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三听到后跑过来磕头，“给二爷，不，给阿哥请安。老爷正好在屋子里呢。”

吉星河也往童三手里塞了银子，“这个时辰老爷不是去上朝了吗？”

“老爷正是去了，不久又回转家来。方才皇上还着人往咱们府里赏赐了布帛……”童跟在大步往里面走去的吉星河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这还是吉星河身份变为阿哥后第一次回吉家。眼前见着的都是熟悉的景物，可他以后就是客了，伤感刚漫上心头，就看见吉日嘎朗走出二门来迎自己了。

“阿……”吉星河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他在佟司锦跟前，可以继续称吉日嘎朗为阿玛，但在外面，尤其是吉日嘎朗跟前得尤为注意。他现在的阿玛，只有一个，那便是德正皇帝。若是叫错了，自己被皇上自己担了。但皇上会因此怪罪于吉日嘎朗吧？他只好改口叫对方“吉公爵。”

吉日嘎朗听吉星河回家了，忙不迭地迎出来。不过是几天时间未见，他眼里的吉星河是既熟悉又陌生，又听见吉星河称呼他时改口，那种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但他知道，要想以后能再见到儿子，就要循着规矩来，他也只好笑着道：“给三阿哥请安。”

“二哥！”吉娜仁欣喜的声音从二门里传出来，驱散了他俩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气氛。

吉日嘎朗引着吉星河进到二门。吉娜仁便扑了过来，像往常那般拉着吉星河的胳膊，“二哥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二哥进宫后就忘记我们了！”她撒着娇晃他的胳膊。

吉夫人也从上房走了出来，“给三阿哥请安。”

吉星河忙抽出胳膊，口中称着“公爵夫人”，给吉夫人回礼。

吉日嘎朗将吉星河引到上座，自己和吉夫人坐到了下首。

吉星河：“……”好不习惯！但也无奈地入了座。

吉日嘎朗看向站在吉夫人身后的吉娜仁，板起脸纠正她方才对吉星河的称呼，吉娜仁虽不情不愿，但见父亲一脸严肃，也只好揪着帕子应了。

大家坐着说了几句话。吉星河虽知按着规矩是对的，但这种“你阿哥来我公爵去”的说话方式，跟他相像回家应有的场面差距太大，让人味同嚼蜡。

也就是到了后头，吉日嘎朗将旁人都打发出去，上房只留下他与吉星河二人时。他们之间沉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始对话。

吉日嘎朗叮嘱他在宫里小心行事，见吉星河点头应下，心里稍有安慰，他是知道自己这个曾经的儿子有能耐，大家面子上对他教导抚养有方也多夸赞，可他也明白皇家优秀的血统也起了关键作用。他又想起这些年或多或少知晓的宫中秘闻，又告诉吉星河若是处于凶险之地，可来找自己，那乌库图可以是吉星河最后栖身之地。

吉星河听了这些十分感动。他跪下，吉日嘎朗行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他在吉家生活了近二十年，无论如何，这份养恩都不亚于生恩。

吉日嘎朗扶他不起，也只好曲膝与他相对。无论如何，吉星河皇子身份尊贵，人家有感恩之心，自己也不能托老生受这个。

吉星河行完礼，自觉终于将内心所想表达了出来，长吁一口气。吉日嘎朗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我也不瞒你，皇上亲自将你托付于我，这些年我待你十分用心，这一点吉日根和吉娜仁都比不上。这是责任使然。但我内心也将你当亲生儿子在抚养，不叫你受半点委屈。如今，你恢复阿哥的身份，我既为你感到高兴，也终是不舍。终是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求别的，终是想着你要平平安安。”

吉日嘎朗这番话说得颇为动容。吉星河在吉家这么多年，父与子情感上的交流含蓄内敛，此时听来也十分感动。

吉日嘎朗又道：“方才，我自称‘我’，称你为‘你’。这便是最后一次如此。从今往后，便都守规矩，再不可这样。”

吉星河知道他这是对的，便点点头，抱拳道：“忠勇公所言极是。”

吉日嘎朗见状微微颔首，这下便彻底地放了心。

他俩重新入座。吉星河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在下自从有记忆时，便知京城有个愣拉寺，香火旺盛。忠勇公可知这愣拉寺的来历？”

吉日嘎朗想了想道：“京城里原先只有道观和佛寺，本无愣拉寺。先帝开疆拓土时，想将北边的西夷和狄萨，以及乌库图归入大尚朝版图。这些地方信奉的教义与南边传过来的不同，先帝为了使那里的人心，从上到下都归顺大尚朝，便在京城修建了愣拉寺。因该教的活佛大都生活在西夷，所以愣拉寺自从建好，里头的僧人都是从西夷延请来的。”

“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个愣拉寺就应了这句话。当时为了与西夷等部落修好，先帝亲自督工，这愣拉寺本就修得比西夷本地的寺庙要好。后来又扩建，更是金壁辉煌了。这些年不管是西夷、狄萨还是乌库图来人，到了京城后，都要去愣拉寺里拜佛。而京城达官贵人及大户人家的贵妇，也以去愣拉寺拜佛听经为荣。所以这些年下来，本地的普罗百姓也渐信活佛，经济条件好的，每逢礼佛日，都会那里烧香。”

“现在的寺庙里的活佛也是从西夷来的么？”吉星河问道。

“愣拉寺的首任活佛来自西夷。后来西夷与朝廷闹成这个样子，这活佛自不能用西夷的。目前的巴东活佛是第二任。他最早在西夷当过喇嘛，后来又去了狄萨和乌库图，经历可谓是丰富。他为人行事低调，在京城并无太多与他有关的传言。”吉日嘎朗想了想，应道。

吉星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从吉家出来后，吉星河便打马去往城北。早春的京城，吹面而来的风里带着寒意，却又没那么刺骨，而柳梢头却似乎罩了一团朦胧的青色，处处都是早春的信息。