经几乎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海面上，连海水好像都变得更鲜红了几分。

红色的海望不到边际，海浪温和地上下浮动着，闪着粼粼的光。

“喻成风应该在海里，他能帮我们，我们去找他。”程翎提起王子的衣领，直接就拽着他往山下跳，王子慌乱地捂住几乎走光的小裙摆，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跌下去了。

……

再次站在海边的时候王子的心情已经变成了不同于之前的平静，好像经历了刚才的一番惊心动魄以后他已经到了能够看淡一切的“贤者时间”，就差站在这里点根烟看海了。

海水“哗啦哗啦”地拍击着沙滩，海水没过程翎和王子的脚踝，每一次海水的涌动都好像带来了更加浓郁的腥臭味。

“你刚刚为什么不选择来海边，而是去爬山？”王子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不觉得这海太臭了吗？反正我是不太想靠近。”程翎面无表情地捂着口鼻，声音瓮瓮地从指缝间传出来。

王子在心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去海里？游过去吗？”

程翎摇摇头：“不能游过去，谁知道这海里有什么东西。”

王子表示赞同，确实，这里这么古怪，谁知道平静的海面下究竟蛰伏着多少怪物。

“何况哪怕没有东西，没找到落脚点，我们也会累死在里面，直接游还是不太稳妥。”

而且这海太臭了。

如果是白袅袅站在这里，她听到这话估计都能笑出声了。有生之年，程翎居然也懂“稳妥”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那怎么办？”王子问。

“你把眼睛闭上，我施个巫术。”程翎伸手捂住王子的眼睛。

他另一只手虚虚往空中抓了一把，一柄小小的刮刀。

程翎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小小的刀柄，转动手腕在空中虚虚刮了一下，刮刀的刀片居然像刮到实体一样，把眼前景色的颜色刮了下来。

程翎手上动作不停，不一会他们身体周围一圈的颜色都消失了，只剩下黑与白的单色，唯一还有色彩的就只是他们两个鲜活的人。

他用力一握拳，那把刮刀居然就这样在他手里湮灭成了粉末，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波动了一下，然后开始涣散，等色彩再次恢复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如同孤岛一般巨大的礁石上，礁石的边缘已经被海水打磨得十分平滑了，周围都是一片大海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游戏时获得的道具，那场游戏主题和画家有关。那时还只是新人的程翎被不怀好意的玩家坑了一把，直接摸到了隐藏任务。这道具就是他九死一生从那个任务里摸出来的。

隐藏任务的道具，效果自然非同凡响。

“这里是……？”王子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被望不着边际的红色大海环绕着，心下不禁有些惊叹于这个年轻勇士的巫术高强。

也许这一群人真的有两把刷子，可以打倒女巫，解救他和公主？

“这里是我所能到达的，离喻成风最近的地方了。”这一片海上的尸骸已经挤得快堆积起来了，残肢断腿擂在一起，腥气缭绕地刺激得让人生理性地想呕吐。

“没看见他们啊。”王子捏着鼻子。

“那是什么，美人鱼吗？”程翎眯了眯眼，在一片支离破碎的残骸里看见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那是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块礁石，和他们所处的这块断开地隔着一小片海，后背光洁的金发少女歪斜着身子，上半身懒懒地靠在凸起的石壁上，下半身泡在海里，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长长的头发。

那少女背对着他们，身材瘦长腰身玲珑，没有沾染任何血污和红色海水的裸/背在铺天盖地的红色里散发着刺目的白。

王子咽了咽口水，迅速闭上眼睛：“应该是海妖，小心不要被她蛊惑！”

“这是我们国家的传说，海妖酷爱红色，喜欢血腥气，专门喜欢扮作美女去吸引无辜的船客，等有人接近以后就把他们撕碎，用鲜血来染红自己生活的地方。”

“你的勇士朋友会不会已经被撕碎了？”

程翎沉默了，他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撕碎应该不至于，但是如果喻成风来过这里，那他肯定和这个海妖接触过了。

依他对喻成风的了解，美女可能吸引不了他，不过他很有可能看见这里有个人就乐颠颠地跑过去和她唠嗑。

而且内容他已经大概能猜到了，这位美女必会在喻成风那里喜提一句“你好啊大妹子”。

话唠的世界你不懂。

“我们过去看看吧。”程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理了理已经发黑变硬的衣摆，拔出骨刀，严正以待地走过去。

王子半眯着眼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了。

越走进越感觉那姑娘的皮肤白得吓人，瓷白的肌肤在翻卷的血色潮起潮涌中触目惊心，海水如同奔涌的鲜血，不断冲刷着紧绷的大脑，心脏止不住地“咚咚”乱跳。

他们在走到自己这边的礁石边缘就没有继续往前走了，停在这头和那边的女子只有细细的一海之隔。

姑娘依旧展示着漂亮的裸/背，没有一点反应。

程翎不善交际，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在脑海里推翻了几种方案以后，喻成风的那张傻脸突然蹦到他脑海里，好像被他的傻叉病毒传染了，嘴里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喂，大妹子，干嘛呢？”

程翎话一脱口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我没救了。

王子被他这一叫唤惊得一身鸡皮疙瘩，满眼震惊地看向他。

程翎烦躁地推了王子一把：“优雅的贵族，你来。”

王子抬手想理一理自己的衣襟，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这副尊容实在没什么好理的，于是作罢，清了清有点干涩的嗓子，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低情商：嘿，干啥呢大妹子。

高情商：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高下立判。

美丽的背影动了，她停下了捋着长发的手，缓缓地转头。

程翎已经做好了看见什么惊悚画面的准备，不管是转过头来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还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妖怪，他都做好面对疾风了。

结果扭过头来的真的是一个蛮漂亮的姑娘，脸上有一点小雀斑，长相有点像维米尔笔下那个眼神干净灵动的带珍珠耳环的少女，又有点像卡拉瓦乔心中抹大拉的玛利亚，将悔悟、苦痛、赎罪的气质结合在一起。

“……殿下？”她开口，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空灵。

“你认识他？”程翎有点奇怪地问。

“等……等等！”王子突然打断他，“我认得……我认得这双眼睛！”

“只有她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神，慈悯、善良、如同光一般夺目的眼神……只有安洁莉娜才会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难道是……安洁莉娜？”王子遥遥对她伸出手，像是要捧住这张他十分陌生的美丽面庞。

安洁莉娜三分慈悯三分善良还带着四分夺目的光的眼睛含着泪看着王子。

“殿下……殿下你快走！”她凄厉地说着，好听的声音都颤抖地变了样，“这都是圈套！我现在是女巫！”

圈套？

尾音没入了突然兴起的巨大海浪声里。

原本平静的海水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拔地而起掀起了几乎万丈的海幕，猩红色的浪头如同浴血的鬼怪见到了香甜的食物，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奔来，几乎一瞬就已经涌到了他们眼前。

就在巨浪拍下的前一瞬，王子几乎是没做多想地就朝安洁莉娜的方向扑去，可是接下来他触手的质感却并不是少女柔软的肌肤，坚硬的质感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他手下安洁莉娜的胳膊已经变成了骨架，不仅是胳膊，但凡是泡在海水里的部位都已经化成了枯骨，无力地垂落着，随着浪涛带来的狂风晃动。

难怪她一直坐在这个礁石上，原来是没有办法离开。

巨浪迎面扑来，巨大的冲击力激荡得王子脑袋一片空白，嗡嗡作响的耳鸣冲刷着他脑海里残存的意识，恍惚间他感觉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

那是一个没有带任何欲望的、轻轻的……悲伤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