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河收到佟司锦的信，先是高兴得一下子蹦起来，喜形于色。他将信里的话逐字逐句读了好几遍，这才拿去跟吉日嘎朗说了这个消息。

吉日嘎朗也摸着胡须乐了，连道恭喜恭喜。

吉星河谢过他的吉言，继而想起了眼前正处于两难的境地。

凌丹不亏是西夷头一个狡猾之人，他仗着熟悉西夷地形地势的优势，将自己的人隐藏起来，想念“拖”字诀，消耗掉大尚朝官兵的士气。

吉星河怎么会不知他的计策。大尚朝十万官兵带着虎虎硬威气，从京城直扑而来，结果面对茫茫雪原，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就跟铁拳打进了棉花堆似的，浑身力气无处使。这样消耗下去，士兵的气势将会消失，更何况这十万人马的粮草借给都是不小的数目。

扎下大营后，宁维山一再请战，要求带兵往北部凌丹驻扎之地行进。吉星河本来要让宁维山押送粮草的，他死磨硬缠才跟来了前线。既是上了前线，就要打头阵。

而皇上的旨意是求稳，毕竟西夷整个部落人口都不足十万，一对一作战，大尚朝都能完胜西夷。吉日嘎朗也是这个意思，他虽是作战经验丰富，已经往外派出了哨探，但吉星河的安危是头等大事儿，不能冒进。

吉星河得了海冬青传回来的情报，说是在东北方向的哑子口，有西夷集结的士兵埋伏。他决定要主动出击，这既是提振士气的需要，也是他想提早归家这一念头使然。

吉日嘎朗见拦不住他，主动为他谋划。由宁维山、白豪甲、吉日嘎朗各带三队人马。宁维山去垭子口，白豪甲去冰弯，吉日嘎朗去热泉子。后二者实为虎晃一枪，为了迷惑凌丹，避免让他发现狄萨的人在给朝廷打探消息。

是的。早在吉星河被立为太子时，狄萨的新头领巴图亲自带贺礼来庆祝。那时，德正皇帝已经有意出征西夷。吉星河便想了一招，禀告了德正皇帝。表面上巴图被朝廷怠慢气恼而归，实际上，吉星河与他商量，让他回狄萨后，派人往西夷以放牧、走亲戚等名义收集情报。待日后朝廷与西夷交战后，他们通力配合。

巴图对吉星河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他先是被吉星河所救。后来他的父母亲被父亲的养子宝力德所害，乃至整个部落都要被西夷吞并，幸好宝力德的阴谋被吉星河粉碎。如此说来，吉星河可以称得上是巴图及狄萨部落的大恩人。

再加上，大尚朝幅员辽阔，物华天宝，巴图跟他的父亲热汗一样，对朝廷是心向往之。尽管俄海斯和西夷对狄萨多有拉拢，可巴图一眼就看透他们的想法，西夷一向就野心，就想拉着狄萨与朝廷对抗。若狄萨倒向西夷，依着凌丹的为人，他会把狄萨当枪使。巴图对他是避而远之。而俄海斯这边高鼻金发，一看就是非我族类，依靠俄海斯那有跟着大尚朝好。就是不论吉星河的恩情，但凡是为着狄萨本族发展的目的，巴图都是会心向大尚朝的。

故而，巴图待吉星河一挺进西夷后，派心腹之人来与他见面，并让部落驯养的海冬青，作为狄萨部落在西夷搜集情报之人，与吉星河联络的信使。

海冬青既然传来了西夷那方的消息，吉星河便没有不充分利用的道理。他与吉日嘎朗议定，次日，战旗飘飘，战鼓擂响，吉星河一声令下，大尚朝将士兵分三路，分别向西夷腹地挺进。

吉星河在寒风中看着将士们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他不由得想起了远在京城的佟司锦：孕期多有辛苦，自己又没陪在旁边，不知她是怎么熬着的？他只想赶紧把西夷灭了，赶在她生产之前回家。

*

要说佟司锦怀了这一胎，在太医还没诊出来前，她只是感觉身子容易疲乏。就好像太医诊出来，通知了腹中婴儿似的，第二日她就开始吐。

她原本就嗅觉灵敏，现因为怀孕的缘故，什么细微味道进了鼻子，都能放大千百倍，饶是关闭了大脑中那个管嗅觉的开关，还是闻到油烟子味儿就想吐。

桂嬷嬷让懋粹宫的小厨房搬得更远了，又将佟司锦的寝宫里的摆设重新微调一番，厚重的家俱都挪去了别地儿，块状的香料换成了果子，用琉璃盘子堆放着，搁到案头。

如此这般折腾下来，佟司锦才略感觉好了一些。

桂嬷嬷笑道：“可见主子这怀的哥儿性子活泼，是个壮实的。”

佟司锦将手放在肚子上，道：“许是个姐儿，也未可知呢。”

桂嬷嬷赶紧摆手，“老奴听说来的都是盼着来的，主子可得朝哥儿这头想。到时候皇上得个太孙，这就是独一份儿呢！”

佟司锦笑笑，没有说话。她心里对于生男生女并没有计较。说出来可能大不敬，但她心里确是如此想的：即便是生男，如佟家她的父辈那般，于他本人来说，好坏是非不分，于整个佟家来说，只是倚仗祖荫，这样的哥儿又有什么出息呢？

韩氏和傅佩如都说过，头三个月胎儿不易养住，这些话，佟司锦记忆犹新。再加上福宁宫太后差点着了恶人之道，这也点醒了她，皇上的后宫不太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闭门养胎。

于是，她每日里只管身着宽松的衣裳，写字看书，隔着窗子赏雪观云。有时也会叫上几个贴身宫女，看她们做女红，和她们一道打双陆，说说笑笑，日子倒也过得轻松。但她还是想出去走走，不过总是被桂嬷嬷制止。

这一日，佟司锦见外头阳光浓烈得不像话，外出的念头愈发强烈，桂嬷嬷没能拦。懋粹宫不像延萱宫那般螺蛳壳里做道场——伸不开手脚，它有自己的花园。因天气寒冷花草凋败，可也独有冬日里的韵味。

青樱和紫杏给佟司锦在身上的厚夹袍外，又套上一层大红哆罗呢斗篷，将她捂了个严实。

佟司锦皱眉头道：“你们看，这外边日头如此好，哪里就有那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